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床做得这么高,你想摔死小爷我吗?”
“还有这扇窗,开得太小了。”
“重做、都重做……”
汉王府的建筑工地上,端木泽小小的个子穿梭于工匠间,煞有介事地指指点点,稚嫩的童音和可爱的形容,让工匠们怎么也无法对他生怨。凡他所说的,他们都乐意听从改正。
在汉王府屋顶的一角,一名白衣男子右手持箫,迎风而立。他有趣地打量着底下不断摇头抱怨的小人儿,唇角微微扬起。这是她的孩子,和她一般灵动可爱。
他横箫置于唇下,随着他的运气,一阵悠扬的箫声徐徐响起。
他的箫声很快吸引了底下的人,一齐抬头往屋顶方向张望。端木泽好奇地望着屋顶那人,他一身纯白的衣衫,丰神俊朗,于临风处昂首而立,衣袂翩跹,神采奕奕。他的目光被全然地吸引,油然而生一种仰望之念。他究竟是何人?
端木泽脚下轻点,踏风飞上屋顶,立于吹箫人身前。
他仰着头,好奇地问道:“你是谁?”
李澈停止了箫声,玉箫在手中轻转,负手于背后,微笑道:“我是你娘的朋友。”
端木泽眼珠子轻转,撅嘴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李澈轻笑不语,他已听闻轩辕皓天即将迎娶她为皇后的消息,他心中挣扎过、犹豫过。他想去见她,可他又害怕自己的嗜睡症会愈来愈严重,就连他的师傅也无法治愈,他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一睡不醒。他不想让她经历再一次的生死别离,或许轩辕皓天能给她真正的幸福,而他会默默地守在暗处,帮她完成她的心愿。
“告诉你娘,最近出门小心,南翼有故人到来。”
他交待了一句,便要转身离去。端木泽拉住了他的衣袖,道:“你别走!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李澈浅笑着反问道:“那你叫什么?”
端木泽扬了扬眉,昂首回道:“我叫端木泽,泽被苍生的泽。”
“我单名一个澈,清澈如水的澈。”李澈注视着他,仿佛透过他灵动的眼睛看到她母亲的身影,他们同样有着一双睿智而明亮的眼睛,他不由地有些迷失。
“你快回去吧,去通知你娘。”他不愿再停留,害怕自己会反悔,会舍不得放下她。
端木泽先他一步拦在了他跟前,不让他离去,心中莫名地对眼前之人极有好感。
“我娘有我父皇保护,她不会有事的。”
李澈眼神一黯,听到他如此亲昵的称呼,心中有些酸涩,道:“父皇?你很喜欢他?”
端木泽努嘴道:“你说我父皇吗?嗯……他是个明君,他能给我娘幸福,这就足够了。”轩辕皓天给了他父亲般的感情,所以他很珍惜,内心里也对轩辕皓天存着一份特殊的感情。但他想到更多的还是娘亲,只要娘亲幸福,他便满足。
他的话无疑拨动了李澈的心弦,他心中何曾不是这样的愿望?
李澈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孩子,他并非如方才所见那般调皮任性,问道:“那你认为何为明君?”
端木泽想了想,回道:“为明君者,当勤政爱民。在朝,当网罗人才,集思广益;在野,当视民如子,体恤百姓,始终谨记百姓为国之根本的道理。”
李澈赞许地点头,他想不到一个十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问道:“这些是谁教你的?”
“是娘教的,她说为君者离不开百姓的支持和拥戴。只有得到百姓的支持和拥戴,江山才能稳固,才能成就一代君主的伟业。”端木泽高昂着头,甚为自豪,他一直以娘亲的话作为他努力的目标,他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那你方才故意为难工匠们,岂不是与明君之道背道而驰?”李澈故意责难,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或许,他可以将南翼国的未来交到这个孩子手里。
“嗯……”端木泽面上微窘,顿时无言以对。
“成大业者,当从小事做起,做好每一件小事,让人对你心悦诚服。将来当你面临大是大非之时,这些曾经诚服于你之人,定会成为你最大的助力。一叶而知秋,一个人的秉性从他对待身边的小事便可窥一二,你如今的心境,就如你方才表现一般,幼稚、任性。”李澈言语直接,不留任何情面,他要让他学会直面自己的缺点和不足。
端木泽鼓着腮帮,有些怒气,从小大到还没有人如此批判过他,他心中不服气,可又无法辩驳。他咬了咬唇,反驳道:“我会向你证明,我不幼稚,也不任性。”
在李澈的注视下,他一跃跳下了屋顶,径直走至方才那几名工匠跟前。他朝其中一人颔首鞠了一躬,说道:“大叔,对不起。其实你做的床很好,只是我年纪小,不方便上下,麻烦你将它的高度重新调整一下。”
“使不得,小王爷,你折煞老夫了。”那名工匠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哪里受过如此礼遇。
端木泽又面向另一名年老者,鞠躬道:“老伯,我喜欢看窗外的风景,麻烦你将窗户开得再大些。我刚才态度不好,请你见谅。”
老工匠顿时慌了手脚,急道:“不敢、不敢!小人一定照小王爷的意思办。”
端木泽感觉周身轻快,并未如自己想象中那般艰难和难堪,他忽然明白那晚娘亲在众目睽睽下下跪其实并不耻辱,而是用这种方式收买了人心。有失才有得,有时候为了成功,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他突然之间顿悟。
“怎么样?”他重新回到李澈跟前,仰头迎向他,带着些邀功的意味。
“能否让人心悦诚服,不是说出来的,而是要用心体会。”李澈指着自己的心口,用心指点他,端木泽的举动的确让他有些震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用他的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了一切,可惜他还是没有真正体会到他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