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阿澈的病真的彻底治愈了吗?”朱枫已先她一步返回了东旭皇宫,虽然看到李澈恢复了神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只有问过大师兄,她才能安下心来。
朱枫避开了她的视线,低眸凝视着手中的茶杯,有些迟疑。
北宫青心口一滞,颤声问道:“大师兄,是否还有什么病症?”
朱枫抬起了头,展露出一抹笑容,摇头道:“没有,再调理一阵就无大碍了。”
北宫青这才放下了心口的大石,松了口气道:“多谢大师兄了,这份恩情,朕会永记在心。”
“师妹不必多礼。”
经过宫廊时,远远看到司徒睿背了个行囊正欲出宫远行,她快步上前喊住了他。他却假装未闻,低头继续往前走。
北宫青感觉蹊跷,一个纵跃跳到了他跟前,拦住他的去路:“你怎么了?干嘛见着朕就跑?”
司徒睿见躲不开,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青儿,你回来了。”
北宫青扫了眼他身上的包袱,问道:“朕还没谢谢你千里送药之恩呢,怎么急着走?阿澈如今病情痊愈,你功不可没。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还是免了吧,没什么事,我先回西澜国了。”司徒睿苦笑,面上有些尴尬之色,“青儿,我……我对不起你。”
“说什么胡话呢?”北宫青不解地蹙眉,而司徒睿已绕过她,匆匆地离开。
月上柳梢,皇宫中宫灯高挂,灯火通明。钟鸣、丝竹之声不时地从暮阳殿传出,酒香萦绕,舞姿摇曳。
所谓醉生梦死,也不过如此。
女皇陛下披散着长发,只着一身松垮的便衣,斜倚在殿前的玉阶上,一双雪白的玉足不着寸缕暴露在空气中。她一边欣赏着宫里舞姬们的舞蹈,一边手执酒杯遥敬端坐在下首的李澈,面颊上染着红霞,已有些微醉:“阿澈,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拘束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哈哈哈……痛快!做人就是要及时行乐,该喜则喜,该悲则悲。”
“好诗!”李澈细细地体味着诗句,击掌称赞。
“那不是我的诗,我乃天下第一窃雅贼。”她肆意地舞着双足大笑,无拘无束。
李澈勾唇浅笑:“窃雅贼?这个名号倒是有趣。”
她仰头饮下一杯:“这天底下,有鸡鸣狗盗之小贼,有窃国之大贼,而我却是那剽窃古人诗词的窃雅之贼。只可惜,这些出名的文人此时此刻都还未出生,或许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我便得了最大的便宜,堂而皇之地当这天下第一窃雅贼。”
李澈举杯遥敬:“青儿不做这天下第一窃雅贼,也已是天下第一人。”
北宫青晃着手指,对向他:“呔!你这阿谀奉承的小厮,怎得拍得朕的马屁这么舒坦?”
李澈忍不住大笑。
她板下脸,故作呵斥道:“大胆!敢在朕的面前露齿大笑,你冒犯龙颜,藐视圣上,朕罚你……过来让朕亲一口。”冲他勾勾手指,一副垂涎三尺之相。
李澈笑得更欢,却未有丝毫动作,女皇公然调戏,连底下舞乐之人也都抿嘴窃笑。
这时,小全子突然进殿禀报,煞了风景:“启禀皇上,皇甫将军求见。”
北宫青无趣地撇了撇嘴:“真扫兴!这笔账先记下了,回头再讨。”
小全子一直低着头,听她如此说,以为是针对他,不解地抬头道:“皇上,奴才没欠您账啊。”
北宫青有些微愣,待反应过来,眼珠子一转,诈他道:“怎得没欠?你当上大内总管后,一定得了不少好处吧?以后一九开账,朕九你一,休想隐而不报。”
“这……奴才遵旨。”小全子狠擦了一把冷汗,这也宰得太狠了。
北宫青侧脸偷笑:“还不快宣人?”
待小全子战战兢兢地退出后,李澈蹙眉打量着她的衣着,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此时放浪形骸的媚态:“青儿,去换身衣裳再见吧。”
“有什么不妥?”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不过是没有着履,他也未免太过拘谨。
李澈无奈地摇头,也不再纠正她。
“皇甫劲拜见吾皇……”皇甫劲进殿后低首叩拜。
北宫青忙阻止道:“免了,私底下就别来这些俗套。”
皇甫劲抬头,在见到她的仪容后,明显地愣住,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她裸露在空气中的双足,久久不语。
一声轻咳自左首传来,李澈有些微恼皇甫劲的无礼。
北宫青轻瞄了他一眼,坐正了身子,将双足藏于裙裾下。
“这么晚进宫,有要事?”
皇甫劲面部有些不自然,躬身回道:“回禀皇上,臣是来替野秋向皇上辞行的。”
“她,还是要去道观?”北宫青有些不是滋味,这事多少和她有些干系。
皇甫劲颔首:“是。”
她倏地站起,朗声道:“皇甫劲听旨。”
皇甫劲微愣,旋即俯首道:“臣,听旨。”
她斟酌了一番,道:“这些年天下杀伐过甚,百姓无法安居,朕心甚为不安。着你率领三百工匠前往慈云观,为朕修葺道观,广施善缘。”
皇甫劲蹙眉,更加不解她的用意。她故意沉声喝问道:“你想抗旨?”
“臣不敢。”皇甫劲战战兢兢。
她放缓了语气道:“皇甫将军,你为朕戎马十数年,朕心中感激。如今天下太平,你也该停下来,好好歇歇。听说慈云观的风水不错,仙气甚重,你就当是游山玩水、休养生息吧。护国大将军的位置,朕永远为你虚席以待。”
“臣遵旨。”皇甫劲心头一热,躬身退出了大殿。
李澈细细地注视着他的神情变化,忧叹道:“他此去,也未必能放下心结。”
北宫青悠悠地回忆往事:“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破庙,当时我正在逃亡,他曾救过我,而我却连累他失去了妹妹。我以为他会一直恨我,却不料再见时,他又屡次帮我……”
李澈若有所思地感叹:“此人心志坚韧,一旦认定了谁,便从此不会改变。”
八月初一,天下一统,万民来朝。
女皇正式定国号为汉,定都于江越城改名后的长安,改年号为皓天元年,借以纪念西澜国最为杰出的一代年轻帝王。女皇的独子端木泽,被立为储君,靖安公主和紫菱公主的封号未变,李澈封为齐王,为太子仲父。
另一道圣旨同时下达四国,凡四国的公卿贵族皆须迁徙至长安,一来使得长安名至实归成为天下之首府,二来便于监视各国要臣的动向,以免生乱。圣旨下达之日,各国人心惶惶,纷纷猜测女皇的用心,但最终在女皇派出大军帮助各家“护送搬迁”下,所有人都遵旨陆续搬入了重新改建后的长安城。
此外,四国的土地进行了重新划分和命名,将天下划分为九州八十一郡,设立九个封疆大吏,所有重要官职实行五年民主选举制度,由该州的所有居民投票推举,九州的州长直接向女皇负责。
此制度下达,官员皆议论纷纷,闻所未闻,忧喜各半。要问今日长安城最为热门的话题是什么,随便找个小童便能回答你:“你是乡下来的吧,连这个也不知道?三日后,女皇陛下要亲自挑选州长了,凡是年龄在十八岁以上,有德才之人,无论男女,都可以报名参加。”
“那怎么挑选人才?”
“女皇陛下说了,治州如治国,谁能献策治理好一个州,使得一州的百姓丰衣足食、地方兴盛,就让谁当州长。管你是学富五车、精通诗文子集,还是个泼皮无赖、贩夫走卒,一律同等对待。”
也正因如此,今日的长安城空前绝后的热闹鼎盛,人潮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