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故剑情殷

江边停着的那艘大船,隐约露出灯光!

中舱一张锦榻上,直挺挺躺着一人,那不是在客店中被人掳走的点苍流。云剑客沐苍澜还有谁来?

但奇怪的榻前站着一个头梳宫髻的女人,她身形朝里,只看到一个背影,似乎正在替流云剑客运功逼毒!

但就在三人堪堪在草丛中蹲下身子的刹那之间,她忽然回过头来!那是一张容光艳丽的面孔,看去远不到三十。啊,她脸上隐含杀气,两道冷峻的目光,直向三人隐身处射来!

万里飘瞧得心头大震,慌忙不迭地低喝一声:“快退!”

迟了!大家隐隐听到一声冷笑,不见她举手抬腕,一大蓬闪闪生光的细小物体,已从舱中电射飞出!

段珠儿忽然惊喜地从草丛中跳将出来,叫道:“是珠儿……”

那艳丽女人也似乎大出意外,脸色倏地一变,来不及说话,一双纤手,急急往舱外向空连招!这真是比电光石火还快,那蓬闪烁生光向舱外急射而来的细小物体,经她这么一招,竟然如数飞口。

万里飘拉了一下毕玉麟的衣角,跟着纵去,耸耸肩笑道:“哈哈!好险,差点叫我老偷儿死得不明不白!”

那艳丽女人连正眼也没瞧万里飘一下,只急着叫道:“珠儿,你来得正巧,快上来,‘辟邪犀,呢?”

段珠儿纵出草丛,就往船上掠去,口中还在叫道:“毕大哥,你也来啊!”

双脚刚刚落到船上,忽然听到师傅要问自己拿“辟邪犀”,小姑娘心头一急,立时哭丧着脸,说不出话来。

万里飘不待人家相请,也一脚跨上船来,耸耸双肩,向艳丽女人拱手笑道:“仙子请了,小老儿冒昧得很……”

艳丽女人神情冷峻,但眉宇之间隐隐露出焦的之色,她只冷冷的瞥了万里飘一眼,回头向段珠儿柔声问道:“珠儿,你怎么啦?”

段珠儿胀红双颊,几乎要哭,低着头道:“师傅‘辟……辟邪犀’丢了。”

艳丽女人失色道:“丢了?你几时……”

“没丢,没丢,就在小老儿这里,嘻嘻!”万里飘从怀中掏出“辟邪犀”,双手递了过去,一面笑道:“小老儿早要知道仙子也是为了沐老弟而来,咱们老小两个,可就用不着这么着急。”

“好啊!原来‘辟邪犀,就是你偷……拿去了!”

段珠几瞧着又喜又气,她不知道这老头是谁,但他是毕大哥的朋友,她“偷”字到了口边,又硬生生的做了“拿”字。

艳丽女人冷峻的脸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迅速从万里飘手中,接过“辟邪犀”,转身拨开沐苍澜紧闭的牙关,纳人口中!动作之快,简直还没看清,就回过身来,脸上也带了笑容,点头道:“这么说来,沐苍澜是万大侠和这位小兄弟救来的了?”

万里飘缩了下头,谄笑道:“谁说不是?沐老弟还是小老儿和娃儿从双龙堡背出来的!”

段珠儿转着两颗漆黑晶亮的眼睛,娇声喊道:“毕大哥,这是我师傅喀,你快见了!”

她紧依着艳丽女人身旁,又轻笑道:“师傅,他和我结拜了呢。”

毕玉麟被她说得俊脸一热,一时想不出如何称呼才好,心中正在着急!万里飘拍了下脑袋,接着笑道:“哈哈!我差点忘了,小子,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殷仙子,殷老前辈。”

段珠儿摇头道:“不对,不对,我师傅就讨厌人家叫老前辈,毕大哥,你还是叫姑姑吧!”

艳丽女人回头笑骂了一声:“小鬼头!”

毕玉麟可不知殷仙子是何许人?他依着段珠儿的话,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口中就叫了声:“姑姑。”

殷仙子两道冷电般目光,不住的往毕玉麟身上打量,脸上浮起一丝安慰甜笑,她瞧着娇憨伶俐的徒儿,果然长大了,她像自己当年的影子,充满幸福的幻想,但愿她别像自己……

她瞧着毕玉麟磕下头去,手腕微微一抬,点头道:“毕少侠不可多礼!”

毕玉麟只觉自己身子,忽然被一股无形潜力,扶了起来,心中大感惊奇!

殷仙子让大家坐下,一面问起流云剑客沐苍澜中毒之事。

万里飘风多年老江湖了,自然知道这位出名难惹的阴山散花仙子殷如玉,昔年苦恋流云剑客,就困灵鹫老人坚决反对自己门下去和邪派中人联姻,以致好事多磨。

此时见殷仙子对流云剑客,依然一片痴情,不由暗暗感叹了一声,就把流云剑客如何中毒,自己和毕玉麟如何从双龙堡救出,赶来严州,约略说了一遍。

直听得殷仙子柳眉倒竖,冷嘿道:“公羊锋居然也助桀为虐,当起金华观主来了,哼!

总有一天,碰到我殷如玉手上,就要他识得厉害!”说到这里,忽然失惊道:“哦!珠几,双龙堡既然有人赶来,恐怕你娘和三姑几个人,难是敌手,你快带我盘珠剑去,瞧他们敢不敢对阴山门下放肆?我待会等你沐叔叔毒尽之后,这里请万大侠代为照顾,我自会赶来。”

段珠儿先前倒也不觉得怎么,这会经师傅一说,不由着起慌来,匆匆答应一声,就往岸上纵去。不!她掠到岸上,又娇声叫道:“毕大哥,你也别闲着啊,快来呀!”

毕玉麟迟疑了一下,万里飘眯着眼笑道:“你就去吧,这里用不着你照顾。”

毕玉麟脸上汕讪的红了一红,就跟着纵上岸去,段珠几早已刻不容缓地尽催他快走!

两人一路急奔,当然毕玉麟赶出一段,就要停上一停,段珠儿累得娇喘吁吁,凡是不相信,凭自己阴山殷仙子门下,还会比不过毕大哥?

但她心中却也甚是高兴,毕大哥的轻功。果然比自己还俊!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赶到段家庄,一大片庄院,还亮着灯火,两人顾不得多看,纵上围墙,直扑后厅。

后厅前面,两排架上,正吐着袭人香气,微风不惊,厅上烛光仍明,但听不到半点打斗声音!

段珠儿感到一阵懊丧,可惜自己和毕大哥来晚了一步,双龙堡的贼人,准被娘他们打跑了!不由重重的在屋瓦上跺了一脚道:“真扫兴!”一面招招手,道:“毕大哥,我们下去!”

娇躯一扭,飘然飞落阶前,毕玉麟跟着跃落!

“啊,娘,姑姑,你们都在这儿,双龙堡的贼人呢?留一个给女儿打打,该是多好?”

段珠儿噘着小嘴,一阵风往厅上跑去,口中嚷道。

厅上八把酸枝交椅上,端坐着两女两男。这四人毕玉麟见过三个,那是坐在右边上首的段三姑,和下首的老四段成德,老五段成业。至于左上首那个花白头发,脸色清秀的妇入,想必就是珠儿的母亲段大娘了。

他们身边,还各自放着应用兵刃,瞧到自己两人,连理也没理,睬也不睬!

毕玉麟心中大是气愤,他们这副模样,分明是因自己之故!

段珠儿回到自己家里,当然跑得较快,她还一心要娘瞧瞧毕大哥呢,是以说话声中,飞也似往段大娘怀中扑去。

不!她才一扑近,陡然发觉不对,平日里无论娘如何生气,只要瞧到自己,脸上就会挂出笑容来,这会娘肢上,不但没有一丝笑容,而且两只眼珠,也只是直定定的瞧着自己,连霎也不霎!小姑娘心头一惊,陡然刹住身形,急急叫道:“娘,你……你怎么啦?”

段大娘依然纹风不动,端坐如故,连眼睛也依然只是直定定的瞧着!

不!连姑姑、四叔、五叔,也莫不如此?段珠几一阵猛跳,急得哭出声来:“娘,娘,你怎么了?你……你快说呀,娘……”

这情形,毕玉麟跟在她后面,他已瞧出不对!这就拉了一下段珠儿衣角,低声道:“段姑娘,伯母他们,恐怕被人点了穴道!”

段珠儿被他一言提醒,立即伸手在娘身上拍了几下!

不,她一连拍了几处大穴,段大娘还是这付模样,一动不动!再伸手往胸口一模,心脉虽然微弱了些,但依然还在跳动。她红着眼圈,简直束手无策,抬起一双盈盈欲涕的目光,朝毕玉麟咽声道:“毕大哥,这可怎么办?”

毕王麟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他听人说过,武林中点穴法,各门各派不同,还有什么“透骨截脉”、“闭穴阴功”等等独门点穴手法,这就皱眉道:“伯母他们莫非中了人家独门手法?”

“嘿嘿嘿嘿!”

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阵低沉阴笑!

笑声乍起,毕玉麟、段珠儿、同时惊然一惊,双双奇快无比的转过身去!

厅上烛光通明、熊熊闪动,除了四把没人坐的椅子,空荡荡的那有什么人影?段珠儿不自禁地往毕玉麟身边挨近了半步,娇声叱道:“是什么人?”

那低沉声音阴笑道:“小姑娘你只管放心,他们不过闻了贫道少许‘摄魂草’,无性命之忧,但如无贫道独门解药,终身变成自痴,只要你把‘辟邪犀’乘乘献上,贫道保证他们不损一根毫发。”

这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两人全都一惊,这厮好快的身法,毕玉麟呛的一声,从腰间掣出屠龙剑,寒光吞吐,大厅上倏然一亮,他身随剑转,往发音之处瞧去!

“好一口利剑!”

大厅正中,站着一个头椎道髻,身穿黄袍的道人,手上执着一支色泽乌黑有光的拂尘,精光炯洞的双目,却盯着自己手上屠龙剑直瞧!

毕玉麟剑眉一扬,大声叫道:“段姑娘小心,他就是天毒子公羊锋!”

天毒子目光闪过一丝惊奇,洪声笑道:“你这娃儿眼光不错,居然还认得贫道。”

段珠儿那管你天毒子、地毒子?纵身一跃,娇躯就往公羊锋扑去,口中叱道:“好一个下五门的妖道,敢暗施手脚,吃姑娘一掌!”

她人随身出,一式“乳燕投怀”,落到天毒子身前!

不!她娇小身躯,微微一矮,真的往天毒子怀中钻去!

也不!她身子堪堪飞到,左掌左足,已同时发出!

这一式,不但身法轻灵,奇快无比,而且招式也极为怪异!

按一般来说,既然左掌直劈,断不会同是踢出左脚,因为左边手脚同时攻敌,自己身子先失去了平衡,易为敌人所乘,是以即使手脚并用,也必须左手配右脚,或者右手配左脚才对。

天毒子公羊锋不仅以用毒出名,武功造诣,也在顶尖高手列,那会把一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身子微微往左一偏,段姑娘的一掌一腿,便已落空,一面喝道:“小姑娘,住手!”

他喝声出口,段姑娘那里肯听,哼了一声,踢出左腿,往上一提,倏然收转,身子微向前扑,右手紧握着的粉拳,又往天毒子脸上捣去!这一下比先前还要快速,右拳一晃,上提左脚,又平踢出去!

不!她右拳迎着天毒子面门一晃之际,掌手忽然放开,只听“呛”的一声,精虹乍闪,一缕银练,快若掣电,往天毒子激射而出!

原来她方才左掌左脚,同时发招,无非要对方身向左移,(对面的人向左方移动,即是自己右方)这连接而来的出拳、踢足、和掌上发剑,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尤其拳到面门,突然从掌中射出一支两尺多长的锋利细剑,更使人防不胜防!

天毒子武功虽高,也想不到对方会有这么一着袍袖一展,身形横飘八尺!

“嗤!”宽大袍袖,已被段姑娘剑锋刺中,割下了一角!

段珠儿这一招,瞧得毕玉麟大为惊奇,她明明赤手空拳,怎么眨眼工夫,掌心多出一支剑来。

啊!对了,她先前和自己动手之时,不是有一支长剑,怎么后来就没有瞧见,要是她对自己也这么来上一招,不被她扎个窟窿才怪!

公羊锋脸色倏变,厉声喝道:“小姑娘,阴山散花仙子,是你何人?”

段珠儿一击得手,脸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右手掌心一蹦,“呛”的一声,那支细长银剑,突然自动收缩,立时变成一棵胡桃般大小的铁球。她柳眉一挑,冷冷的道:“姑娘正是阴山门下,怎么,你可是怕了?只要献上解药姑娘还可网开一面……哈哈!”天毒子公羊锋仰天发出一声洪笑,双目精光进射,阴恻恻的说道:“小姑娘,一城三山,还唬不倒天毒子公羊锋,嘿嘿,今晚就是殷如玉亲来,也非献出‘辟邪犀’不可,小姑娘,我劝你还是……”

他话声未落,忽然有人接口道“辟邪犀已在我手里,你用什么东西交换?”

这声音是从厅后传出,听出冷冰冰的,还是一个女子口音!

天毒子想不到厅后还隐着有人,闻声一惊,急忙退开几步,举目瞧去,只听后面,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走近!接着,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头梳宫髻,身穿淡青衣裙,体型窕窈的女子!

瞧她年龄,最多也不过二十六八,一张艳光照人的脸上,微现着一丝冷笑,雍容之中,另有一股肃杀之气,令人不可逼视,款款行来,纤手上拿着一块透明玉佩,正是专解天下百毒的“辟邪犀”!

天毒子公羊锋在西南横行了数十年,从未到过中原,虽曾听人说过:“一城三山”的厉害,三山之中尤其以阴山散花仙子殷如玉最为难惹,但他还以为散花仙子殷如玉盛名远播,年龄定然不小,是以当了殷仙子的面,依然认不得对方是谁?”

不过天毒子公羊锋总究成名多年,对方虽然款款徐行,丝毫不露,但行家眼里,自然瞧得出这艳丽女子,武功极高!心头微微一楞,稽首道:“善哉善哉,女侠想来不是段宅中人?”

段珠儿瞧到师傅,心头方自一喜,正待开口!

殷仙子使了一个眼色,阻止她出声,一面冰冷的回道:“不错!”

这两个字,冷峻得仿佛万丈冰谷中吹出来的寒风!

天毒子听得暗暗一惊,瞧她貌美如花,说话的声音,却冷得出奇!啊!不对,自己一身功力,已达寒暑不侵,何以突然感到一丝寒意?这女子显得邪门,心念急转,立即功布周身,阴嘿了两声,道:“女侠如何称呼?‘辟邪犀’要和贫道交换什么?还请明言。”

殷仙子玉脸上倏然闪过一抹杀机,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说过,就是殷如玉亲来,也非献出‘辟邪犀,不可,我不是亲自送来了吗?”天毒子浑身一震,骇然道:“这么说来,女侠难道就是阴山散花仙子?”

“不错!”殷仙子这两个字,比方才还要慑人,一股寒气,直扑胸臆!她说到这里,突然妙目一转,积威暴射,凌厉的道:“要从殷如玉手上,取走‘辟邪犀,不难,不过你已中了我阴山‘玄冰阴气’,不出百日,便周身僵冻而死,你拿去也没用了,这是你妄使‘无形砂,的报应,我只是替点苍流云剑客出口恶气,至于今晚你目中无人,还得替我留下一对照子!”

天毒子经她一说,果然觉得身上已被一缕阴寒之气,侵袭心头。方自一惊,陡觉双目一阵剧痛,大叫一声,双手掩面,身如电射,夺路往厅外飞去!转眼之间,从远处传来他阴毒的厉曝:“姓殷的贱婢,总有一天,道爷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殷仙子冷笑道:“公羊锋,殷如玉随时在阴山候教。”

原来散花仙子一身武功,尽得当年被称作旁门第一人玄冰老人的真传,最厉害的功夫,就是“玄冰阴气”。

这种阴气,运用之妙,能伤敌于无形,纵使对方功力,和自己相等,只要稍一大意,阴寒之气,一样侵肤入骨,如果对方功力不如自己,那就得当场寒冰蚀骨,十二个时辰,全身僵冻而死,实在是阴歹无比,毒辣绝伦的旁门阴功。

另一种就是“五殃针”,原是由黄蜂夺命针制而来,须装在筒中发射,霸道无比、殷如玉嫌它携带不便,而且“五殃针”这名称也太以不雅,就改称“散花神针”,不用针筒,别出心栽,使用内家真气逼射,无声无息,和“玄冰阴气”同样的伤敌无形,她这散花仙子的外号,就是由此而来。

江湖上人,只要一提到阴山仙子,可比当年的玄冰老人,还要谈虎色变,闻名丧胆,是以她年事虽轻,即和茅山毒指,邙山鬼叟并称!

今晚,她困心上人流云剑客沐苍澜中了天毒子公羊锋的“无形砂”仇人见面,早就了杀机,两种绝世之学,同时发难,公羊锋不防她在说话之时,暗下毒手,自己吃了大亏。

从此和殷仙子结下不解之忧,以致日后流云剑客沐苍澜,散花仙子殷如玉几乎被他用残酷手段,断送性命,此事后话。

却说毕玉麟根本没瞧到殷仙子出手,就是天毒子公羊锋捧着双目,电掠而出,心中方自惊疑!段珠儿突然急急叫道:“师傅,快别让他走,他身上有解药!”

殷仙子微微一笑,撒开掌心,说道:“傻孩子,让他去吧,我们自己已有这个,还要他什么解药?”

他和珠儿说话,完全收起那种冷峻神色,笑盈盈的亲切已极,好像和方才换了一个人似的!

段珠儿喜得跳将起来,拉着殷仙子的手,问道:“师傅,你说‘辟邪犀’,就治得好娘他们?”

殷仙子笑道:“辟邪犀如解不了公羊锋的毒,他何用急于想把它收为己有?”

说话之间,她已走近段大娘身前,把‘辟邪犀’替她纳入口中,一面吩咐段珠儿去取来一碗人乳,然后从段大娘口中把‘辟邪犀’取出,随手浸入碗中,只见那碗洁白人乳,‘辟邪犀’一浸,立时变成灰色。

殷仙子要段珠儿依次替她姑姑叔叔疗毒,一面说道:“珠儿,为师这次远来江南,原有一件事要办,后来无意发现为师昔年友好,你沐叔叔一个人在客店中昏迷不醒,中人暗算,才把他救回船去,此时他剧毒已法,还须有人照顾。万大侠也有要事在身,不必多事耽搁,是以为师急于赶去,你明天动身,替为师去一趟九岭山。”

段珠儿听说师傅要自己去办事,心中大是高兴,她一面把‘辟邪犀’放到段三姑口中,一面急着问道:“师傅,九岭山在那里呀,徒儿去干什么?”

殷仙子道:“九岭山七星岩在江西,你去找一位叫做天琴子的老前辈,以盘珠剑为凭,问她取回十年前向为师借去的一件东西,那东西为师已经用不着了,你留在身边,可作防身之用。”说着,人飘然向厅外走去,一边回头道:“毕少侠,万大侠说他身有要事,叫你毋须等他。”

话声渐渐远会!

段珠儿心中一急,慌忙叫道:“师傅,师傅,你等一等!”

殷仙子活声一落,早已走得不知去向。段珠儿急得直是跺脚,埋怨的道:“师傅就是这点不好,老是把话不说清楚,九岭山七星岸朝南朝北,向人家要什么东西,都没说明白,就这样走了,要是找不到,她又会说现成话,什么小鬼头,你一点事儿都不会办,毕大哥,你说气不气人?”

毕玉麟还没开口,段大娘已吁了口气,悠悠醒转,眨眨眼睛、瞧到自己女儿,和一个少年人站在身边,不由奇道:“珠儿,双龙堡的人呢?啊!这位相公是谁?”

段珠儿喜道:“啊,娘,你醒过来了?他……他就是女儿最近结拜哥哥毕玉麟大哥!”

毕玉麟连忙行了一礼,叫道:“伯母,小侄毕玉麟拜见。”

段大娘站起身来,回礼连说:“不敢当。”

目光却不停地往毕玉麟身上打量。

段珠儿从段三姑口中取出‘辟邪犀’,浸入碗中,口中咭咭格格的说着师傅如何打跑天毒子公羊锋,如何要自己上九岭山七星岩去,接着又埋怨师傅没把事情说说清楚!

段大娘含笑瞧着女儿说话,一面让毕玉麟坐下,问起他的身世。

毕玉麟照实说了,并把自己到严州来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段大娘笑道:“原来毕少侠还是二叔的师侄,我们算来都不是外人,只是二叔十二年前离家之后,一直没有回来。”

说话之间,段三姑、段成德、段成业也先后醒转,三人一眼瞧到毕玉麟,方自一怔。

段大娘就把方才情形,向大家说了一遍。

毕玉麟因时光已晚,便起身告辞。

段珠儿不依道:“娘,毕大哥难得来,客店里又脏又吵,怎睡得好?明天女儿要到九岭山去,正好和毕大哥同路,就叫他在这里将就一晚不好吗?”

她话是对毕玉麟说的,但那声娘,却含着要娘帮她说话的意思。

段大娘早年守寡,只有这么一位掌上明珠,平日里百依百顺,知女莫若母,她自然知道女儿的意思,何况瞧着毕玉麟俊秀如玉的人品,心中早就有了打算,这就说道:“这个自然,毕少侠远来是客,何况时间不早,我们再简慢,也总该歇上一晚再走,珠儿,毕少侠辛苦了一晚,想必腹中饥饿,你还不快去叫下人准备点吃的。”

段珠儿答应一声,喜孜孜的往里跑去。

段三姑早已瞧出大嫂母女两人的神色,也就帮着留客。毕玉麟不好再坚持要走,只得谢过。

大家闲谈了一阵,毕玉麟才知段成德还是少林方丈明镜大师的俗家弟子,段成业也是武当青阳真人的关门弟子。

毕玉麟也重新向三人行札,解释误会。

大家倒也谈得十分投机,说到他们二哥段成弼和毕玉麟的父亲,据段成德的推想,可能当年另外发生事故,但奇怪的是凭霹雳剑客和屠龙剑客两人,已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就是发生意外,总也有人认识,何以这多年来,始终没听人说起?

段三姑攒眉道:“二哥和毕少侠的令尊,莫非失陷在双龙堡了?”

段成德摇头道:“双龙堡崛起江湖,只是近一两年的事,二哥他们失踪了十二年,不可能落在双龙堡手里。”

毕玉麟听得惊然一惊,自己师傅,不也是在双龙堡囚了一十二年?但他想起双龙堡石室之中,除了师傅,并没有见到其他的人,心下又宽了一宽,接着就把自己和义弟孙燕,被他们擒去,关在石室,当时曾看到其他石室,全部空着,后来自己两人,也就获释,约略说了一遍。

正说之时,段珠儿已翩然出来,她后面连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丫环,手中托着盘子,放到桌上,然后替大家摆了碗筷,转身端上一锅稀饭,和四式细点。

大家用过之后,段成业起身道:“毕少侠今晚到我房里睡吧。”

段珠几甜笑道:“五叔,不用啦,我已经收拾好了,师傅要我明天就动身上九岭山去,今晚我去跟娘睡,毕大哥到我房里去睡就是。”

段成业勉强点头道:“这样也好。”

毕玉麟听得满脸通红,嗫嚅的道:“段姑娘不可客气,我……我在穷乡僻壤住惯了的,什么地方都好,不必费心。”

段大娘蔼然笑道:“不要紧,珠儿从阴山回来不久,以前时常跟我睡的。”

段成德微笑道:“毕少侠你不必再客气了,时间不早,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着拱了拱手,和成业一起走出。段珠儿拿起烛台,向毕玉麟扮了个鬼脸,回头笑道:

“毕大哥,你随我来呀!”

毕玉麟只好红着脸,跟段大娘、段三姑道过晚安,跟在珠儿身后走去。他心口感到剧烈跳动,迷迷糊糊的好像走了许多路,才跨上楼梯,段珠儿把房门一推,毕玉麟眼前一亮,鼻孔就闻到一阵幽幽的香气。

只见房中燃着一支大红烛,照着满室生光,床上挂着白色珠罗纱帐子,绊红缎被,绣着一只彩色凤凰。

镜台上的黛笔宫粉,和书案上的文房四宝,相映成趣!

壁间挂着红木镜框的粉本并蒂牡丹,和一幅行草字轴,临窗一张古色古香的几上,供着一盆老干婆娑的盆景梅椿,开了四五朵黄色腊梅。

毕玉麟从小在山上长大,几曾见过这般豪华气派,不觉呆了一呆。

段珠儿甜笑道:“毕大哥,这是小妹的卧室,你将就歇一晚吧!”

毕玉麟迟疑道:“段姑娘,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段珠儿忽然装出生气的模样,白了他一眼,嗔道:“人家一口一声的叫着你毕大哥,你还是姑娘姑娘的,听了蹩扭死啦!”

不等毕玉麟回答,转身掀帷出去。

毕玉麟愕然不知所云,急忙跟着追出,段珠儿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只好摇摇头,回转房中,一面自言自语道:“她叫我大哥,我以前叫她贤弟的,现在应该叫她妹子才对,我却叫她姑娘,难怪她要生气了。”

话声才落,只听窗外响起“卟哧”一声清脆娇笑,段珠儿接口低笑道:“对啊,你知道就好!”话声随着远去。

毕玉麟听得大窘,但她既已走了,只好解衣上床,抖开被头,只觉浓香更冽,一阵阵地直沁心脾,薰人欲醉,那床又软又暖,一个人好像跌在云堆里,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之感,这就反而睡不着了!

他想到自己父亲,又想到离家十二年的大师伯段成弼,双龙堡主、天毒子、万里飘、散花仙子,一个个不停地从脑海中浮起。

自己离开母亲,短短未到一个月时间,居然碰上了这许多事故!

还有,自己两个结义兄弟,一个竟是女的!

他一想到结义兄弟,登时想到孙燕,他离开双龙堡之后,等不到自己,心中会如何焦急,不知现在到那里去了?

心中思潮,不停地涌起,身上也暖烘烘,软绵绵地,越发不能入睡!

远远晨鸡啼了,天色从窗前透进膝陇曙色,毕玉麟索性坐了起来,在床上练功。他自从师傅(双龙堡石室中的老人)传了他内功口诀之后,时间虽短,但在自己感觉上,却在显著进步,此时一经运功调息,心灵登时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来,只觉精神旺盛,浑身舒畅,刚穿衣下床,丫环已端着脸水进来,不多一会,又送上早点。

毕玉麟向她道过谢,盥洗完毕,正在吃着早点,段珠儿穿了一身玫瑰红紧窄衣裙,红纱包头,打扮舒齐,走进房来笑道:“大哥,早晨我就来过两次了,听听房中没有声息,不敢惊扰你,我们连马匹都准备好了,你快吃了就要上路啦。”

毕玉麟应了一声“是”,匆匆吃毕,和珠儿走到后厅,段大娘已替女儿准备了一个大包裹,另外还有一包,是替毕玉麟准备的,不知里面包着些什么?

段三姑和段成德兄弟,也已都在厅上。

珠儿连蹦带跳,急着就要上路,段大娘有点舍不得女儿,眼眶红红的,只是叮嘱着一路要小心,要听毕大哥的话,不要使大小姐脾气。一面又再三叮嘱毕玉麟多多照顾。

毕玉麟一心要踏遍夭涯海角,却找寻父亲,原本只打算和珠儿上路之后,便要分手,听段大娘这么说来,倒好像是自己和珠儿作伴到九岭山去了,但一时也未便多说,只好唯唯答应。

两人从后厅走出前厅,大家还是一路送了出来,直到门口,才和四人作别。临行,段成业低低的告诉毕玉麟,说稍事摒挡,他也准备到江湖上走走,查访他二哥的下落。

大门外,早已由小厮套好一红一白两匹俊马,段珠儿别过母亲叔叔,便飞身上了白马。

毕玉麟向段大娘谢过,朝大家拱手作别,才跨上马匹。段珠儿早已等得不耐,一领马缰,泼刺刺往前跑去。

毕玉麟还是第一次骑马,幸差武功不弱,在马上拱了拱手,学着珠儿的样子,向前跑去。

他因自己还有包裹,留在店里,便和珠儿两人,先回到客店,万里飘果然业已先走,连房钱也已付,只留下一张条子,说身有要事,须要先走,还说江湖上不是光凭武功,就可走得,要自己诸多小心等语。

毕玉麟瞧得甚是感动,当下取过包裹,便双双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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