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太阳穴,该死,又产生了误会!赶紧追了过去,可她跑得好快,当我赶到电梯口时,正好载着她下去了,我转道往楼梯去,不要命地跑,下到一楼,苏灿已穿越斑马线,到了马路对面,我顾不得已是红灯,一边喊她一边往对面冲,在大片刺目的喇叭声与急刹车声中,我有惊无险地冲到对面,苏灿已折身朝我跑来,扶住气喘吁吁的我劈头大吼:“你不要命了吗!”
“苏姐姐,你听我解释……”我大口喘气,生怕她再走开,语气急切:“我与那言真的没什么,昨晚发生了一点事故,我在他家借宿了一晚而已,他回父母家了,真的。”
苏灿叹口气,轻轻拥抱住我,说:“对不起西曼,我没有生你的气,真的,只是心里难过,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他的爱。你明白那种绝望感吗……”她声音低下去。
我点头,缓缓地抱紧她。
“不要跟他说我来过。”
“嗯。”
“我走了,再见。”她摸了摸我的脸,然后转身。
我没想到,她那句再见是在同我告别。
第二天,亚晨打来电话说,苏灿离开了,目的地不详。书吧留给他处理。
亚晨轻轻说,或许这样也好,留在这座城市看着一个永远也无法得到的人,只会徒增心伤与痛苦,不如去到更广袤的天地,活得洒脱而恣意一点。
我握着话筒静默了好久好久,心里被挖的那个洞越来越大,越来越空,初夏的风从窗口吹进来,直直灌进那个硕大的黑洞,那么那么冷。
我生命中很多重要的东西,似乎在这一场又一场别离中,被带走,流浪到了远方。
07
蔚蓝又搬回了纪睿家里,她将我拉进房间劈头盖脸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纪元宏那人渣在哪儿!我慌忙捂住她嘴巴,示意她小点声。放开手,我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青稞离开前找过我。”她轻轻说。
“她去了哪儿?”
“不知道。”蔚蓝摇摇头,“只说离开这座城市。”
我沉默了片刻,一脸凝重地说,忘了这件事吧,以后不要再提起。虽然我心里清楚,自己压根就没有办法忘记那地狱般恐惧的一幕幕,可为了纪睿,为了妈妈,我宁愿当做从来未曾发生过。
蔚蓝握紧拳头气得咬牙切齿:“那种人渣你怎么可以姑息,只会长他的胆,还会有下次,再下次的……光想想,都可怕得要死!”
“算了吧,这个月底我们就离开了,以后难得有机会见到。”起身的瞬间,我没有看到蔚蓝眼中迸发出的浓烈恨意,如果我再细心一点,即将到来的悲剧便不会发生。
而这一切的引子,只因为我晚上接二连三的噩梦,每次都是蔚蓝拍着我的脸将我从梦魇中唤醒,她说,我在梦中不停地哭喊着别过来别过来,然后将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一点点往床边缘移动。
她沉着脸厉声说,你让我忘记那件事,
可你心里压根就没有忘记!那已成了你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低下头,无言以对。
当我再次从梦魇中惊醒时,发觉自己摔在了床下,蔚蓝并不在床上。我一惊,睡意全无,急忙地去敲隔壁纪睿的房间,大声说,快去找纪元宏。
纪睿睡眼朦胧地问出什么事了?
我说没时间解释了,得赶紧找到纪元宏与蔚蓝。
我们开着车先去了纪元宏住的地方,敲了好久的门,没人应。后来是隔壁的人跑出来抱怨说,别敲了,他今晚上夜班!
我们又朝他上班的酒吧赶去。
可还是迟了,一切都迟了。
霓虹闪烁的酒吧门口,围满了人,人声,警笛声,救护车的呜咽声,将我的心一点点一点点撕碎,坠入深渊。
白色担架上的纪元宏浑身淌血,已经没了气息,纪睿踉跄地跑过去,目光刚碰到担架上的人,他双腿一阵颤抖,跪倒在地上。
被拷上手铐的蔚蓝被两名警察押着,一步步,一步步朝我走来,闪烁的灯光打在她异常平静的脸上,没有战栗,没有害怕,有的只是平静的绝望,那种神色好熟悉,熟悉得令我害怕,对,曾在她妈妈脸上见过。
她与我擦肩而过的片刻,轻飘飘的话随风窜入我耳朵里,发出阵阵回音。
“西曼,我终于将欠你的,还了。”
我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抱着头,发出如鬼魅般的厉声尖叫。
然后,便被一阵钝重的昏眩袭击,再也没了意识……
08
纪元宏的葬礼在一个星期之后举行。
纪睿抱着纪元宏的照片站在殡仪馆门口对来凭吊的人深深鞠躬,一夜之间,他仿佛老了二十岁,沉重的打击令他的头发一夜全白。
我穿黑衣,戴着黑色墨镜,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一鞠一躬间微晃的身体,心里如有千万只蚁虫在啃噬般。
当所有的人都离去时,我才缓缓地走过去,步伐那么沉,那么沉,站在那个曾令我恐惧让我害怕的人面前,深深鞠了六个躬,三个为自己,三个为蔚蓝。
死者为大,再深的恩恩怨怨,都随风飘去吧。
只是有些事情,注定无法再隐瞒。蔚蓝杀人的动机赤裸裸地暴露在日光之下,妈妈听后直接晕了过去,而纪睿,手指深深掐进肉里,对着我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子不教父之过,我明白他的心思,所以并没有阻止,只有这样,他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纪叔叔,”我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喊纪睿叔叔,“这一切因我而起,你告诉我,纪元宏为什么这么恨我。”
“不,与你无关,一切的罪孽都由我而起,该死的人是我,是我……”在他苍凉声音的叙述下,一段十几年前的往事浮出了水面。
所有的罪恶因果始于一个暴雨夜,那晚,因为某些原因,纪睿与妻子再次大吵起来,纪睿喝了酒,酒劲令他失控,当妻子第
N次拿出他抽屉里的一张照片质问他对他吼出“既然对这个女人始终念念不忘那你娶我干什么”时,他口不择言顺着她的话接道,是,我是对她念念不忘,这辈子下辈子都忘不了!
他不知道,他一句或许是酒意上来无心的话,却将一个爱他的女人打入了地狱深渊。
他妻子愣了好久好久,然后笑起来,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笑过之后,冲出房间跑进暴雨中。
而一直躲在门外纪元宏也跟着母亲跑了出去,雨愈下愈大,他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大声喊着妈妈,当她终于发现儿子跟过来时,回头的刹那,却被打在他身上大片刺眼的光芒吓得魂飞魄散,母爱的意识令她飞扑过去,将纪元宏推开,自己却躺在车轮下,再也没有醒过来……
那一年,纪元宏才八岁。
八岁的小孩已能听懂父母争吵的内容,而当他爬到浑身是血的母亲的身边,从她手中掰出那张让他失去母亲的照片时,照片上的那张脸便永远地镌刻进的眼眸,一种名叫仇恨的东西,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永远地烙进他的眼底。
而不幸的是,那张照片中的人,是我的妈妈。
一场报复的计划从纪元宏见到妈妈那一刻,便开始了。
而我、蔚蓝、青稞,以及他与青稞未出世的孩子,都成了这场仇恨中无辜的棋子。
恨,永远是这世间绝望的一种东西。它毁灭掉所有的善意,真诚,宽容,美好,笑容,希望,以及,爱。
09
蔚蓝一共拒绝了我二十次会面申请,每一次我都坐在会面室里等到太阳落山,其实我心里很清楚结果,她不会出来见我,可我依旧坐在那里,看太阳从东边照进房间,又慢慢地消失在地平线,仿佛完成了陪在她身边看一场日出日落的仪式。
最后一次去见监狱看她,我对那个无奈地朝我摇头的狱警说,麻烦你再跑一趟,就说我晚上的飞机离开。
十分钟后,我没等到她最后一面,只等来了一张小纸条。
这一次,我没有再等到日落,拿着纸条缓缓转身,走了出去。
在监狱门口,我远远看见朝这边走来的亚晨。
我们坐在马路边迎着七月炎热的太阳,沉默地坐了好久好久。
“她还是不肯见你吧。”亚晨轻轻开口。
“嗯。”
“她依旧也不肯见你吧。”我问。
“嗯。”
又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我申请了里昂那边一所美院,他们通过了我。可是,我已经不想去了。”亚晨说。
我没有做声,也没有惊讶地问他,什么时候偷偷进行的这件事。以他对蔚蓝的深情,听到蔚蓝要跟我一起移民时,他的这种举动一点也不令人奇怪。
“我原本以为,我们三个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如初识的那些岁月,打打闹闹,分享彼此细微的小快乐,分担彼此无足轻重的小痛苦。我原本以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