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小郎为何如此?难道阿九眼中,穆泰不如区区以色侍人的兵奴小郎?”
营地鸦雀无声,更显出穆泰长史清朗的质问!
站在篝火旁的华脸色大变,他盯着盘中的烤鱼,眼神复杂地看着成为众矢之的的阿九小郎,俊美的黑眸不由得湿润了。
片刻间,骊歌的神情镇定下来,她抬头迎向了坐在榻几后盯着她的长史穆泰,她看着军汉们露出的同情的目光,看着张十三挤眉弄眼,盯着烤鱼的丑态,她后退一步,声音郎朗地问道:
“穆泰大人若遇极为敬重之人,是否会将最好之礼物呈上,表达敬重感恩之意?”
穆泰大人,你如果遇到你最敬重的人,是不是要拿自己做好的礼物赠送出去,表达自己的敬重感恩?
“然。”
穆泰没想到,骊歌并不辩白,第一句居然问他这样的问题。
骊歌还没有继续解释,一旁的张十三大喊着:“华小郎,将你手中的烤鱼端上来给大人一看!”
华全身颤抖着,苍白着小脸将放着一条烤鱼的托盘举过头顶,跪伏在地,不敢移动半分。
骊歌一怔,她没想到着张十三今夜为了一条烤鱼引发了穆泰的怒火,为了一条烤鱼居然霸道至此!
是了,这个时代的兵奴小郎没有人身自由,没有自尊,没有这些军汉们的同意,连一条烤鱼都没有资格吃到!
骊歌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那双黝黑的杏眼闪烁着流光溢彩一般,在火红的篝火照耀下,更像一颗滑落天际的璀璨星辰:
“阿九小郎虽丑,也深谙投我以木瓜,抱之以琼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之理,穆泰大人为车队操劳,穆泰大人对阿九小郎豪情大义,阿九小郎无以为报,协同华一起抓鱼,将最好的烤鱼奉给最心中最敬重之人,大人明鉴,此心坦然矣!”
阿九小郎虽然长相丑陋,但是明白你对我好,我加倍还之的道理,穆泰大人为车队操劳,对阿九豪情大义,阿九这才跟华一起烤鱼,将最好的九条烤鱼献给心中最敬重的美图爱大人,阿九的心是最坦然无私的!
骊歌这一番话,表明了她的态度,她已经将最好的烤鱼献给了穆泰大人,根本不存在张十三所说的先分给了华小郎完好的烤鱼!
榻几后的穆泰双臂伸展,幽深的黑眸定定地落在华举着的托盘中一条干瘪焦黑的烤鱼之上,眼眸移动,又看到当中微微躬身,双腿颤抖,却极力稳定着身形的小郎,她定定地对上小郎那会说话的控诉他误会她的杏眼,缓缓说道:
“华小郎退下,可食烤鱼。”
“喏!”华在起身退开的时候,两滴眼泪滑落在前襟,刚才阿九小郎烤好十条鱼后,忽然指着其中的一条说道:
“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使焦黑也强过吃不到!”他眼睁睁地看着阿九小郎将那条鱼放到最炽热的火上灼烤,直到烤的表面焦黑,才分给他,端着那九条烤鱼献给长史穆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使焦黑也强过吃不到!
他和小郎阿九,都是相同的命运,都同是鱼肉啊。
“华,活下去,我们都要活下去。”
阿九小郎的话再一次回荡在华的耳中,活下去,阿九,我们一同都得活下去,华他日若得荣华,必不会遗忘今日赠鱼之事。
华退开的时候,骊歌那本来颤抖的身体,渐渐地稳定下来,她的嘴角微微灿开了一朵笑花,抬头的瞬间又倏然消失,她又经历了一劫,她终于能在这莽粗无礼的军汉手中,又能活下来了。
周围的军汉们一个个看着目瞪口呆的张十三,看着端起肉汤要喝的阿九小郎,一个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穆泰大人显然心情愉悦,连络腮胡子都飞扬了起来。
“大人,张十三不服!”
张十三这才大叫起来,在这个时代,游牧部落出生的鲜卑族是非常有优越感的,特别是常年跟着萧家军历经多次战役的军汉们,一个个地位崇高,觉得这几日穆泰独宠这小郎阿九,连长史马车都让小郎独坐,心中难免不服,这才借着烤鱼挑拨穆泰大人和小郎的关系,也想跟小郎阿九亲近亲近,哪料想,这阿九小郎聪慧过人,虽然面有残缺却极为狡黠,一双杏眼灵动黝黑,更惹的众位军汉们心痒侧目。
“阿九,你给他说明白,不服有何用?”穆泰拿着黄灿灿香喷喷的烤鱼,边吃边将张十三的不服交给了骊歌处理。
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她上午啃了一块栗米饼,连烤鱼都没有吃一口,好不容易端着肉汤,连喝一口的时间都不给!
骊歌恼怒地看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张十三,想着她下马车那个时候遇到的调侃,心中苦笑着,放下手中的肉汤,朗声回道:
“喏!”
然后,她的一双杏眼落到瞪着大眼的张十三身上,乌黑纯净的眼眸带着些许疑惑,朗声问道:“张大人可是堂堂男儿大丈夫?”
张大人你是堂堂男儿大丈夫吗?
“然,难道我是臣服于丈夫胯下的兵奴小郎不成?”张十三挺胸反问。
“既是男儿大丈夫,便深知他人观花,不涉你目,他人碌碌,不涉你足,他人烤鱼,不涉你食之理,为何张大人对阿九将焦黑小鱼分给他人而耿耿于怀,引发大人刑罚于阿九,这样行径偏偏不像男儿大丈夫!”
你既然是男子汉大丈夫,便知道他人的事情,跟你无关,我烤鱼分给华焦黑的小鱼,跟你更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挑拨穆泰大人责罚与我,这样的行为有点不像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他人观花,不涉你目,他人碌碌,不涉你足,他人烤鱼,不涉你食,这样的言词正是这些粗莽军汉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骊歌当着所有的人,借着长史穆泰的命令说出这样的言词质问,直接指向了张十三的用心,而且,还毫不客气的提出来,张十三你这样做不像男子汉大丈夫,像什么?
像妇人之见!
吃着烤鱼的穆泰惊讶的目光落在小郎黝黑明亮的杏眼之上,又看到小郎如饿晕的猎豹一样瞟着放置在一旁的肉汤,小郎居然吞咽着唾沫,显然是腹中极为饥饿了。
居然就这样说着咄咄逼人之词露出一副饥肠滚滚之相,慢慢地,穆泰的嘴角上扬着,他的眼睛盯着挠着乱喷喷头发,一筹莫展的张十三,瞪了一眼道:
“十三,饱否?”
“否,否,十三前去喝肉汤!”张十三一溜烟大步离开,周围的军汉们这才轰然大笑起来。
“阿九,端着你的肉汤过来。”
“喏!”
刚刚跪坐在穆泰榻几角落的阿九听到穆泰懒洋洋地说道:“烤鱼刺多且烦,阿九替我剥去。”
啊?
巴掌大的烤鱼刺当然多,但是,但是巴掌大的烤鱼刺也要她剥去吗?
他难道不能自己吐出来?骊歌心里诽谤着,低低的答应:“喏!”便拿起一条烤鱼,用筷子剥起鱼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