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嘴里说着软话,赵元俨却没看到寇季有任何服软的样子。
赵元俨心中恼怒,准备张嘴训斥寇季,可话到了嘴边,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他找寇季过来,是有目的的。
断然不能因为愤怒,气走寇季,让自己的目的落空。
差点……差点动了真怒……
赵元俨恶狠狠的瞪了寇季两眼,冷哼了一声,道:“本王此番过来是有事情要找你商谈。”
寇季自然知道赵元俨有事找自己,不然他之前不可能派遣苏蝉儿到寇府。
寇季淡淡的道:“王爷但讲无妨。”
赵元俨盯着寇季,沉声道:“本王想问你要两样东西,但本王不会白要,本王会敷出相应的报酬。”
寇季眉头一挑,道:“王爷想要什么?”
赵元俨见寇季没有一口拒绝,脸色温和了不少,道:“先不急说本王要什么,本王先跟你说说本王的报酬。”
寇季略微一愣,沉吟着点点头。
赵元俨坐起身,盯着寇季道:“本王可以给你看一看先帝一流给本王的诏书。”
寇季听到这话,心头一动。
赵恒临死的时候赐给了赵元俨一道诏书的事情,寇季知道。
寇季还曾经推测过诏书的内容。
只是他终究没有看过那一道诏书,不知道诏书上的内容,跟他推测的诏书内容有多少出入。
虽说赵恒死了以后,他的诏书用处就没多大了。
但如今朝堂上的大部分文武大臣,皆是赵恒遗留下来的。
赵祯还没有亲政,还没有培养出自己的亲信,所以赵恒的诏书仍旧有些作用。
所以寇季对赵元俨给出的这个报酬,有点心动。
赵元俨见寇季沉默不语,就猜测到了寇季有些心动,于是乎他继续说道:“本王还可以告诉你两个秘密,关于太后的两个秘密。”
“太后的秘密?”
寇季微微愣了一下,一脸愕然。
赵元俨的话虽然简短,可是话里面所包含的信息,却非常多。
寇季很容易通过赵元俨的话推测出,刘娥在自囚寝宫以后,并没有放弃权力,似乎还在背地里谋划着,准备反复。
反复的时机,很有可能就是寇准卸任总摄国政和平章事的时候。
一想到这里,寇季猛然看向赵元俨,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赵元俨见寇季上钩,会心一笑,道:“本王要的东西,你轻而易举就能拿出来。”
寇季微微眯起眼,道:“所以……你到底要什么?”
赵元俨肯拿三个秘密做交换,相信他要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赵元俨笑道:“印刷交子用的东西,还有制作新钱用的模子……”
寇季双眼一张,心头一跳,快速的分析者赵元俨要交子模板和铸钱模板的用意。
汴京城的诸多效仿一字交子铺建立的交子铺中,有赵元俨建立的交子铺。
虽然名义上借着王钦若的名头再做,但是深知赵元俨根脚的寇季知道,那交子铺必然是赵元俨的产业。
赵元俨惦记上了交子模板和铸钱模板,寇季倒是不意外。
一字交子铺,除了背靠赵祯,借用这皇家的信誉外,比其他交子铺强的,就是交子模板和铸钱模板。
也是这两套模板,奠定了一字交子铺超然的地位。
使其他交子铺,望尘莫及。
赵元俨要做大交子铺,必然要得到这两套模板。
不然他的交子铺,只能永远排在一字交子铺后面。
赵元俨见寇季陷入到了沉思当中,就笑着道:“本王不得不承认,你敛财的手段,天下无双。你创办的交子铺,敛财比抢财还快。
你仅仅用一张纸,就能让天下间的商人,把他们手里的钱财,送进一字交子铺。
一字交子铺,短短不到一个月,收取的存钱,就多达数十万贯。
长此以往,你一字交子铺的存钱,只怕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突破到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
顿了顿,赵元俨长叹一声,“本王当初若是知道,你有这等手段,就应该想方设法把你拢到府里。”
寇季缓缓回神,疑问道:“王爷是想借助印刷交子的东西,发展手里的交子铺?”
赵元俨没有隐瞒,缓缓点头。
寇季又道:“那王爷大可不必要铸钱的模子啊?一字交子铺用的新钱,之所以精美,那是因为在铸钱的时候,耗费了不少成本。
细细算下来,铸造一枚新钱的成本,远比融化了旧钱,再铸造成天圣通宝的代价要大。
所以在发行新钱的时候,不仅不会赚到钱,反而还会搭进去一些钱财。
王爷为何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赵元俨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瞥了寇季一眼,淡然道:“本王既然要把交子铺,发展壮大,自然要借用一字交子铺的一切。
本王相信,你在创办一字交子铺的时候,用到的肯定是最好的东西。
所以本王全都要。”
寇季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的道:“此事下官还得回去思量一二,毕竟牵连甚广。下官若是私底下把这两样东西给了你。若是被人知道了,下官自己恐怕会惹上不小的麻烦。”
赵元俨目光落在寇季身上,打量着寇季,在辨别他话里的真假。
许久以后,他点点头道:“本王给你三日,三日之后,本王在此地等你。”
寇季点点头,起身拱了拱手,退出了暖房。
寇季一走,赵元俨目光一沉,他对身旁不远处的一张屏风道:“王爱卿觉得,寇季会答应吗?”
屏风后。
王钦若的声音缓缓响起,“回王爷,老臣也说不准。寇季此人做事,向来有章法,有谋略。他没有当场答应下来,怕是有别的心思,王爷还是要早做准备才好。”
赵元俨皱眉道:“一字交子铺铸造新钱的作坊,远在江陵,江陵又是本王皇兄的食邑。本王若是派人去取新钱铸造的模子,难保不被皇兄的人撞破。”
赵元俨说话间,挡在他和王钦若之间的屏风,被人缓缓推开。
王钦若对着床榻上的赵元俨拱了拱手,道:“楚王从不涉足朝堂,对朝中的纷争也视若无睹。整日里以养病为名,躲在府上不肯出府。
他府上还有能有能人?”
赵元俨摇头道:“本王的皇兄复爵位二十多年,攀附到他府上的能人义士不知凡几。他都没有留在府上听用,而是打发到了食邑去了。
他的食邑中藏龙卧虎,不得不防。”
王钦若闻言,若有所思,道:“没想到楚王这些年在背地里,竟然积攒了这么多力量,莫非他……”
赵元俨果断摇头道:“昔年,本王的皇兄对那皇位触手可及,尚不在意,如今就跟更别提了。他把那些攀附他的能人义士打发到食邑去,也是为了让他们能有一口饱饭吃,并没有其他用意。”
王钦若闻言,点点头,道:“如此就好……他若是有二心,我们的谋划,恐怕就会出现很多变数。”
顿了顿,王钦若看向赵元俨道:“既然不能派人去江陵,那么想要铸钱的模子,就只能从寇季身上入手。”
赵元俨长叹了一口气,道:“唯有如此……”
赵元俨、王钦若二人,张口闭口都是铸钱的模子,却对交子印刷的模板绝口不提。
显然,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铸钱的模子。
虽然赵元俨从未显露出对铸钱模子的看重,但是寇季依然通过刚才跟他的对话,推断出一二。
从寇季进入到了暖房,到他离开暖房,赵元俨判若两人。
从最开始的声厉惧色的吓唬、威胁,到最后借着秘密,引诱他上钩,像极了套路。
赵元俨吓唬他、威胁他,以及在吓唬、威胁不成以后,表现出的无力感,像是在演戏。
像是在告诉寇季,他拿寇季无可奈何。
寇季可以放心的跟他做交易。
借此让寇季放松警惕,然后在跟寇季做交易的时候,隐藏自己真正的目的。
只是,他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被寇季瞧了个真切。
他对铸钱模子并没有表现出必须得到的欲望。
可是在他跟寇季谈话的末尾,他为了得到铸钱模子,说出的理由,有些牵强。
交子和铸钱可以相辅相成,如何发展,只有寇季知道,赵元俨却不知道。
可如今交子并没有发展到和铸钱相辅相成的局面上。
没有铸钱的帮助,交子铺也能徐徐发展。
赵元俨却非要说要套用一字交子铺的所有方式,必须要得到交子模板和铸钱模板,那就让寇季心中生出了一些疑虑。
更关键的是,寇季故意说,铸造新钱,花费远比朝廷铸造的铜钱要大,赵元俨却没有表现出失望,也没有退缩,依然要铸钱的模子。
那就说明,赵元俨有可能很在意铸钱模板。
他若是拿到了铸钱模板以后,有可能用到别的地方。
比如……少府监的铸钱署。
少府监是赵氏宗亲的自留地。
赵元俨作为赵氏大宗正,自然有资格代替赵氏宗亲,管理少府监,以及其辖下的铸钱署。
“是一字交子铺发行的新钱,让铸钱署感受到了威胁,影响到了他们在铸钱署中谋利,所以他们才想弄走铸钱的模子?还是他们打算借着新钱,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寇季出了赵元俨的别院以后,暗中揣测。
铸钱署是打算借着铸钱的模子,铸造出一批杂钱,毁掉新钱的信誉。
还是打算利用新钱,冲击天下间的铸钱作坊,借此收回天下间百姓们的铸钱权力,那就不得而知。
但借着新钱,影响铸钱署,却是寇季想要的。
寇季不仅想借着新钱影响铸钱署,还想用新钱,冲击铸钱署的权力,借此让朝廷罢黜了铸钱属,把铸钱的权力交给工部。
如今寇季的目的隐隐在达成。
赵元俨却想出来横插一杠子。
“呵……我岂能让你如意……”
寇季不屑的撇撇嘴,离开了别院所在的位置。
寇季虽然对赵元俨口中的秘密很心动,但是为了三个秘密,毁掉自己许久的谋划,有些得不偿失。
在外城的一座桥上,寇季找了两个跑腿的,赏了他们一人一片银叶子,让他们跑去寇府,帮自己叫一下寇府的马车夫。
此前他到了赵元俨的别院,之所以打发马车夫驾车回去,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他在赵元俨的别院里失踪了。
马车夫就是一个人证。
虽说赵元俨不会干出那么蠢的事情,可万一呢?
寇府的马车夫,在得到了跑腿的传信以后,驾着马车到了桥上,载上了寇季,直奔城外。
对于赵元俨提出的交易,寇季果断抛在了脑后。
到了城外以后。
寇季巡视了一下热火朝天的工地,勉励了几句百姓们,检查了一下营造的建筑的质量以后,折道回了汴京城。
在外城转悠了一圈,晃晃悠悠到了向府。
入冬以后。
向敏中偶感了一些风寒,加上身子骨比较弱,所以卧病在床。
寇季带着向嫣到向府里瞧过向敏中。
只是向嫣见了向敏中,向敏中躺在病榻上各种埋怨,埋怨向嫣肚子不争气,嫁给寇季这么久了,至今也没有怀上一个一男半女。
直言他临死之前,抱不上重外孙,死了也不会瞑目。
向敏中仗着自己年龄大了,快死了,各种胡话、昏话,都敢王处说。
愣是把向嫣说的,不敢在踏进向府的大门。
向嫣没办法在向敏中膝前尽孝,寇季偶尔就得过来转转。
他到了向府也不需要通传,跳下了马车以后,晃晃悠悠的就直奔向敏中的卧房。
刚在向敏中卧房门口露了个脸,向敏中就躺在床榻上一个劲的抱怨。
“你小子怎么又来了?”
寇季进了卧房,对床榻上的向敏中拱了拱手,对伺候在房里的向夫人,以及自己的岳母,躬身一礼。
然后才开口道:“您把嫣儿说的不敢进门,我只能过来代替嫣儿,向您尽孝啊。”
向敏中躺在床榻上,脸色有些泛白,他攥紧了拳头,捶打着床榻,恼怒的道:“老夫要你们尽孝有个屁用,你们谁能真心的对老夫孝顺?
老夫要重孙!重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