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南征把这次大规模的行动定名为“飓风”。五十个参加者都是从老红卫兵中严格挑选出来的。
飓风行动的具体方案是:把队伍分成两路,分别从海淀区的东部和西部向中央突进,形成钳状攻势。在突进的途中,各路队伍应以极快的动作奇袭若干个大学和中学的造反派组织。
目标仍然是钱,以及一切有用的物资。
整个行动的时问绝对不能超过两个小时。然后队伍迅速地化整为零,就地消失。
风嘛,就是要来无踪、去无影,骤聚骤散。刘南征这样说。
经过周密的战前侦察,方案又进一步具体化了。于是,按计划于八月一日凌晨三时整开始了飓风行动。据说,四十年前的这个时间,在南昌城头上人民鍕队打响了第一枪。
行动一开始极为顺利,战果惊人。左右两路在迅速突进的过程中队伍进一步分散,有奇袭,有短促突击,有顺手牵羊,有迂回闪避。搅一棍子就走,捞着一点儿就是便宜。八方打晌,四处开花。突进路上一片混乱。
四时半,刘南征的左路部队已全部到达会师地点——黄庄车站。五分钟后,陈北疆的右路先头部队也到达了。刘陈会师后庄严地握了手,随即安排队伍带着战利品分头向紫竹院公园以南和以面撤离。他们两个人则留在原地接应后续部队。
十分钟以后出事了。
后续部队迟迟不到,正在着急的时候,忽然田建国从中关村方向骑车飞驰而来。见到刘、陈,他慌张地大喊:“快跑,体院的棒子队追上来了广他的脸煞白,车也没下,飞快地向南逃命去了。
刘、陈对视了一眼,他们还不能走,右路部队还有八个人没有回来。
“南征,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迎迎他们。”说完,陈北疆骑上车向中关村方向蹬去。
望看陈北疆那矫弱的身影,刘南征鼻子一酸,胸中涌起一股悲壮感。他没有迟疑,抄起那根用惯了的垒球棒,骑车追了上去。
那八个人是在中关村北面被追上的。在他们身后,二十几个体魄强健,身穿运动衣,手持全球棒的小伙子蜂拥而上,群虎擒孤羊般地把八个人围在在中间,一顿乱棒,一片哀号。顷刻间,除了躺倒起下来的,其余的都跪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刘南征和陈北疆赶到了。
刘南征急红了眼。他飞身下车,抢着垒球棒,大叫一声,雄狮般地夫人虎群。棒子带着风声横扫竖抢,逼得群虎不得不稍稍后退。
八个残兵败将趁机爬起来,骑上车跑了。
有个小伙子也急了眼,举起大棒迎向刘南征,两捧在半空中撞在一起,啪地一声断成四截。
刘南征甩掉断棒,两脚一跺,双手成钳状向小伙子扑过去、小伙子稍一愣怔,被刘南征卡住脖子扑倒在地上。
其他人一涌而上,围着刘南征拳脚交加,一阵猛打。但是,刘南征咬紧牙关,瞪圆了双眼,两只手像铁钳子似的死死卡住了小伙的咽喉。他双眼上翻,脸已经憋紫了。
“住手,谁也不许再打了!”陈北疆突然出现在人群中,她那平静、清脆的女声把所有的人都镇住了,混战的场面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了。
她又微笑着拍拍刘南征的肩膀,柔声说:“你快松开手呀!
人家已经住手了!“
刘南征缓缓地松开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怔怔地看着陈北疆,不一会儿,泪水流了一脸。然后,他突然两眼一闭,身子转了半个圈以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陈北疆走过去,轻轻地拍拍刘南征的脸。随后她站起身来,严厉地对持棒而立的人群说:“你们立刻派人把他送进医院,一定要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另外,绝对不允许外人接近他,特别要警惕阶级敌人可能的破坏活动。至于他是谁,你们以后会知道的。”说着,她的目光变得十分严峻,“如果他出了任何问题,你们和我,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她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笔记本,写了几行字,撕下来,递给对方。
“你们中间谁是头头?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联系。”
没有人敢接纸条,谁也不肯承认是头头。
“没有头头?乌合之众?那好吧,你们这些人谁都不能离开现场一步,把自己的姓名、学校、所在造反组织的名称,个人出身简历等情况留下,以备查找。”陈北疆严肃地审视着小伙子们的脸,目光像刀子似的冷峻。
“另外,你们中间谁打人最凶,谁是头头,也要由你们自己查出来。我可以告诉你们,在你们中间,有坏人,有黑手。”
人们面面相觑,争相往后退。
陈北疆怒容满面地逼近人群,扬手把纸条扔了过去。纸条飘飘荡荡地落在人群前面,像一颗炸弹,没有一个人敢捡。
大家只隐约地看清了纸条上的几个字:“……中央文革办事组转……。”
一个愣小伙子猛地推了陈北疆一把,把她推倒在地,然后撩起运动衣把头一蒙,撒腿跑了。其他人也都跟着跑。跑远了,有个人冲着陈北疆喊:“你查去吧!我们都是头头!”
陈北疆站起身来,掸净身上的土,冷冷地望着跑远了的人群,愤愤地吐出两个字:“群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