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无子,魏王府一脉、八王府一脉、楚王府一脉,被折腾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留在汴京城里的皇族,只有小猫三两只。
赵祯此去西北涉险,真要是有个好歹。
谁接替赵祯继承大统,就会成为最大的问题。
以满朝文武的尿性,到时候肯定会分成数拨,支持不同的皇族。
到时候少不了一番内乱,一番杀伐。
一次内乱,将会为大宋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此前寇准、李迪、吕夷简、寇季,还有他王曾做的苦工,有可能在一夜之间,付之东流。
王曾在赵祯消失在他眼前以后,对着两个御前侍卫,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赵祯并没有罢免王曾的参知政事之位,也没有说如何惩罚,只是让两个御前侍卫拿下了王曾。
想必赵祯心里也不愿意处置王曾。
两个御前侍卫自然不敢在王曾面前拿大,更不敢伤着王曾。
在王曾拳打脚踢的挣脱他们束缚的时候,他们适当的擒拿了两回,然后任由王曾从他们手里逃脱,追着赵祯而去。
赵祯坐着龙撵出了东华门。
王曾召集的文武百官们就到了,他们早在路上的时候,就打听到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猜到了王曾召集他们的目的。
看到了赵祯坐着龙撵出现在东华门门口的时候,他们就猜到了赵祯要做什么。
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的想法跟王曾差不多。
赵祯无子,就不该离开皇宫,更不该去涉险。
传宗接代,香火传承,那是一等一的大事。
在许多古人眼里,你努力的一辈子,干出多少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如那个把儿重要。
皇家的香火传承,就更加重要。
在杜衍、刘平等人主张让魏王府一脉回京的时候,他们没有赞成,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在乎此事。
他们之所以没有跟杜衍、刘平等人同流合污。
那是因为他们觉得赵祯还年轻,赵祯能生出儿子。
赵祯自己生儿子继承皇位,才是最名正言顺的。
如今赵祯无子,还要跑到西北去冒险,他们自然不会轻易答应。
当然了,一些官员心里还有其他的想法。
比如,有些官员不希望赵祯离开皇宫,就是不希望赵祯喜欢上出宫,去宫外晃荡。
赵祯离宫不可怕。
赵祯领兵离宫,那才可怕。
他若是干出了跟他祖父一样的蠢事,那大宋朝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家底,恐怕又要给掏空了。
总之,文武百官,没有一个赞成赵祯离宫的。
文武百官们见到了赵祯的龙撵以后,主动迎上前,挡在了赵祯的龙撵前。
新晋的御史中丞对赵祯遥遥一礼。
施礼过后。
御史中丞代表满朝文武,询问赵祯,“官家要去何处?”
赵祯如今心如刀绞,也懒得跟御史中丞打太极,他十分果断的道:“去西北!”
御史中丞沉声道:“官家不该放下社稷不顾,更不该去西北涉险。”
赵祯皱眉成了一团,“你在教朕做事?”
御史中丞不卑不亢的道:“臣不敢,臣只是在向官家谏言。”
赵祯强压着心头的痛,盯着御史中丞道:“朕若是不纳谏呢?”
御史中丞弯下了腰,“请官家三思……”
御史中丞背后,其他的文武百官,齐齐躬身。
“请官家三思!”
赵祯咬着牙道:“朕已经再三思量过了,这西北,朕非去不可。谁也别想拦着朕!”
御史中丞起身,盯着赵祯正色道:“官家若是要行荒唐之举,那臣只能……”
御史中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祯强硬的打断了。
赵祯盯着御史中丞,冷冷的道:“别拿你们的性命威胁朕,朕已经受够了你们那性命相要挟。你们若是对我大宋功勋卓著,你们以性命相要挟,朕认。
可你们中间大部分人,才晋升到朝堂上没多久。
对大宋谈不上有多大的功劳。
你们的性命,在朕眼里还不值钱。”
御史中丞听到这话,气的两腮发红,“官家怎能用钱财衡量臣等的性命。”
赵祯冷哼道:“不讲钱,讲情谊吗?你们真要是对朕有情谊,就不该处处为难朕,更不该贪得无厌,四处敛财。
朕若是停发了尔等的俸禄。
尔等还能如此义正言辞的站在朕面前说,朕不能用钱财衡量尔等的性命吗?”
御史中丞还要开口。
赵祯却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赵祯对身后的宦官吩咐道:“取朕的剑来!”
宦官捧着一柄剑出现在了赵祯身旁。
赵祯毫不犹豫的抽出了手里的剑。
“唰……”
三尺青峰,锐气逼人。
赵祯手持长剑,盯着文武大臣们,“朕往日里念及诸位辛劳,所以给诸位留足了面子,一些人忤逆朕的意思,朕也既往不咎,从不放在心上。
但今日,谁敢忤逆朕的意思,朕必杀之。
尔等拦着朕,不过是怕朕在外面遭遇不测。
尔等以拦朕为荣,但是朕却以此为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江山是朕的,天下也是朕的。
朕在朕的疆土上行走,还要担心遭遇不测。
那就是朕的无能,尔等的无能。
朕和尔等若是一心一意的为民做事,为百姓谋福。
朕所到之处,又怎么可能有不测的事情发生?
百姓们若是在朕和尔等的治理下,富足安康,又岂会对朕的性命产生窥视?
他们只会以命相报。
若是有贼人来犯,他们也会毅然决然的挡在朕的身前。”
赵祯一席话,掷地有声。
不光是东华门前的文武百官们听到了,围绕在东华门前的百姓们也听到了。
一些百姓们听到了赵祯的话,觉得十分提气,十分激动。
他们也顾不得什么仪容,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冲着赵祯呐喊。
“草民愿为官家赴死!”
“草民愿为官家赴死!”
“……”
一时间,百姓们主动请缨,为赵祯赴死的呐喊声,传遍了汴京城。
赵祯挥舞着长剑,指着百姓们,对满朝文武喝斥道:“你们看看,这就是朕的子民,朕以他们为荣!朕给他们的恩惠,远没有给你们的恩惠多。
他们愿意为朕赴死,你们中间又有几人为朕赴死的?”
满朝文武羞愧难当。
即便是有人想开口反驳一句,也没办法真的喊出声。
当着百姓的面,跟百姓比。
比赢了,脸上无光。
输了,祖祖辈辈、子孙后代脸上都无光。
赵祯身为大宋的主宰,又有中兴大宋的姿态,他的一言一行,势必会被记入史册。
今日如此宏大的一幕,必然会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也会在百姓们的传颂下,传颂许多年。
在这个时候开口唱反调,不被骂成奸臣骂许多年,那就是怪事。
文武大臣们还要在朝堂上混,他们的子孙后辈还要借着他们的余荫出仕。
他们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恶了自己的名声。
赵祯借着民意,压住了百官之意。
赵祯冷哼了一声,丢下了剑,吩咐宦官驱车离开,百官们愣是没一个人敢拦。
王曾追着赵祯的脚步出来。
看到了百官们没拦住赵祯,心里更凉了。
就在他快要绝望之际,百姓中间响起了一阵呼喊声。
“寇公到了!”
“寇公到了!”
“……”
寇准跨坐在一匹老马背上,气势汹汹的冲到了东华门前。
年迈的寇准,在得到了寇季遇刺,生死不明的消息以后,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得亏寇天赐在关键的时候,拽着他的胡须,将他的魂给拽了回来。
他看到了寇天赐,心中的悲痛缓解了不少。
寇季就算没了,他重孙儿还在。
寇家还没绝后。
但寇家没有绝后,并不代表寇准可以坐视寇季被刺的事情。
回过神的寇准,在学馆的马圈里,随手牵出了一匹老马。
骑着就奔到了汴京城内。
老马奔跑的时候,上下颠簸,颠簸的寇准气血涌动,寇准也没有在乎。
王曾见到寇准到了大喜过望。
他觉得寇准比赵祯老成持重,应该明白事情的轻重,应该会劝诫赵祯。
王曾一边往寇准身边跑,一边大喊,“寇公,你快劝劝官家!”
王曾对寇准,那是信心十足。
撇开寇准的身份地位不说,以寇准的性子,他若是真的要拦赵祯,赵祯肯定走不了。
派人将赵祯请回宫里,或者拽着赵祯的衣袖将赵祯拖回宫里,他都干得出来。
寇准策马到了赵祯的龙撵前,见赵祯坐在龙撵上盯着自己,拱了拱手道:“老臣寇准,见过官家。官家欲意何为?”
赵祯神色凝重的道:“朕要亲自去西北,确认寇爱卿的死活。”
赵祯心里清楚,寇准执意要拦他的话,他大概走不了,所以在看到了寇准以后,神色格外凝重。
寇准听到赵祯的话,阴沉着脸,喝斥道:“胡闹!”
赵祯听到这话,心中一沉。
满朝文武,包括王曾听到这话,心头一震。
赵祯沉声道:“朕只是……”
赵祯的话还没有说完,寇准就蛮横的道:“家国大事,岂能由着性子来。寇季既然前往了西北,身陷沙场当中,那么在沙场上遇险,也很寻常。
官家若是因为寇季一人,怒从心起,离开皇宫赶往西北。
那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官家,如何看待我寇府?”
赵祯闻言,心沉到了低谷。
满朝文武却激动的想尖叫。
姜还是老的辣。
寇公果然是寇公,三言两语就震慑住了他们奈何不了的官家。
就在赵祯思量着如何过寇准这一关的时候,就听寇准道:“如果官家是因为私情,急着赶去西北,那么这一趟就不用去了。”
“嗯?!”
“嗯!!”
赵祯、满朝文武齐齐瞪大了眼。
听寇准话里的意思,赵祯若是有其他合适的理由的话,可以去西北?
一瞬间赵祯刚落下去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满朝文武的心瞬间有点凉。
赵祯略微颤抖的询问寇准,“寇公觉得,朕此去西北,应当如何?”
寇准沉声道:“西夏,身为我大宋的藩属,屡次三番挑衅我大宋。如今又放辽人入境,犯我大宋,屠戮我大宋百姓,又害我朝重臣在西夏境内生死不明。
西夏如此不知好歹,着实可恨。
士可忍熟不可忍。
如此藩属,留着也是祸害。
还不如趁机御驾亲征,一举剿灭。
让天下人看看我朝威仪,让四夷记住我大宋的兵锋。
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大宋乃是天朝上邦,不可冒犯。”
寇准说完这话,对赵祯一礼,高声道:“官家若是愿意御驾亲征西夏,老臣愿意为官家牵马持凳。”
“哗!”
寇准此话一出,东华门内外一片哗然。
赵祯听完了寇准的一席话,强压下了心头的颤动,低声道:“那就有劳寇公了。”
赵祯算是答应了寇准,御驾亲征。
百姓们听着赵祯和寇准的对话,激动的不行。
可王曾等人听着他二人的对话,心里拔凉拔凉的。
王曾本以为来了一个救兵,却没想到,来了一个更疯狂的。
人家也没说去西北看孙子的死活。
只是义正言辞的告诉赵祯,西夏身为大宋的藩属,一点儿也没有藩属的样子,屡次三番跟大宋作对,必须好好教训一番。
赵祯跑去西北的理由有些站不住脚,只能硬着头皮往外闯。
寇准一到,非但没有劝诫赵祯,反而还送给了赵祯一个合理的借口。
王曾颤抖着在赵祯和寇准二人之间来回看了许久,目光最终落在了寇准身上。
王曾气急,盯着寇准质问道:“寇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二人虽然是至交,可如今寇准要鼓动着赵祯去涉险,王曾免不了直呼寇准的名讳。
寇准瞥了王曾一眼,淡淡的道:“自然知道!”
王曾盯着寇准颤声道:“官家乃是千金之躯,去西北涉险,实属不智。若是官家有个好歹,你我满门的人头摘下来,也难以赎罪!”
寇准盯着王曾,沉声道:“你们忧心什么,老夫心知肚明。但官家就是官家,该经历的东西,总是要经历的,逃不过去。
你们将官家一辈子堵在皇宫里,看似是为官家好,可实际上却是在害官家。
官家若是不去西北走一遭,不看一看西北边军之苦,不看一看西北百姓在兵灾之下如何苟活,就不知道何为天下百姓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