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青果然赌对了,她的话正好说到了端木紫的心坎里,他感慨地一声轻笑,说道:“你叫青儿是吗?你说的没错,朕的这些儿子们见到朕,一个个跟耗子见到猫似的,朕的确痛心啊。”
端木杰见状,连忙惶恐地接话道:“父皇,您别听她胡说,儿子对您向来都是很尊敬的。”
尊敬有个屁用?一个皇帝可以从任何一个臣民那里得到尊敬,可亲情却只能从自己的亲身骨肉身上获得,皇家的人利益之争太过尖锐,一份平淡的亲情于身在高位的人来说却是那么地奢侈。莫名地,她想促成他们父子间的融洽关系,也算是报答端木杰的收留之情,说道:“既然你这么孝顺,改天就请大叔到你府上去,我要亲自为大叔泡一杯玫瑰花茶。大叔,您说好不好?”
端木紫欣慰地点了点头,看来儿子找了个好帮手,冲北宫青微微一笑,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朕看就三日后吧,三日后朕到康王府去喝你泡的玫瑰花茶。”
“没问题。”北宫青爽快地答应。
北宫青继续帮着端木紫将剩余的枝叶修剪完,端木杰则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干活,心里寻思着她怎么懂这么多东西,还将父皇逗得满脸笑容,真是服了她了。
修剪完枝叶,端木紫用太监递上的金丝帕擦拭着手,别有深意地望了端木杰一眼,貌似无心地随口问道:“老六,听说你最近剿灭了一个山寨,立了军功,可是事实?”
“是的,父皇。”端木杰有些吃惊,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心里有些战战兢兢。
“老四的奏折上说,这个山寨抢劫军粮,意图谋反,确有此事?”端木紫在问这话时,眼中闪过一闪而逝的试探之色,却被北宫青逮了个正着,心下顿觉不妙。
“回父皇……”端木杰刚要回话,北宫青立即打断了他,他这时候要是说错话,后果不堪设想,可想而知皇帝一定已查到了事实真相,要不然区区小事他怎会亲自过问?
“大叔,这个我知道。就是一群普通的山贼,平时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要说谋反,那根本就不可能。康王爷也是听人误传,未加详查,才武断地带人剿灭了山寨。事后他懊悔得不得了,说是以后定要吃一堑长一智,凡事多动动脑筋,不能再误听误信,要身体力行地了解调查后才作出正确的判断。”
端木杰惊诧地望向她,她究竟在做什么?这个时候揭他的短,岂不是要害死他?
“老六,你真的反省了吗?”端木紫疑惑地打量着儿子,他的表情似乎不该如此奇怪,真是他自己的想法吗?以他对这个儿子的了解,他在战场上的确很勇猛,但是做事欠缺考虑,谋略不足,此事他怕是做错了也不一定知晓。
端木杰听他这么一问,才惊醒过来,原来父皇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连忙低头应答道:“是的,父皇,儿臣已经知错了。”末了,他朝北宫青投去感激的一眼,原来她这是在帮他,差点他就说错话了。
端木紫敏锐地捕到他的目光,心下立刻有了数,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北宫青一眼,带着些许赞赏和沉思。在北宫青抬头之际,他又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目光,叹息道:“难得你还明理,不像老四太过急功近利,唉……”
北宫青虽没有对上他的目光,但也能从他稍稍的停顿中,感觉到他的心思转变,心下立即敲响了警鼓,自己是不是太过锋芒毕露了?
“四哥也是想为父皇分忧,并无私心。”端木杰始终还是维护兄长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在想什么,朕岂能不知?”端木紫眼神一敛,不见了方才的平和之色。
北宫青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能登上帝位的人终究不是常人,喜怒无常,心思缜密,让人防不胜防。
“最近朝廷上烦心的事一件件,太子能力有限,却硬是拦事上身,有能力的又避之不及,真不知还有谁能为朕分忧。”端木紫看似忧愁地长叹,眼神却若有若无地往端木杰身上扫,有意试探他的反应。
北宫青没有漏过他的任何一个眼神,这就是帝皇之家,前一刻还感叹儿子和自己不亲近,下一刻就用言语试探自己的儿子,连她都为端木杰身在这样的家庭里感到悲哀。而端木杰这傻小子呢,却浑然未觉,两眼盯着花丛的某处发呆,她简直想给他一记爆栗子打醒他,这么愚钝,哪一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眼下太子和瑞王两党矛盾重重,太子想独揽兵权,收服民心,包揽了两件大事,可是他能力有限,力所不能及。南蛮那边,他无法调动瑞王帐下的大军,镇压不见成效,而赈灾款这边,将户部掏空的都是他一党的人,他不可能供出他们而失去朝廷上的助力,所以两件事都迟迟拖着。
瑞王这边呢,他完全有能力镇压南蛮,却又不主动接下差事,坐看太子的好戏。眼下能解决南蛮一事的也就只有康王了,他是带兵的将军,有自己的军队,必要时还能得到瑞王的协助,是最适合的人选。皇帝想必是要让他主动提出来,可偏偏这位大哥缺心眼,白费了皇帝的一番心思。
北宫青心知端木杰若再不有所反应,必会使皇帝失望透顶,她决定帮帮他,可是他若真的带兵去镇压南蛮,无形之中就给瑞王扯了后腿,破坏了他作壁上观的计划,尤其是当他得知是她促成的这件事,肯定会更加厌恶她。两厢权衡之下,她决定为他挑选另一条路。
“大叔,不就是筹赈灾款的事吗?没什么难的。反正端木杰闲着也是闲着,为何不让他试试?”
端木杰猛然抬起头,不明白她为何替他招揽这么一挡子烫手的差事,低声喝道:“青儿,你不懂就别乱说话。”
端木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貌似随意地问道:“哦?你觉得筹赈灾款一事很容易解决?”
北宫青却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定是在猜测她如此做的目的,还有她如何得知赈灾款一事,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语气轻松地说道:“那有什么难的,谁吞进去的就让谁吐出来。当然了,这件事非得有大叔的全力支持才能完成。”
“如何个吐法?”端木紫无法从她的神色上判断出她的心思,眼神一敛再敛。
“暂时保密,说出来的话,那岂不是谁都能做?”北宫青俏皮地轻笑,故作玩笑态,就是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心思来。
端木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究是没能看出什么来,放声大笑道:“原来,你是想让老六立功啊。”
北宫青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老狐狸还真是不好对付,耸了耸肩,说道:“这不过是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年轻人难免犯错,但犯错不要紧,过而改之善莫大焉嘛。年轻人就是要多多地磨练,才能磨砺成磐石,不动如山。”
端木杰郁闷地瞄向她,她这什么口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她似乎比他还小上三、四岁吧。
“说得好!老六,你该多听听青儿丫头的劝告。”端木紫目光狡黠地扫向北宫青,想看看她被戳穿身份后如何反应。
令他失望的是,北宫青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吃惊,仿佛在意料之中一般,展颜嬉笑道:“大叔,您真是火眼金睛,连我是个丫头,您也看出来了。”
旁边的端木杰却是惊吓得不行,这可是欺君之罪,闹不好可是有杀身之祸的,暗暗替她捏了把汗,她倒好,跟没事儿人一般。
“你若不是个丫头,怎么会对花如此钟情?”端木紫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想你若不是个丫头,又怎会让老六为你魂不守舍?他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若是连这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他的位置早就不保了。
北宫青虽觉得这个理由牵强,却也知他心思缜密,必定是从其他地方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毕竟对她来说分辨一个人是男是女的方法是有很多种的,冲他双手一抱拳,爽朗大笑道:“大叔,我算彻底服了您了,甘拜下风。”
端木紫眼中再次闪过赞赏之色,如此聪慧的女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放柔了神情,说道:“你这丫头真有趣,以后常到皇宫里来走动走动,陪朕解解闷。”
北宫青扁了扁嘴,故意装作不悦道:“噢,原来在您眼里,我就是个解闷的丫头啊,我也太委屈了我。”
“父皇让你来陪他解闷,那是你的荣幸,你还委屈?”端木杰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北宫青也还了他一眼,小孩子懂什么?
“哈哈哈……那要怎样你才觉得不委屈?”端木紫觉得她实在有趣,能将老六管得服服帖帖的,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北宫青心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跟你客气我就不是北宫青了,摊了只右手出来,笑嘻嘻地说道:“大叔您不如赐我块金牌什么的,这样以后我就可以随意出入皇宫来陪您,陪您聊天、喝茶,还有一起研究养花之道。最重要的是可以拿它来压制端木杰,免得他不听我的话造反。”
端木杰算是服了她了,胃口竟然这么大,敢跟皇上要金牌,鄙视地瞪了她一眼,用力地拍掉她的手。北宫青手心发疼,狠狠地回瞪他,这家伙就爱跟她唱反调,要是破坏了她的金牌大计,看她怎么收拾他。
端木紫有趣地看着两人互瞪,看来老六的好事也将近了,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好,朕就赐你块金牌,一会儿上朝时你也一起来吧。”
“多谢大叔。”北宫青欣喜地道谢,两眼晃过一道精光,有了这块护身符,办起事来可就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