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起来之后,他们被关在一个毫无遮蔽的木笼中,一连三天匈奴人给的食物都很少。经过这么多天的奔波,他们早就累得不行了,再想想已经不怎么清晰的未来,众人纷纷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中,就在这种情形下,李善为染上了怪病,没过几天就奄奄一息了,一天夜里,李善为静静地靠在木笼的一角。
“丰儿,师傅要先走一步了,你要好好地照顾弟弟,我死了之后,你们俩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梁丰泣不成声。
“不!您不会死的,师傅,你要永远和诚儿在一起。”梁诚在一边哭红了眼睛。
“傻孩子,人哪有不死的道理,师傅早晚要离开的,现在大概就是时候了。”李善为轻轻咳嗽了一下。
“水!快给我水!”梁丰对着看守的匈奴士兵喊着。
对方没有回应,连头都不回。
“你们这些匈奴人,你们害了我师傅,早晚我要你们血债血还!”梁丰站起来,在牢笼里四处跑着,发了疯似地朝着匈奴人喊道。
李善为连忙阻止,刚站了起来,突然感觉全身无力,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然后一直猛烈地咳嗽。几名随从急忙抬起他,将他放回原位,十一个人围在他周围,梁丰轻拍着他的后背,梁诚也不再哭泣,渐渐地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要学会屈服。”李善为轻轻地说,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冷笑。
“如果我们魏人一开始就选择屈服,也许就能避免亡国了。你们俩给我记住,从今以后你们就不再是魏国侯爵的儿子了。放下你们的贵族气。好好地活下去。”然后他转过头对身边的侍卫长季常说:“你们要好好照顾少主。”季常和众侍卫纷纷点头。说完李善为拼命坐了起来,将右手放在梁丰的左肩上。
“一定别忘了,一定别忘了!”然后又靠在了木桩上。慢慢闭上眼睛。很安详地睡去了。没人试图去打扰他,即便他们知道这一睡也许就是永别了。第二天,天还蒙蒙亮,一阵阵嚎哭打破了一夜的宁静。
在匈奴人监视下,他们一群魏人,在不远处树林中的某棵树下,草草埋葬了李善为。匈奴人没再把他们关起来,而是给了一间破旧的毡房,他们恢复了自由?应该没有,匈奴人没再关他们的原因,其实是他们根本不可能逃离,在这大草原上,方圆几百里都难见人烟,就是本地人离开了部落,也很难在这荒野存活,何况是这群外来人,我想匈奴人就是这么想的。
在匈奴做奴隶的他们,大人每天干着繁重的体力活,两个孩子也就是梁丰和梁诚,也不能逃过苦役,几乎每天都是在马槽前喂马度过的,匈奴人给的食物依旧很少,看来匈奴人根本没打算养他们多久,逃到草原的难民每天都很多,他们每次出去狩猎都能抓住不少走投无路的魏人。在这里人命可没有牛马值钱。
一天深夜(他们总是很晚才能睡觉),一个侍卫一直用冷冷的眼神紧紧盯着丰 诚两兄弟,在确定他们睡着后,他轻轻推醒了身边已经熟睡的季常。
“干嘛?这么晚还不睡?”季常翻了个身,很不耐烦地说。
“大哥,你说我们一介小民,招惹了他晋国吗?要不是他梁胜…”他赶忙停口。这时季常又返回身来,用狠狠的眼光瞪了他一眼。
“魏侯的名讳是你叫的?要是还在魏国,我一刀杀了你!”那人吓地赶忙闭上嘴,向另一边侧卧,假装睡去。
第二天一大清晨,他们早早地被匈奴人叫起来,又接着干活去了。
“哥,咱们还能回国吗?”梁诚一边向马槽中摆着草,一边抬起头问道。
梁丰低下头看了眼弟弟,他猛地发现弟弟本来细腻娇贵的脸上多了那么多的污迹,变得那么消瘦,几乎看不见一丝血色。他慌忙转过头,轻轻闭了下眼睛。
“会回的,哥答应你,只要我在,就一定不会让你受苦。”
梁诚傻傻地一直盯着哥哥,竟忘记了手中的活,这时一个匈奴士兵刚好走过,二话不说,几乎是跑着来到梁诚面前,一脚将矮他两个头的梁诚踢倒在地,还叽里咕噜地用匈奴语不停咒骂,此时,梁丰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连忙扶起梁诚,发现他已经晕厥过去。
“弟弟,弟弟…你醒醒,你醒醒啊…”他不停地几乎发疯似地对着梁诚哭喊。匈奴人火了,朝梁丰后背猛地一踹,梁丰随即趴倒在地上,他停止了喊叫,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阵,才慢慢站了起来,他俯下身抱起弟弟,转身朝向西南方,然后再转过身面向那个匈奴人,他缓缓跪下,将梁诚轻轻放在地上,慢慢向后退,再弯下直挺挺的上身,狠狠地不断地朝那个匈奴人磕头。那匈奴人先是一惊,然后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身体像钟摆似的一前一后地慢慢晃动,笑到肚子痛,笑到差点倒在地上。
“可笑的南方人!可笑的南方人…”他一边笑一边吞吞吐吐地说。没过多久,他就走开了。看见匈奴人离开,梁丰急忙站起来,抓起一小把干草跑向马槽边的大水缸,迅速将干草扯断攥成团,然后深深地压入水缸中,取出后连忙跑回到梁诚身边,跪在地上,用捧着浸满水的干草的双手轻轻支开弟弟的嘴,再将水挤入他嘴中,可还不见他醒来,梁丰就再去取水,不知如此往复了多少次。终于,梁诚开始咳嗽,慢慢苏醒了过来。
“梁诚,梁诚…”梁丰在一旁喘着粗气。
“哥。”梁诚慢慢吐出个字。
这时,梁丰笑了,应该是会心的笑。
接下来几天,梁丰代替做着弟弟的活,梁诚一直躺在他们的破毡房里,慢慢地,身体恢复了过来。
有一天,大家像往常一样分开干活,季常发现有几名侍卫从早晨就没出现过,他感觉非常奇怪,可也没想那么多,其实他也想不到些什么,于是依旧放着马。无意间,他惊奇地发现刚刚不见的几个人从远处位于部落中心的首领大帐中走出,他越想越奇怪,怎么几个奴隶竟然能够进入首领的大帐中。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紧紧盯着看的时候,梁丰和梁诚被几个匈奴兵押进了大帐,一伙骑兵向着他们几个侍从放马的地方奔来,来不及逃,胡刀就已经纷纷压在了他们几个侍从的脖子上。
“跟我们走!”匈奴人喝道。
季常随同几个侍从一起进了大帐中,只见丰 诚两兄弟跪在地上,先是低着头,听见有人进来才侧着脑袋望了一眼。
“你们不是晋人!”将他们抓到这里来的匈奴人端坐在大帐正中的椅子上,习惯性地捋了捋小胡子。
“你们是魏国人!”
季常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想:原来那几个侍从不是失踪,而是告密来了,如果他们仅仅说我们是魏国人,那对他们也没好处,莫非…他们要拿魏侯儿子的命换取自己的富贵!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季常上前一步。
“没错!我们是魏人,可我们魏国人并不想和大匈奴为敌,只是那该死的,恐怕已经被晋国人分尸的魏侯梁胜,因为自己贪婪的本性,才迫使我们魏国人同大匈奴为敌,他不仅害得无数匈奴勇士战死,我们魏人也因为此人惨死不少啊!如果首领想要报仇,现在就是时候!那两个孩子正是魔王梁胜的骨血,首领阁下可以拿他们的灵魂祭奠已死的匈奴勇士,也同样为死去的魏人报了仇呀!”
“那既然如此,你就帮我们大家了接了这两个小东西吧!”说罢那首领便将自己的佩刀丢给了季常。季常低头看了眼身前的胡刀,没有上前接下。
“只是…”季常半天不语。
“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呀!我们匈奴人最讨厌吞吞吐吐的!”
“恐怕我,甚至于大首领您也没权力杀这两个孩子。”
“为什么?”匈奴人显得有些生气,将捋着胡子的右手放到了大腿上。
“我听说匈奴的历代单于一旦逝世就会化身为狼居胥山里的一匹狼,是吗?”
“没错。”
“那您以为上代单于是否也化为了那里的狼呢?”
“肯定呀!”
“您应该知道上代大单于是死在哪个人的手里吧。”
“魏侯呀。”
“所以,大首领觉得将他们俩送到狼居胥山,让上代大单于杀死他们是否更为妥当。我想如果当今大单于知道此事一定会高兴万分,赐您牛羊,让您加官进爵的。”
匈奴首领又开始捋起胡子,抬着头,像是在沉思。季常在一旁故作镇定,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哈哈哈…真是好主意。”匈奴首领大笑起来,季常的心也一下子着了地。
“如果大单于赏赐于我,我是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说完他走下座位,走到一名军官身边。
“你去安排此事。”
“属下知道。”
“是否能让我一同前去。”季常再向前一步。
“为何?”匈奴首领像是起了疑心。
季常急忙说。
“我只是想看看,大首领好心替我们魏人报仇,怎么可以没有魏人在场呢?”
“希望大首领成全!”说罢,季常便单腿跪下,双手作揖。
“哈哈哈…那也好。你就一同去狼居胥山吧,毕竟你是我的功臣嘛!”
“多谢大首领。”季常悬着的心再度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