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寿州南四十里的红山口到庐州城还有近百余里,饶是苏锦等人骑的马儿是训练有素的良马,这一跑也跑了近三个时辰,直到五更将末,这才隐隐约约见到庐州城黑乎乎的高大北城门。
奔到城下不远处,苏锦等人翻身下马,那三匹马儿却接连扑通扑通的摔倒在地,口吐白沫,再也起不来了。
苏锦暗自庆幸,马儿倒是通人性,硬撑着奔到地点才倒下,这要是半路上完蛋,那可就欲哭无泪了。
“马儿马儿,多谢你们尽力了,回头定给你们好生的修个墓安葬。”苏锦抚摸马鬃嘀咕几句,带着两名亲卫蹑手蹑脚的往城下走去。
天色已经渐渐泛出一抹鱼肚白,借着微光可见高大的城门紧闭,隐约可见城头有士兵值守巡逻,来往不息。
苏锦心头一紧,心道:坏了!这几日新年,各大州府的城池都是彻夜开放,方便百姓来往穿行;就算是平时,五更过半之后也是城门开放时间,哪像现在这样紧紧关闭,而且看上去守备森严的样子;很有可能是朱世庸关闭城门在搜捕自己。
这样一想,苏锦的心一下子便沉到了谷底,寒冷刺骨起来,若是真如自己所想,家中之人恐怕……,苏锦想都不敢想了。
“苏大人,怎么办?”两名亲随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轻声问计于苏锦。
苏锦想了想道:“无论如何也要赶紧进城去,我不能出面,你们上前去碰碰运气,若是能开城门的话,我就弄些污泥涂黑了脸混进去。”
一名亲随点头道:“也好,卑职去试试,卑职就说是寿州派来送信的。”
苏锦看了看两人身上的官差打扮,点头道:“可以一试。”
那亲随整整衣衫,大摇大摆的百步外的城门行去,黎明之前,天色尚自昏暗,走近二三十步,城头上才发觉了他的踪影,立刻便有人高声喝道:“那是谁?勿要靠近。”
“军爷,在下要进城去,麻烦军爷打开城门,这都到了开城门的时候了,怎地还城门紧闭。”
“快快回转,今日奉府尊大人之命,庐州府全城禁严,严禁闲杂人等出入,快快离去,莫要来叨扰。”
“禁严?大过年的禁的哪门子严?”
“你怎地这般啰嗦,说了不让进便不让进,再啰嗦,城楼上的兄弟可要请你吃烤肉串了。”
那亲随自然知道‘烤肉串’是啥意思,便是利箭穿心之意,当下拱手陪笑道:“这位兄弟,我乃寿州城派来送信的官差,您瞧我这身衣服,也是奉了公务而来,能否通融一二,放我等进城去如何?”
城上士兵打量了他半晌,道:“兄弟,便来的不是时候了,朱知府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准放进城中,城里正在搜捕死囚要犯,我等若开了城门,万一逃犯没抓住,岂非要怪到我等头上;你要是真的来送信办差的,便在城外等候,等会交接之后,兄弟我倒是愿意替你跑一趟府衙送个信;知府大人若是让你进来,你便再进来不迟。”
那亲随好说歹说求了半天,城上厢兵就是不愿开门,无奈之下,只得退了回来;将情形跟苏锦一说,三人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苏锦皱眉苦思,硬闯是决计不行了,怎生想个神不知故不觉的办法进城去才好,忽然眼前一亮,想起西门外的蜀山湖有一部分深入城中,或许能绕道城西从水路进城也未可知;虽然是个笨办法,但总好过困在此处一筹莫展。
主意打定,苏锦带着两名亲随便绕着城墙往西走,行不数里,就听见前面沟垄长草之中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有人惊慌失措的躲进草丛之中。
苏锦刚蹲下身子还没来得及躲藏起来,就听见沟垄上的荒草中传来马汉的声音:“公子爷……是公子爷……!”
苏锦一愣,赶紧上前,只见长草里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正一人抱着一大捆荒草朝自己走来。
苏锦心中郁闷的要死,本以为这四大吃货早早的回来已经混进城里去,却没想到,到现在这四个家伙还在城外荒草堆里耗时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在这荒草中睡大觉,可真有闲心。”
王朝等人本来嬉皮笑脸正惊讶苏锦这么快便赶来了,闻苏锦一句话,顿时笑容尽消,委屈的道:“爷,我们哪里睡大觉了。”
苏锦指着他们怀中抱着的荒草道:“这不是编的草帘子当盖被么?”
马汉连忙摆手道:“爷可误会了,我们刚到了也不到一个时辰,在城北十里郢的时候,咱们的马匹便全部累死了,我们抹黑走了十里地才赶到这里,可是城门紧闭根本进不去,所以我们四个一合计,干脆用这些荒草搓了绳子做成绳梯爬上城去,你瞧,刚刚编好。”
说着抖散怀中的荒草,果然是紧紧滚在一起的编成草梯子。
苏锦挠头道:“爷心里着急,错怪四位兄弟了,这玩意能成么?”
赵虎道:“爷放心吧,肯定能成;俺在师门的时候,后山绝壁千尺,俺编了绳梯照样上下自如。”
苏锦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试试。”
王朝道:“公子爷莫急,巡逻队过去了已经有一会了,再稍等片刻,等新的一拨巡逻厢兵过去,那咱们就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应该足够咱们翻上城墙了。”
苏锦暗自责备自己关心则乱,这么快便乱了阵脚,幸亏王朝他们还算是历练的精细,否则怕是要无功而返。
几人窝在草丛中静静等待,不一会城头果然有一队七八人的巡逻小队嘻嘻哈哈的从高高的城墙上走过,渐渐消失在远处;王朝轻声道:“爷,咱们该动了。”
苏锦一挥手,七人跃出草丛,直扑城墙根;没冲出二三十步,众人傻眼了,横亘在眼前的是两丈多宽的一道护城河,河山还薄薄的结了一层薄冰。
苏锦恨不得连抽自己嘴巴子,怎地将这茬给忘了,古代那座城池周围不是都有或宽或窄的护城河,自家蠢得要死,居然对这些都毫无应对。
“爷,怎么办?”王朝问道。
苏锦面无表情,伸手解开棉袍衣扣,迅速的将身上衣服扒了个精光,裹起来举在头顶,伸脚踏如刺骨的冰水之中。
众人暗自佩服,公子爷看似弱不禁风,这份决断之果决绝不含糊,四九寒天踏入冰水中眉头都没皱一下,一般的壮汉都决计做不到。
一愣神间,苏锦已经到了河中间,众人赶紧依葫芦画瓢,全部脱得赤条条的将衣服举起,泅过河去。
离开水面之后,北风一吹,众人顿时浑身如入冰窖,苏锦乌青着嘴唇道:“一定要擦干身上的水才能穿干衣服,衣服一上身就没事了。”
众人赶紧用外衣胡乱擦拭身体,手忙脚乱的将衣服穿好,城头上远远又传来脚步声,显然是耽搁的时间太长,巡逻队又来了一拨。
苏锦打个手势,众人趴在城墙根下一动不动,就听城头有人道:“咦,老葛,你看那护城河的水,怎地翻了那么多的水泡,莫不是有大鱼不成?”
苏锦一惊,自己几人踩着护城河底的污泥过河,这下将河水翻了个个,自然是气泡乱冒,没料到巡逻之人却能看的见。
另一个声音道:“哪有,那是风吹的波纹好不好,你他娘莫不是嘴巴又馋了,想吃个鲤鱼火锅不成?”
当先那人嘿嘿笑道:“你不想吃么?听说军营隔壁的孙二娘子每日夜里烧火锅把你吃,看来你都是吃腻了的。”
其余士兵嘿嘿哈哈怪笑起来,有人附和道:“那火锅可暖和,既能吃喝又能暖鸟,渴了还能嘬两口,美得不行啊。”
那老葛怒道:“你们这帮孙子,有本事也找个姘头去,他娘的,见天那老子开涮,当心老子一翻脸,给你一脚踹下城去,摔死你个王八犊子。”
众人连声笑着告饶,嘻嘻哈哈的渐渐走过,张龙窝在墙根下,风一吹,身上一个寒战,鼻子眼里直发痒,猛然间张大嘴巴,眼见一个惊天动地的打喷嚏便要爆发。
王朝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脸按在乱蓬蓬的绳梯里,一声闷闷的喷嚏还是清晰可辨;苏锦等人吓得屏气凝神,侧耳倾听;城上的巡逻队显然正陶醉在调笑老葛的乐趣中,嘻嘻哈哈的渐渐远去,并无察觉。
众人长舒一口气,待巡逻队走远,王朝劈头就给张龙一巴掌,骂道:“差点坏了大事,公子爷都撑得住,就你撑不住;怂包样儿。”
张龙羞愧欲死,正欲道歉,苏锦摆手道:“快上城,天就要亮了。”
王朝闻言二话不说,抓起一根绳梯,比划了三四尺长,一头绑着一块拳头大的青石,抡起胳膊转了几圈,一撒手;就听嗖的一声,石头带着草绳直飞城头,啪嗒一声落上城墙头。
王朝拿着绳子沿着城墙捋动,一直将绳子移到两个垛口之间的裂缝处,这才往下缓缓的抽动绳索,不多时,就听咔吧一声,青石牢牢卡住在垛口之间,结结实实的成了一条攀援的绳索。
张龙将功补过,紧紧裤腰带,双手握住草绳,一用力,双脚连蹬城墙,眨眼之间已经上了城头。
众人喝声彩,一个接着一个攀援而上,再迅速在另一边搭下绳索,坠入城中。
巡逻队再次经过的时候,苏锦等七人已经迅速的消失在街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