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呢,我站在巷子里四处张望,没有,没有,还是没有。我一路疯跑出巷子,站在一个十字路口踮脚张望,可熙熙攘攘的人潮里,灯火辉煌的街头,车来车往,汽车尾灯与霓虹交辉相映,照出无数张行色匆匆的面庞,却唯独没有我要找的那一个。
我颓丧地蹲在地上,双手掩住面孔,重重喘着气。
良久,我缓缓起身,迈开步伐朝马路对面的公交站走去,目光恍惚地望着路面,却忽略了马路对面的指示灯已经转为红灯,当我意识过来时,只听到左耳边传来尖锐的汽车喇叭声,身后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吸气声与叫喊声,我条件反射般地偏头,一大片炫目的白光刺进我的瞳孔,我睁大眼睛张大嘴,可身体却傻傻地呆立在马路中,仿佛被钉了钉子般动弹不得。电光火石间,只感觉到一阵强风从我耳鼓边呼啸而过,下一秒,手臂被人狠狠一扯,整个身体在空中旋转一个圈,而后被拉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那一刻,本应有的譬如惊吓的情绪却在瞬间消失殆尽,脑袋嗡地一声,拽住那个人衣襟的手指越抓越紧,仿佛抓住的是失而复得的宝贝,害怕一睁开眼睛,便消失不见。我将脸深深埋进那个怀抱里,再深深深深呼吸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熟悉的气味,独属于夏至身上的淡淡松节油的气味……我紧紧抱住这份气味,再不肯松手。
“你……还好吧?”头顶传来迟疑的询问,不是那个我熟悉的令我迷恋的声音,而是全然陌生的嗓音。
我一个激灵,猛地从他怀里弹开,退后两步。
他的身影慢慢变得清晰,是他!刚才我一直在追的那个深蓝色卫衣黑色棒球帽,借着路灯,这一次我终于看清楚他的正面,仔细看,他与夏至长得并不像,可那双眼睛在夜色下闪烁出的明亮而桀骜的光芒却与夏至的眼睛那么相似,以及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与感觉,真的真的让我恍惚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愣神间,一个讯息缓缓蹿入脑海里,我想起他是谁了!
刚想开口说话,却见他睁大眼睛逼近我身边,神色变得很奇异,他猛地抓住我的手,那么那么紧,又试图伸手来摸我的脸颊,可忽然间他眉头深蹙,伸到空中的手指转变了方向,迅速地死死地摁住胸口,脸色急骤变得很苍白,面容上全是痛苦的神色,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抓住我手的手一点点松弛,最后,整个人朝我直直地扑倒过来,一丝轻飘飘的话语从他嘴里逸出,吐在我耳畔,他叫的那两个字,似乎是……珍妮?
这就是我与江离的第一次见面,在如此混乱恍惚甚至狗血的情景下,他将我从危险的车流中救出,转瞬却晕倒在我怀里。
03
在我慌乱地尖叫的同时,旁边已有好心的路人用手机拨打了120。在救护车到来的那短暂时间里,江离以一种昏睡过去的姿势扑在我身上,而我,尴尬地瘫坐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任凭走过来帮忙的路人将他的头平枕在我的腿上。
到这一刻,我先前的混沌与恍惚彻底被突如其来的状况砸清醒,手指按住隐隐发胀的太阳穴,开始想,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呀!
我一直未曾放弃想要见的人,竟然莫名其妙地忽然出现在眼前,可满腹的疑问来不及问出口,他竟然直接晕菜了……
这真是一个充满了狗血与奇遇的夜晚呀。
救护车呼啸而来,将江离小心翼翼地抬上车后,那护士又一把将发愣中的我也拎上车,嘀咕一声说,家属赶紧跟上呀,发什么愣呢!
刚想反驳说我不是家属呀,可嘴皮动了动,到底作罢,在救护车一路鸣呜中再次跨进了医院的大门。
除了狗血与奇遇,这还是一个“杯具”的夜。
因为护士将江离推进急救室后,对着我面无表情冷冰冰地说,先去办理住院手续。
我在缴费窗口徘徊了片刻,摸了好几次自己干瘪的钱包,最后叹口气,又折回找那个护士,说,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去把刚推进去那病人的手机偷出来,哦不,拿出来。
护士小姐翻了个白眼,然后从置物箱里拎出来一个纸袋子,递给我说,他的东西暂时都保管在这里了。
我如获至宝般地从纸袋里拣出了手机,然后迅速翻电话薄,拨了通讯录上“爸爸”的名字,电话关机。愣了愣,翻到“妈妈”的名字拨过去,可话筒里始终传出冰冷且机械的女声说着“暂时无法接电话转语言信箱”之类。
我立时傻眼了,心想这什么父母呀,大晚上的个个都日理万机呢。
正在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来,屏幕上的来电名字显示为:小小舅。我想也没想赶紧接通,未开口,那端已先说话:“到家了吗?”声音低沉,听着有点耳熟,可此刻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急迫将事情简单陈述一番,然后挂掉电话,等待对方过来。
当看到推开病房门而入的那言时,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困顿得眼花呢,可揉眼再看,依旧是他。我觉得这个夜晚奇妙巧合到已近乎不可思议。在电话里我没有听错,那个耳熟的低沉声音来自那言,江离手机中命名为小小舅的人。
在这一刻,我忽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在江离的画展上会遇见那言,并且他可以自由出入美术馆的休息室。在与苏灿重逢之前,我一直以为那言是美术馆的工作人员。后来听苏灿说起他的工作,才知道不是。
因为那一次的画展江离身在里昂并未回国,画展一切事项都托付给他的小舅舅那言打理。
那言看到我时,脚步顿了顿,亦是充满了惊讶。
我站起来,只是冲他笑笑,摊摊手,没有解释什么,此刻我实在已是筋疲力尽了。将江离的随身物品递给他,指了指病床上的江离,说,他暂时没事了,我先回家了。
至于我心中关于《珍妮》那幅画的疑惑,下次再找机会问清楚好了,反正我已经存了他的手机号码。
越过那言身边时,他忽然一把拽住我
的手臂,我回头诧异地看着他,他也望着我,说,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我送你。
我刚想拒绝。他却像哄小孩子那般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听话。语调轻柔却不容反驳的样子。
我一时怔怔地愣住了,可他望着我的目光里是一片坦然,仿佛刚才的那个举动只是自然而然,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显得是我太敏感。
我低头看了下腕表,已经11点了,身体的疲惫一波波,望了眼病床上沉睡中的江离。最终点了点头。
04
苏灿出院的时候也只有我与亚晨陪在她身边,亚晨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苏灿的父母,那言也并不知情。
亚晨去办理出院手续的空当,我开始帮苏灿收拾随身物品,她安静地靠在窗台上点燃一根烟,窗口洞开着,有凉凉的风吹进来,我将外套披在她身上,蹙着眉瞪她:“你不要命了呀!”
据护士说她住院的这几天依旧不管不顾地抽烟,护士警告她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请有点公德心,这是公共病房!她索性从三人间搬到了独立病房。
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笑了笑,答非所问:“西曼,亚晨是不是喜欢你?”
我一愣,旋即冲她眨眨眼:“我也希望是呀,可惜,”我故意顿了顿,叹口气,“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什么呀!这小破孩竟然这么没眼光!”苏灿直了直身子,愤慨般地将烟蒂弹出窗外,“我帮你教训他!”语气可爱得如同小孩般。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倒在她肩膀上,既好笑又有点感动。她愣了片刻,才恍悟过来,你这死丫头,竟然逗我!她伸手来挠我痒,一下又一下,我最怕的就是被挠痒,一边笑一边东躲西藏,最后两个人都倒在了病床上。
亚晨办完手续回来时,看到原本清冷冰凉的病房里充盈了笑声与求饶声,我与苏灿已将战场从病床上转移到病房角落里,床上叠好的被子弄得乱七八糟,地板上丢了许多细碎的小东西,他愣在门口甚至怀疑是不是走错了房。
后来在苏灿的书吧的小厨房里一起做饭时,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冲我说了句谢谢。我愣了愣,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轻声说,苏灿在我心中也是姐姐。
书吧二楼的厨房虽然小,但却干净又温馨,做饭设备一应俱全,亚晨说,我姐可是烹饪高手噢,不管中餐西餐,都难不倒她!不过呢,今天让本少爷先露一手吧,保准到时候吃到你想吞舌头!
我翻个白眼连连呸他,吹,你就吹!
苏灿倚在厨房门口吐着烟圈,但笑不语。
那顿饭很丰盛,五菜一汤,虽然都只是简简单单的家常菜式,却真如亚晨所说,吃得我直想吞舌头,尤其是那道香菇鸡汤,甚至比我妈的手艺还要好上几分!我一边盛汤一边嚷嚷,哎哟哟!罗亚晨你确定不是女扮男装?或者上辈子你是个厨娘吧?惹得苏灿哈哈大笑,气得亚晨作势抢我的汤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