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里有一位叶珩儿小姐吗?”
骆岩走到门口的接待处,向里面的工作人员询问。
“请问先生是哪位?找她有什么事吗?”
“我姓骆,是她在台湾的朋友。”
“这样啊?叶珩儿是我们三潭棋社的主教练,不过她现在正在讲课,要不然我替你打个电话给她。”
“谢谢你,但是我不想打扰到她上课,我看还是我自己等她比较好一点。”
“那你在花园里等她吧,她下课之后都会从那里经过,如果你不嫌时间太久的话。”
“没关系,我能等。”
骆岩点头向工作人员道了声谢,便朝着花园那边走去。
珩儿,这里就是她工作的地方吗?坐在花园的石凳上,骆岩仔细欣赏着园中的美景。“三潭棋社”的得名,让他联想到了杭州西湖的绝景“三潭印月”,也确定了这里的老板就是那位人称“鬼手”的江南棋手——林之韬。从这花园的布置和建筑的装潢,都能看出林之韬的高品位,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回归自然,不仅如此,这里的景色还和珩儿那素雅、娴静的美非常相宜。
她在这里过得好吗?骆岩的思绪不自觉地回溯到台北的日子。那年他刚满二十岁,台湾棋院进行着一年一度的业余棋手品位考试,原本他是从来不去关心业余棋手的,但那天似乎是心血来潮,也去考试现场凑了热闹。那场考试刚开始的时候,有个业余7品的女孩子迟到了几分钟,险些被棋院取消考试资格。正是他出面请负责人给那女孩一次机会,才产生了一位新的业余6品棋手。后来他才知道那名女棋手的姓叶,名叫珩儿,年龄是十五岁。
考试结束后,他问起珩儿迟到的原因,她却拒绝回答。他于是趁珩儿回去的时候,悄悄跟在她身后,走进了一条很窄的巷子。那里有一间小木屋,当珩儿打开屋门的时候,骆岩看到了一个容貌憔悴的老人,半躺在简陋的床上,床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碗没喝完的汤药。他顿时恍然大悟,却也未曾想到这个身形单薄、容貌秀气的女孩,会小小年纪便独自一人扛起照顾父亲和家庭的重担。他决定要帮助珩儿和她的父亲,成为了这个女孩在台湾唯一的朋友,连他的母亲骆文君也不知道这件事。
开始的时候,珩儿如同往常一样拒绝他的帮助,但骆岩并不放弃,仍旧会常到那间小木屋帮她照顾生病的父亲,常会做一些家务,买一些药品。他们相处了一年,骆岩渐渐对珩儿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却不敢向她表明。第二年,因为母亲要他全心准备比赛,让他失去了和珩儿联系的机会。直到2003年,他才再次来到了小木屋,但珩儿已经不在那里了。听邻居的大婶说,珩儿的父亲病重去世,女孩一个人去了内地,据说是到杭州投奔一个名叫林之韬的叔叔。
珩儿的不辞而别,让骆岩失意,一年过去,老天终于给了他一个机会,三菱杯的半决赛将在北京举行。他毫不犹豫地乘上了去杭州的飞机,只是天又跟他开了个小玩笑,当他到三潭棋社杭州总社的时候,珩儿已经跟着林之韬去了北京。
最后,飞越千山万水,他总算来到了这里,一想到珩儿即将出现在面前,他的心情除了激动还是激动。他甚至在想,见到珩儿之后,第一句话要对她说什么呢?说“我来了”好像太冒昧,说“终于见到你了”又好像有点别扭,直接说“我好想你”吧?他几乎要打自己一个耳光,这句话倒是他心底真正的感觉,但恐怕会把珩儿吓坏。心中的忐忑不安,一度扰乱了思维,他竟觉得自己陷入了无助的状态。
“请问你是……”
就在这时,一个银铃般动听的女声忽然传入耳际,震动了他的心扉。
他站了起来,轻轻揭下头上的帽子,朝对方凝视了好一阵子,才轻声说道:“珩儿,你还好吗?我是骆岩,好几年不见,你依然和从前在台北的时候一样漂亮。”
“你……真的是骆岩?”
珩儿眨着眼睛,似乎在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直到骆岩把五年前没再见她的事告诉了她,她才恍然大悟。
“这次我到北京,一是为了找你,二是为了三菱杯的半决赛。”
“你说三菱杯?”
珩儿听到他这话,心中猛然一震。三菱杯,那不是许啸锋要参加的比赛吗?难道要和他对局的台湾棋手就是骆岩?
“我已经去过大虎道场,也见过我的对手许啸锋,看起来他的确是个很有斗志的人,竟然当着大虎道场棋手的面,公开向我挑战。我想当时如果有记者在场,一定会把这个画面拍下来,登上第二天体育新闻的头版头条。”
骆岩将双手**衣袋里,仿佛在回味着他与许啸锋相对的一幕,脸上浮出一丝兴奋的神情。
珩儿却越发感到不安,而不安的根源正是来自这骆岩和许啸锋两人的巧合,为什么偏偏会是他们俩交手?她看过许啸锋和林之韬的对弈,许啸锋顽强的力战型棋风的确生猛,在气势上可谓比不少棋手都占上风。但是,骆岩和她相处过一年的时间,对于他的套路,她更是清楚明白。骆岩的老师是曾经横扫日本棋坛、获得过三菱杯世界冠军的魏远山九段,作为魏远山最器重的弟子,不仅继承了师傅的厚实棋风,还多出了几分锐利。若说许啸锋是以攻击见长的棋手,那么骆岩则喜欢攻防一体的战阵,如果许啸锋能在中盘就以超强的力量压倒他,自然有胜算。可棋局一旦进行到后半盘,骆岩即使处于稍微的劣势,也能很快逆转。
“珩儿,你怎么像有心事,难道我的突然出现,让你感到不自在吗?”
骆岩低声问。
“哦,不是,能在北京见到你,我觉得很意外,同样很高兴。只是想到三菱杯的事,觉得那比赛挺残酷的,因为你和你的对手中间只能有一个人进入总决赛。”
珩儿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像是担忧又像是惋惜的神情。
“所以我需要你为我加油啊。”
骆岩笑着拍拍珩儿的肩膀,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在台北时的情景。
“今天我准备先请你去吃一顿丰盛的午餐,然后想见见你那位叔叔林之韬九段,我想征求他的意见,如果比赛之前能在三潭棋社冲刺,和林九段纹枰论道,相信我的棋力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再涨几分。”
“那我先谢谢你的午餐,骆岩。至于你想在三潭棋社练习,这本来没有问题,林叔叔是个很好客的人,不过……”
“不过什么?”
“没事,我会带你去见林叔叔的。”
珩儿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用说,她是想到许啸锋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来这里。但是,骆岩和她已经几年不见,还千山万水从台北飞到杭州,又从杭州飞到北京,若她拒绝他的请求,就对他太残忍了。
“珩儿,你要跟谁一起去吃饭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林之韬摇着折扇走了过来。骆岩早就在电视上看过这位著名的“三冠王”,主动走上前去向他鞠躬行礼,并做了自我介绍。
“原来你就是那位打入了三菱杯半决赛的台湾棋手啊,现在的后起之秀实力强劲,我也非常看好你们这一代。台湾和大陆本是一家,不论是你打入决赛,还是许啸锋打入决赛,我都会感到欣慰。如果你们其中一人能战胜韩国的崔银翔,得到这一届的三菱杯冠军,那也就代表着中国围棋翻身的日子来临了。”
林之韬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脑海中又浮印出许啸锋的身影。这个骆岩既然会提前来到北京,必然是想进一步了解许啸锋的棋风,跟他年轻时倒颇有些相似。对于在棋里棋外都会用智之人,林之韬一向比较欣赏,他甚至开始盘算,反正把许啸锋挖过来的事已经没戏唱,什么时候能将骆岩拉到浙江围棋队做外援,应该也不错。
“林叔叔,骆岩他其实不是台湾本土棋手,他的家乡也在北京。”
珩儿在一旁插话说。
骆岩也应和着珩儿的话:“我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和妈妈一起去了台湾,跟着魏远山九段学棋,在那边就认识了珩儿。现在能重新回到北京,我觉得很舒心,如果这次能打入三菱杯总决赛,也算完成了妈妈的心愿。”
“你母亲也是棋手吗?”
“是的,她曾经是中国围棋队的八段棋手,名字叫骆文君。”
“什么?你妈妈是骆文君?那你不就是……冯大虎的儿子?”
林之韬听到骆文君的名字,不禁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