秋风习习吹来,文瀛湖水波潋滟,几个月前波涛汹涌,她以一袭女装冒死乘风破浪进入文瀛岛,带着他潜离皇宫,平定了晔家军之乱,重掌大魏江山。
在红石山庄,她倾心相许,提出令他惊骇的心愿,他虽不屑,却知道只要他不放手,她会一直在他身边。
他的心忽然绞痛无比,那只圈着她细腰的手臂僵硬着,他定定地看着怀中的清冷灵眸的杏眼,抬起头来。
他看到了林侠满面涕泪,以头叩地,他看到了满殿的王公大臣们仰头期待着,他们期待着大魏更加强大,期待着天下归魏,期待着他答应兰陵王高长恭的请求!
他那圈着骊歌的手臂慢慢地松了一松,他抬起头来,宴会上顿时安静下来。
“江山为重,善!”他的声音依旧充满着磁性,一字一句敲入了骊歌僵硬的心中。
善,他说善!
他居然刚才还在宴会上说她是他心悦的宠妇,现在却答应了兰陵王的请求,同意将她换出去!
在他怀中的小身子像是不能经受如此答案似的,微微颤栗着。
他的手臂虽然松了,却依旧圈着她,她却感到了那圈着她细腰的手臂,却变成了冷酷的枷锁!
她垂下了头,清冷的杏眼闭了闭,然后,她运转了一圈太玄之气,稳定着颤栗的身子,她施施然从他的怀中脱开,挣脱了他那圈着的手臂,站立了起来。
她抬起眼,看到兰陵王高长恭那一瞬不瞬盯着她的黑眸,莞尔一笑,微微向左一步,弯腰伸手站定“仓朗朗……”一声,身侧跪着等拓跋晔答应的林侠腰间长剑一动,便被她抽出,横到了喉咙之侧!
顿时,剑气森寒,众人大惊!
能从拓跋晔身侧的隐卫腰间拔走长剑,令人震撼!
“阿九?”拓跋晔猛地站起来!
“阿九?”兰陵王高长恭脸色一变,大步站在她的身侧!
她横着长剑,便对上了两个男人那两双复杂的墨色眼眸,竟然冲着并肩而立的两人莞尔一笑,她就这样笑着看着他们,清澈的杏眼渐渐在笑容中再无波澜,那幽深的梨涡像是要淹没所有的不甘:
“高王爷,你欠阿九一个承诺,阿九能否在此提出?”
“然!”
“阿九最恨薄情寡义,喜新厌旧之人,高郎君能否答应阿九,今生今世身侧唯有阿九一妇人,宠之爱之,永不背离?若高家郎君不能答应,阿九情愿血溅当场,再不忍受这种被当做礼物交换的把戏!”
她最恨薄情寡义,喜新厌旧之人,她虽然没有指出名字,但拓跋晔听到耳中,脸色阴沉,冷冷地看着横剑的骊歌!
她宁可死,也不想被当做礼物忍受这种被交换的把戏!
她终究是被他当做了礼物交换了。
她的要求,像是提的理所应当一般,更是震惊到了宴会中的所有权贵。
他们请求太子拓跋晔答应高长恭的条件,他们可不想看到这个要交换的妇人自杀,一旦这妇人自杀,大魏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善,兰陵王高长恭在此立誓,骊九为我的妇人,恭必宠之爱之,恭愿舍如画江山,舍朝堂风月,终生唯一以骊九一妇人为伴!”高长恭声音清冷润郎,冲着骊歌大声立誓,算是答应了她提出的要求!
满宴皆惊!
兰陵王高长恭,居然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立下誓言,终生以骊九一妇人为伴,连小郎也舍弃不要,只要一个女郎侍候!
“嘶啦……”
骊歌横在脖子上的长剑向下划出,齐生生将洁白的丝绸长袍下摆隔了下来,随后,长剑飞掷而出,“咔嚓”一声插入了林侠腰间剑鞘!
好一个干净利落的身手!
没有人想到拓跋晔身侧的宠妇,会有如此言论,会有如此身手!
地上瘫着的半截白袍绸片,依旧莹润光滑,那缘上绣着的青色纹路,被长剑一割两断,她低下头,怔怔地看着地下被割断的长袍,慢慢地,慢慢地她跪坐了下来,她伸出手臂,将隔断的长袍细细的折叠着,将不规则的边沿用小手压平,然后,她将叠好的半截长袍捧起来,起身放到拓跋晔身侧,声音清冷道:
“凤之所趣,与子异域,永从此诀,各自努力!阿九谢殿下昔日爱护,今日便同殿下割袍断义,永不相见,谢殿下为阿九寻到天下无双的夫主!”
说完,便躬身盈盈一拜,感谢拓跋晔的恩赐。
绝交了,我阿九所要去的地方,同你有着天壤之别了,我们就此告辞永诀,再不相见!
虽然说着诀交的话,但是她却微笑着,声音悦耳动听,最后感谢太子拓跋晔为她寻到天下无双的夫主!
拓跋晔没有说话,他静静地跪坐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微笑着转身的骊歌,他垂在膝盖之上的手指攥着空空的酒樽,那酒樽的四个棱角割的他的掌心生疼。
“阿姐?”就在骊歌转身的一瞬间,一直在另一张榻几之后的拓跋晔朗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骊歌的手臂:“阿姐,朗舍不得阿姐!”
这个在宫中受尽欺负的皇子,昨日才刚刚感到一些温暖,今日便要看着刚认的阿姐离开,他的小脸昂着,说着不舍的话。
“这是阿姐为你抄录的剑谱,阿朗需努力练习,他日再见,阿姐必考核之。”骊歌随身取出她画的剑谱,交到阿朗手中,声音温和清越:
“山立在地上,人立在志上,阿朗早立志向,便可成就大才。”
说完,拍拍拓跋朗的头顶,便大步朝着一侧等待的兰陵王高长恭走来。
她身段婀娜,尽管身上长袍被长剑割去,也丝毫没有改变她的妩媚和轻盈,宴会上的众人看着她那越来越清澈的杏眼,越来越娇媚的笑容,那两汪勾人的梨涡越发幽深。
兰陵王高长恭望着她同拓跋晔绝交,望着她安顿好拓跋朗,他孤清的眼神中有着无尽的欢欣,他看着骊歌大步朝着他走来,大步上前,伸出一只手臂,便牢牢地圈住了骊歌的细腰。
他的手臂圈的很紧很紧,像是失而复得一般,他将她圈在怀里,两张精致欢喜的小脸灼伤了宴会上所有人的眼睛。
果然是如琢如磨,君子如玉啊,果然是倾国倾城,才华卓越啊!
“夫主!”
骊歌依偎在兰陵王高长恭的怀中,小脸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声音清朗娇媚唤道。
“啪!”
盯着两人跪坐到榻几之侧,盯着兰陵王高长恭将骊歌圈在怀中,听到那令人神驰向往的呼唤,拓跋晔手中的酒樽不由得被捏断了支腿,摔倒了地上!
痛,锥心之剧痛,从他的心头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