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一挥手带着手下便要下台,欧阳修和宋庠赶忙上前拉住,欧阳修笑道:“张都使何必这么急?您是来宣旨的,旨意未宣便回去,皇上那儿如何交差?”
张美冷笑道:“人都杀了,还宣什么旨意,欧阳中丞是在消遣本人么?”
欧阳修道:“岂敢,张都使虽来迟了一步,但旨意还是要宣的,否则皇上岂非怪罪张都使的失职么?本官也是为您着想;再说本官也很纳闷,皇上昨日刚下的旨意,允许我等在扬州处决人犯,为何又差遣张都使千里传旨要暂缓行刑呢?”
张美想了想道:“也罢,欧阳中丞说的也有道理,人虽没有拦下,圣旨还是要宣的,否则本人回去确实无法交代。”
说罢转身从身后侍卫手中接过锦盒来,高声道:“欧阳修、宋庠、苏锦听旨!”
众人忙整衣肃冠跪倒在地,百姓和士兵们也全部跪倒在地听旨。
“欧阳爱卿、宋爱卿、苏爱卿,朕前番下诏答应你等为平民愤将扬州犯官就地处决,但诏书送出之后,政事堂及枢密院皆上书言及不妥之处,言及此乃本朝吏治第一大案,仓促处决不合法度,吕爱卿请旨拟派有司去扬州稽核案情再做裁决。朕亦觉政事堂枢密院所请乃是慎重之举,故考虑再三决定从其请,暂缓行刑。此番是朕考虑欠妥,你等为百姓着想亦无可厚非,扬州军民若有不解之处,三位爱卿当做好安抚解释之务,朕答应你们,稽核完毕之后,行刑之地仍在扬州,定让百姓们目睹罪酋授首为快!钦此!”
众人三呼万岁,呼啦啦起身,张美收拢圣旨淡淡道:“欧阳中丞,接了圣旨吧。”
欧阳修举步欲上前接旨,苏锦赶忙一把拉住,跨前一步道:“张都使,这圣旨便请张都使带回京城吧,臣等不能接旨。”
张美怒道:“苏锦,你说的什么话?圣旨当众宣读,岂有不接圣旨之理?”
苏锦道:“张都使,圣上旨意是要我等暂缓行刑,可是人犯已经处决,我等再接了旨意,岂非是抗旨不尊么?这个罪责我等可担当不起,张都使将圣旨带回京城交还圣上便是,未能赶到行刑之前宣旨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皇上也不会怪罪于你,你的职责已经尽到了。”
欧阳修和宋庠此时才明白,张美这是下了个套让他们往里钻啊,如果接下圣旨,而犯人又被处决,张美回去大可禀报欧阳修苏锦等人抗旨不尊,至于人犯在接旨前已经处决还是在接旨后处决,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欧阳修暗呼侥幸,若非苏锦脑子转的快,今天就栽进这个圈套里了。
“当真拒不接旨?”张美怒道。
欧阳修拱手道:“张都使,我等不是拒接,而是不敢,请张大人见谅!张大人风尘仆仆而来,人困马乏,本官这就给大人安排住处,设宴为都使大人接风洗尘,歇息一夜明日再回京城如何?”
张美面色铁青,冷冷道:“不必了,本人这便回去复旨,京城尚有要务,这便告辞了。”
欧阳修对此人刚才设圈套的作为已经很不满了,原本就是客套话,此刻当然也不坚持挽留,拱手道:“既如此,张都使请便吧。”
张美冷冽的目光一一从三人脸上扫过,落在苏锦脸上,冷笑道:“苏专使最近乃是风云人物,朝堂内外每日话题总离不开苏专使,有些本事,不过此事本人会向皇上如实上奏,你自求多福吧,告辞了。”
苏锦拱手微笑道:“但愿张都使真的是如实上奏才好,天寒路远,张都使一路小心,不送了!”
张美怒哼一声,带着十几名殿前侍卫军下了高台,跨上马匹,挥动马鞭将百姓再次打出一条通道,飞驰而去。
欧阳修额上冷汗涔涔,看着苏锦说不出话来;苏锦吁了一口气问道:“中丞大人,这事皇上会怪罪我等么?”
欧阳修白了他一眼道:“现在感到怕了么?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等确实是在未接旨之前行刑,抗旨之罪那是绝对说不上的;不过张美已经出言制止,我等依旧当着他的面行刑,两府必生疑问,怕是会揪着不放,一定会暗中派人来查探。”
苏锦道:“查便查,怕他怎地?”
欧阳修啐道:“你以为一句没听见便能糊弄过去?在场数万人个个会帮你打掩护?哎!麻烦会不断啊。”
苏锦头皮发麻,索性不去多想,拱手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起码这些犯人是被处决了,他们想生事来,却也没那么容易。”
欧阳修点头叹息道:“也只能如此了,且过了这一关再说,事到如今,咱们三个就咬紧嘴巴都说没听见,任他如何盘问就三个字没听见,谁要是松了口,大家都玩了。”
苏锦笑道:“很是,谨遵中丞大人之言。”
欧阳修没心情跟苏锦耍贫嘴,转头道:“宋知府,唤仵作验尸吧,确认犯人死亡之后,尸身收敛起来,头颅挂上四城城门示众三日;不管如何,扬州之事算是了解了。”
宋庠听着两人对答,隐隐感觉到苏锦和欧阳修是在杀人灭口,不过他也学了个乖,从今往后不该插嘴的绝不插嘴,只跟着苏锦和欧阳修的步伐便是;只要苏锦没事,他就更没事了,倒也不用费力去想太多。
……
悦来客栈中一片忙碌,苏家上下纷纷打点行装,客栈门口一溜黑棚马车摆成一长溜子,王朝马汉等人嘿呦嘿呦的从客栈中搬出一只又一只的大箱子往车上码,苏锦叉着腰站在一旁,心里美的翻了天。
这些都是这两个月以来搜刮的大批钱财,八公山的土匪和冯敬尧让苏锦大发了一笔横财,两处相加,所得财物折合而计不下五六百万之巨,苏锦做梦也没想到办个差也能办的这般的肥的流油;事情还没完,庐州还有一帮子人等着自己去收拾,没准又能大捞一笔;苏锦笑眯眯的眼睛中全是铜钱元宝,乐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柔娘和晏碧云的站在客栈大堂中看着苏锦,柔娘轻声叹息道:“公子爷这是在玩火啊,奴家真是替他担心。”
晏碧云笑道:“担心什么?他有他的道理,这些财物虽有贪墨之嫌,但可全部是不义之财,你家公子虽爱财,但却不是个小气的人,奴家在想,这些财物即便上交朝廷又有几分能造福百姓呢?但在他的手里却有可能真的用之于民。”
柔娘道:“公子爷说了怎么用这些钱么?”
晏碧云捂嘴笑道:“他说回去先盖个豪华的大宅子把你们都养进去,取个名字叫作什么大观园,这是要金屋藏娇啊,看来你家公子爷要搜罗天下美女全部纳为私宠了。”
柔娘红了脸道:“晏姐姐你还笑的出来,这么荒唐的事你也不管。”
晏碧云也红了脸道:“奴家可不管,你家公子该当你们来管,关我何事?”
柔娘道:“姐姐这是要撇清么?不知道那天晚上,谁钻到姐姐的房里第二天一早才出来。”
晏碧云唬的连忙左右查看,啐道:“你也来拿我说笑,传出去奴家怎么见人?”
柔娘见晏碧云神色郑重,忙致歉道:“奴家多嘴了,姐姐莫怪,不过奴家还是要多一句嘴,我听浣娘和穗儿说,京城那个夏思菱可是去了京城租住的宅子好几趟,临来扬州之前,那夏小姐还写了封信要穗儿带给公子爷呢。”
晏碧云一怔道:“那信呢?”
柔娘伏在晏碧云的耳边轻声道:“穗儿给撕了,穗儿妹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怎会替夏小姐带信给公子爷。”
晏碧云点头不语。
柔娘轻声道:“所以奴家还是要提醒姐姐一句,可不能掉以轻心,外间虎视眈眈之人多着呢,姐姐可不能无为而治了,爷岁数小,万一受人诱惑把持不住,那可糟糕了。”
晏碧云摇头道:“他若真心对我,我又何必担心这些。”
柔娘摇头道:“话是如此,但也不能任由别人钻空子,比如这次你要回京城过年,依妹妹看,不如一起去庐州,也跟老夫人见见,说到底将来还是要老夫人首肯才是。”
晏碧云心中一动,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