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成都急报!”
就在朱铭围困郿县之时,一封所谓的八百里加急从成都送来。
朱铭拆开阅读,很快脸色冰冷。
大理国出兵了!
阿都蛮、保寨蛮这些蛮部,本来就靠大理国更近,虽然表面接受大宋册封,但其实更听大理国的命令。(如果有得选,他们谁的命令都不想听。)
如今大理国出兵,是受大宋朝廷邀请,两个宗主国一起发话这些部落自然必须跟随。
邛部川蛮被朱铭打得很惨,这种时候本该毫无悬念,然而偏偏出现了意外。
半年前,听说大宋请大理帮忙,寓居东京的苴猛求见宋徽宗:“官家,臣做了二十年百蛮都大鬼主,在大渡河以南极有威望。如果让臣回去,定可说服百蛮起兵,帮助朝廷夺回蜀中之地!”
宋徽宗大喜,夸赞道:“卿真乃忠臣也!”
于是,苴猛和儿子被送去大理,以百蛮都大鬼主的身份统领诸蛮。
听说苴猛回来了,而且还特么是百蛮都大鬼主,本打算进攻四川的驱芒、李顺恩、弥旺,立即串联起来抵抗大理入侵。
这三位老兄,分别是邛部川蛮、两林蛮、土著白蛮的首领,同时也是朱铭请求朝廷册封的百蛮都大鬼主!
现在苴猛回来复位,把他们往哪儿搁?
如果宋徽宗不瞎搞,大渡河以南诸蛮,绝大部分都要跳反,对黎州、雅州造成巨大威胁。
偏偏宋徽宗把苴猛放归,逼得三大部落首领集体反向站队。
由于打不过大理国的军队,土著白蛮最先北迁。
邛部川蛮和两林蛮则是分裂,一些部落投靠王者归来的苴猛,一些则由驱芒带着北附黎州。
朱铭安插的汉人统治部落和河南蛮,也急匆匆逃过大渡河。
数万支持朱铭的蛮夷,在汉源县令的带领下,驻守大渡河北岸各个渡口。
五部落蛮同样集体出动,在黎州西部山区,阻止保寨蛮过河北上。这些部落没得选,他们已送了许多子弟,参加朱铭的造反队伍,被编入腾骧军作为骑兵部队。
高景山和白祺,在张锦屏面前开会,已经确立御敌方案。
高景山负责筹措调运粮草,白祺下令腾骧军出击,并且把雅州诸蛮也带上。
另外,嘉州知府石恕为主帅,统合各州县兵马,一起前往黎州打决战。
石元公看完急报,顺手递给张镗:“这上面怎没说,大理国究竟来了多少兵马?”
朱铭已经猜到什么情况:“大理国的统兵之人,想跑来吃肉又怕挨打,一直驱使诸蛮作战,自己却不出全力。估计存着打得过就劫掠,打不过就撤军的想法,横竖先让诸蛮内斗厮杀。蛮夷死得越多,大理国北境就越安定,反正他们是不会吃亏的。若是成功劫掠黎州就赚了,能劫掠成都附近州县便大赚特赚。如此缩头缩尾,怎搞得清他们的兵力?”
“成都留守士卒战力如何?”张镗问道。
朱铭说道:“除了三千腾骧军,三千汉中士卒,其余皆为临时编练的本地部队。三千汉中士卒必须留在成都,不是防备蛮夷,而是防备蜀中大族作乱!”
张镗思索道:“说句诛心之言,如果任由大理军队劫掠黎州、雅州,把大理兵和诸蛮兵都放进来,蜀中大族反而会就此归心。他们为了保卫桑梓,必定自募乡兵,始终站在义军这边。即便大理兵是皇帝请来的,士绅豪强也会坚决抵抗,不惜从贼也要抵抗到底。”
“正是如此!”石元公连忙附和。
他总感觉思维慢了半拍,之前是高景山,现在是张镗,老是抢自己的风头。
朱铭说道:“有士绅豪强在,蜀中肯定无事,但雅州、黎州也要尽量保住。这里不能再拖了,须得尽快结束战事。”
南边的局面很微妙,大理兵不论如何烧杀抢掠,只要不杀进成都平原,就跟蜀中大族没关系,甚至还有可能趁机搞事儿。因此,三千汉中士卒不能动,必须始终驻防在成都城。
一旦大理兵杀进成都平原,蜀中大族立即就会改变想法,自动募兵帮着义军拼命打仗。
“骆谷关已经奇袭拿下,”张镗指着地图说,“这个时候可以分兵,多扎草人迷惑郿县守军,义军主力向西把虢县给拿下!”
朱铭也是这个想法:“我留在郿县,你带兵去打虢县。”
“保证不辱使命!”张镗拱手领命。
石元公有些羡慕,他只能做军师,张镗在关键时候却能领兵。
当天夜里,张镗带着主力悄悄离开,远离渭水顺着山势而行,全速前进杀往虢县。
另外两千士卒,分兵去支援骆谷关,那里只有两千人夺关坚守,须得增加兵力防备刘延庆狗急跳墙。
而朱铭则跟杂牌部队和民夫,继续围困郿县,身边只有三千亲兵是精锐。
绵延数里的义军营寨很多都是空的,捆扎草人穿上衣服冒充士兵。
越是营寨空虚,越要虚张声势。
张镗带兵离开的次日,朱铭就主动出营挑衅,吓得郿县守军死守不出。
为防止守军出城夜袭,朱铭在夜里主动闹出动静,派杂牌部队和民夫多持火把,在郿县的城西和城南击鼓呐喊。
“这是朱贼的疲兵之计,”种师中分析道,“日夜不停叫嚣挑衅,让我军始终紧张恐惧。待到我军习以为常,且士卒疲惫不堪,则突然在夜间出其不意的攻城。”
刘锡点头认同:“定是如此。”
刘锜则说:“贼兵夜里不停击鼓,多半自己也睡不着。再过几日,等贼兵能睡着了,俺就带着亲兵去袭营,总也要让贼寇尝尝滋味。”
他们至今还不知道,骆谷关已经沦陷。
因为义军奇袭夺关守关将士只能往南边逃,北边的山谷全被堵死了,不可能有溃兵跑来传递信息。
分兵第三日,骆谷关守将刘光祖被押来,这位老兄是刘延庆的侄子。
朱铭瞬间心情愉悦起来,非常大度地说:“把这厮放回郿县。”
刘光祖以为自己必死,听说能够活命,顿时欢欣雀跃,撒开双腿就往城下跑,接近之后便大呼:“莫要射箭,俺是骆谷关守将刘光祖!”
种师中吃了一惊,悬筐把他吊起,问道:“你怎被贼寇抓了?”
刘光祖说:“数万贼寇猛攻骆谷关,俺防不住就被抓了。”
“胡说八道,贼寇主力就在眼前,哪来的数万人去打骆谷关?”种师中怒斥。
刘光祖说:“没有数万,也有一万。”
种师中不再理睬这厮,跟刘氏兄弟讨论道:“骆谷关多半被贼寇奇袭拿下了。”
刘锡已没了精神:“刘延庆、杨惟忠数万大军,都被堵在骆谷不得而出。陕西三路大军,只剩姚古的兵力尚存,战局已经无法扭转了。”
他们之所以坚守郿县,就是为了死守待援。
等刘延庆、姚古的兵马全部回来,各路西军加起来能有六七万,还可以跟朱铭在郿县打决战。
骆谷关一失,基本没戏了。
种师中、刘锡、刘锜都是谨慎之人,他们很难理解,贼寇主力被钉在郿县,骆谷关怎就被奇袭拿下了?
拴条狗在那里,也不会丢失关城啊!
就在三人商量对策之际,一条船从渭水上游而来,径直航行到郿县城北码头。
一个满身血污的文官跑来叫门:“我是虢县县令杨桐快快让我进城!”
刘锡赶紧把这人弄进来,紧张问道:“虢县也没了?”
杨桐回答说:“我是按照诸位给的法子守城的,把几面城门全部堵死了,又告知全城百姓贼兵嗜杀,招募城内数千青壮守城,老弱妇孺也来搬运物资。但……但没用啊,数不清的贼寇,突然出现在渭水南岸。他们乘坐木筏过河,然后三面围攻。我手里的青壮又没弓箭,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过护城河。”
“滚木、落石、金汁这些没用?”刘锜问道。
杨桐惊恐道:“用了,但贼寇不怕,而且这些东西也不够。有一股贼寇攀上城墙,临时招募的青壮就全溃了。都是城中百姓,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哪里挡得住那些悍贼?”
种师中问道:“有多少贼寇攻城?”
杨桐回答说:“不知道,数也数不清。”
“你是被贼寇放回来的?”刘锜问道。
“是,贼寇还给了一条船。”杨桐说道。
三位守将面面相觑,搞不清楚朱铭的虚实。
杨桐只是文官,根本不懂打仗,他说贼寇数不清,很可能是夸大之词。就算真有恁多贼兵攻打虢县,也有可能掺杂许多民夫充数,而朱铭真正的精锐就在郿县。
故意把这县令放回来报信,其实是引诱郿县守军出城。
“不能出城作战!”种师中说。
刘锜嘀咕道:“万一朱贼真的分兵,派精锐拿去打宝鸡呢?那样眼前的贼营就很空虚。”
种师中说:“若是贼兵精锐打宝鸡,他们的目标就是姚古。若只向西虚晃一枪,他们的目标就是郿县。两种情况都有可能,须得做出抉择。”
刘锡说道:“郿县若失,则凤翔府不保,高太尉那里没法交代。”
三人全都沉默,这玩意儿没法抉择,纯粹就是瞎猜赌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