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谁踹老娘!”青稞吃痛,揉着脑袋坐在地板上闭着眼睛怒吼一句,蔚蓝受惊,猛地弹起,迷迷糊糊地望着青稞,伸手拉她:“啊,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是我们家噗噗(蔚蓝家养的萨摩耶)又爬到床上来了呢。”
“哈哈哈。”苏灿忍不住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起来。
“西曼,你醒啦?”青稞扭头,顾不得揉脑袋,跳起来扑到到床上,一把熊抱住我,“再不醒,老娘真想踹你几脚把你给踹醒!”
蔚蓝坐过来伸手探探我的额头,又探探她自己的,“嗯,似乎退烧了。”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低了低头。
“我们都听说了。”苏灿轻轻说,“西曼,现在什么都别想,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顿了顿,她又开口:“你妈妈也病倒了,就住在隔壁。你生母来看过你,本来她想照顾你的,可我觉得暂时你们先别见面比较好。”
我点点头。
让苏灿她们都回家睡觉之后,我披上外套走到隔壁病房,房门虚掩着,迟疑地伸手,僵持了良久,终究作罢,踮起脚尖,透过门上透明小窗口,看到床上的人正安静地睡着,可眉毛却深深蹙起,隔着小段距离,看不太真切她眼角那条隐约的痕迹是不是泪痕。纪睿趴在床上,手指紧紧握住她的,仿若珍宝。
心里浮起细细密密的难过,原本此刻他们应该在蜜月的旅途上,享受海岛温暖的阳光与碧海蓝天。可生活永远如此充满了嘲讽,一夕之间,天翻地覆,什么都变了。大抵美好的东西,往往都是这样虚浮不定。
我与她,只隔着一扇门的距离,为什么心里感觉隔了万水千山,天涯海角。
这个冲击太大太大,大到摧毁了我一直所相信的美好世界。对不起,我终究不能走出自己的心结,心无芥蒂地扑到你怀里,亲切地喊一句妈妈。至少此刻不能。
02
身体其实没什么大碍,高烧加之染了风寒引起体虚昏迷,醒过来之后烧就慢慢退了下去。蔚蓝说我昏睡的这两天似乎一直在做噩梦,嘴里迷迷糊糊地呢喃着些什么,可又听不清楚。那些梦境我也记不清了,只一个熟悉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晰,犹在耳畔。我认得,那是夏至的声音。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那个关于他的梦,这些日子以来,事情一桩接一桩地发生,我分不出精力再做无谓的寻找,甚至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他是真的不要我了,翻遍全世界也找不他了。不知道为什么,渐渐的我竟然连怨恨他的情绪都退却,只想把他藏在心底深处,与我们之间有过的美好记忆一起。
因为我渐渐明白,有些事情,任你怎样努力,始终无能为力,无可扭转。
蔚蓝帮我向学校递了一个星期的病假条,放学后会将当天功课的笔记抄得工工整整地给我带来。她打趣说,你知道我成绩不好,也不太爱听课,为了帮你抄笔记,我可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只差头悬梁锥
刺股了!
看着她夸张的模样,真是既好笑又感动。
出院之后,我从家里搬到了苏灿那里。本来蔚蓝让我搬去跟她住,但一想到她家里的气氛,遂作罢。苏灿独居在书吧,没有长辈,毕竟方便很多。
整理东西的时候,妈妈站在门口良久,欲言又止,这些天,我跟她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很多次她见了我,蠕动嘴角,可终是作罢。我们都太了解对方,都明白,此刻再多的解释都无用。纪睿将妈妈拉回卧室,然后走进我房间,轻说:“搬去与朋友住也好,你需要时间平复。”
他不愧为心理医生,我感激他没有为了妈妈来做说客。“不管在哪儿,都要好好照顾自己。现在学习也是关键阶段,不要分心。”
我点点头,背着包走到门口又顿住,僵了片刻,没有回头地说:“好好照顾她。”
苏灿原本想给我在支个临时床,我说算了,如果不介意,我跟你挤一挤吧。小时候经常跟蔚蓝头挨着头睡,蔚蓝的睡姿奇差,又爱乱动,大半夜如果醒来,她的双腿总是搁在我身上,死死地抱着我手臂,像个树袋熊般。我抱怨她睡姿不好拒绝跟她一起睡,她就摇着你手臂撒娇,姐姐姐姐的叫得甜腻死人,我总是败下阵来。
入夜,与苏灿并排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是不是认床?”苏灿侧身问。
“没有。”
“还在想那些事情吗?”
“嗯。”我在黑暗中轻轻点头。我也不想想,可做不到,真的做不到。那些事情像是自动写入的病毒代码一般,怎么都撇弃不了。
“西曼,”苏灿轻声叫我,迟疑地问:“你会跟你生母一起生活吗?”
沉默。
“我不知道。”良久良久,我才讷讷地答。不知道不知道一切都不知道,思绪乱糟糟一片。
“不管做什么样的选择,我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遵从自己的内心。”她叹口气,“虽然这很难。”
是呀,很多时候,生活呈现给我们的,并无选择的余地。
就好比此刻,我还没有做好面对亲生母亲的准备,却不得不向她走过去。
学校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她站在大门口,颜色鲜亮的衣裳令她看起来比上次见面又年轻了许多,她应该是那种很会生活很会装扮自己的人。见我走出来,老远便向我招手。我顿住脚步,怔怔地望着她扬起的笑脸,蔚蓝扯扯我的衣袖,说:“过去吧,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我摇头。忽然想起纪睿说的那句话:“你生母将起诉。”
我艰涩地迈开步伐,朝她走过去。
安静的咖啡厅里,她优雅地搅动一杯热拿铁,一点也没有前几次见她时那种茫然,抬眸,关切地问我:“身体好点了吗?”
我点了点头,面前的饮料与糕点很诱人,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
“西曼,我会
尽快帮你办理移民手续,你爸爸这两天将飞抵本市。”她不是在征询我的意见,用的是陈述句是肯定句。
移民么……从前对我来讲,这是多遥远的一桩事,想都没有想过的,如今却似乎轻而易举就可以实现。
她伸手拉过我的手,眼里雾气弥漫,语调如沾了露水般湿漉漉地哽咽:“上天怜悯,才会在我失去珍妮之后,把你送回我身边……”
我心里一酸,所有因她出现而在我生活中掀起狂澜的坏情绪,在此刻溃不成军。是呀,她一点错也没有,她只是先后两次痛失爱女的母亲。虽然十七年来,她对我来说十分陌生,可她是给予我生命的人。
我反握她的手,对她展露出一丝笑容。犹豫很久,终于开口同她说:“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对……她起诉……”说完,低头,不敢看她的脸色。我知道这个要求对她来说,大概有点强人所难,如果换做是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与带来的伤害。可是,能不能让我自私一点,我只是想保护住我想要保护的人,不管她做了什么,她都养我爱我十几年。
“我……答应跟你回法国,但是得等我念完高中。”沉默片刻,我抬头,直直望着她。此话一出,我心里已经做了选择,她一定不知道,这个选择对我来说有多么艰难,短短几个字,却如此沉重,于情于理我都得跟生母走,而且为了保护妈妈,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答应你。”她轻轻说。
“谢谢。”
“西曼,”她望着我,有点忐忑地说:“你……可不可以喊我一声妈妈?”
我蠕动嘴角,一张一合,可终究还是抱歉地低头,说:“对不起……”然后仓皇而逃。对不起,原谅我暂时无法将那个神圣的词轻易喊出来,对不起,请给我时间,让我与你亲近。
03
回到书吧时,坐在吧台后面守店的竟然是江离,他正埋头在电脑前玩一款单机小游戏,见我回来,一边退出游戏页面一边抱怨:“再不回来我要饿晕了!”
原来苏灿有事外出,让江离过来帮忙看店,顺便帮我做晚饭。真令人汗颜,苏灿老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小丫头,尤其是搬来与她同住的这段时间,见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更是特别细心地照顾着,她平时不怎么爱做饭的,自从我来之后,每晚都亲自下厨,弄两菜一汤,还每顿不重样。
偶尔蔚蓝与青稞过来蹭饭,吃完拍着肚子都不想回家了,嚷嚷着说,苏姐姐手艺好赞,西曼你真是好口福。然后闹着要在这里打地铺,四个人正好凑一桌麻将。
晚餐江离做的是意大利面,看着一盘孤零零的面我故意抱怨说,喂,你偷懒吧?就一盘面?你这保姆做得可不合格呐!
他一边大口塞面,一边老气横秋地教训,小朋友挑食可不是好习惯呐!再说,你看看,你看看,这面做得多么具有艺术感啊!他伸过勺子,当当当地敲我的碗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