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过去了两日,可太子妃竟然如凭空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
连无所不能的太子暗卫和煞血盟精锐倾巢出动,竟然也一无所获。
自太子妃在怡兰轩失踪之后,太子脸上就再也没见过半丝笑意,也没出现在此刻皇子公主云集以表孝心的慈宁宫。
不过,明眼人都明白,如今太后晕厥,皇上卧榻,太子已经大权在握,所以,谁都不敢在明面上置喙半句。
一直密切关注此事的赵国候府,虽然表面上假装为太后凤体和皇上龙体担心,绝对不能面露喜色,私下却是止不住的欢欣雀跃。
“侯爷,侯爷,太子殿下来了。”管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太子殿下与侯府虽是关系密切的表亲,但他莅临侯府的次数,加起来一只手都能数完。
心情很好的赵国候顿时一惊,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不糊涂,这个时候,太子到来,绝非好事。
不过情况紧急,由不得他多想,他还没来得及整肃衣冠迎接太子,太子尊贵凛然的身影已经赫然而至。
果然见到太子面沉如水,一双眸瞳冷意闪烁,赵国候心头一紧,忙道:“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请上座,来人,上茶。”
原来气氛轻松愉悦的大厅,因太子的到来,骤然变得乌云压顶,赵国候见来者不善,眼底罩上一层阴云,太子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婢女上了茶之后,受不了太子沉甸甸的压力,觉得喘不过气来,逃也似地离开了大厅。
赵国候想起他过生辰那次,太子屈尊来侯府祝贺,都不记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去把公子和小姐都叫出来。”
管家立即忙不迭地去了,其实太子一来侯府的时候,薛灵薇就知道了,不过,她不喜反惊,太子妃突然失踪,此时太子来侯府,怎么看都不像好事。
赵国候觉得自太子来后,空气中就透着一种剑拔弩张的味道,便让人去请公子小姐,峻儿和太子年龄相仿,说得上话,有他在此,可以大大地缓和气氛。
太子今日穿的是一身宽大的黑金蟒袍,锋芒毕露,目光冰冷得没有任何焦距,凛然而锐利,强大的气场令整个大厅不闻人声,落针可闻。
薛灵峻一来前厅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太子虽没有疾言厉色,但那副寡淡到了极致的冷漠,让人不寒而栗,“见过殿下。”
太子面无表情,雪儿的失踪令他的心情跌落到了极点,并没有理会薛灵峻的行礼。
见太子迟迟没有反应,薛灵峻有些尴尬,正巧这时,一身浅紫色素雅长裙的薛灵薇进来。
太后病重,皇上卧榻,太子妃失踪,无论哪一件都不是喜事,薛灵薇虽然一直以最华美精致的姿态出现在太子面前,可她懂得分寸,今天装扮得格外淡雅,却如一朵悄然绽放的百合般清香宜人。
“薇儿见过殿下。”薛灵薇一开口,便是天籁之音,清灵动人。
女人的感觉往往没道理地敏锐,薛夫人不安地望了一眼侯爷,却见侯爷也是一头雾水,心底的不安更加浓厚,只有薛灵峻和薛灵薇心如明镜。
见人到齐了,太子深沉的眸瞳滑过一道异色,厉声道:“赵国候,你可知罪?”
一开口就是问罪,把赵国候吓得不轻,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敢以太子舅舅自居,膝盖一软,慌忙跪下,“臣不知何罪之有?还请殿下明示。”
薛灵峻和薛灵薇对视一眼,眼中都有隐约不可见的慌乱在流淌。
薛灵薇抑制住心中的惶恐,那件事她安排得天衣无缝,而且从始至终,都没留下任何把柄,事后也清理得干干净净,纵然是太子,说话也要讲证据,不可能怀疑到自己身上。
“何罪?”太子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宽大的袍服无风自动,王者之气,肆意流淌,“你自己做了什么,还需要本宫明示吗?”
赵国候心生惶恐,在心底飞快地盘算,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他到底做了什么足以令太子动怒的事。
薛氏的确希望薇儿嫁入东宫,这是公开的秘密,若说太子妃失踪,太子因为此事想要迁怒侯府,也说不过去啊。
因为妹妹一早就和自己说过,要利用血玲珑离间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所以薛灵峻心知肚明,“不知家父做了什么事令殿下震怒,还请殿下告知。”
太子无视薛灵峻,冷然犀利的眸光落在赵国候身上,“泄露皇族机密,该当何罪?”
赵国候顿时脸色煞白,果然是血玲珑,当初皇后娘娘命他秘密查探古老的玄周之咒的时候,他得知了血玲珑的惊天秘密,皇后娘娘再三叮嘱,兹事体大,万万不可对任何人吐露。
一旦皇上膝下无继的消息传扬出去,必定民间流言四起,动摇轩辕氏的江山,而对唇亡齿寒的薛氏来说,自是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赵国候一直都守口如瓶。
可他终究是有私心的,这个私心自薛灵薇出生之后就一直在,而且与日俱增,薛氏一定要有女儿嫁入东宫,继续薛氏雄霸后位的风光与荣耀。
自把血玲珑的绝密告知夫人子女之后,赵国候就隐隐有种不安,知道的人越多,也就越危险,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亲生儿女。
果然,看到太子淡漠的脸庞,赵国候心下一惶,矢口否认,“殿下明察,微臣从来都没有泄露过皇族机密。。”
“还在狡辩?”太子唇角忽然轻轻一勾,他是那样高贵优雅的男人,熠熠风华,耀世无双,纵然一脸冷意,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微臣不敢。”
“本宫没兴趣在这里看你表演。”太子一句话就让赵国候的心凉到了极点。
皇后娘娘出身薛氏,在娘娘面前,还可以大打亲情牌,软磨硬泡,但太子不吃这一套,赵国候匆忙使了个眼色,他的心腹会意,急匆匆溜了出去,想必是去宫里找皇后娘娘了。
太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不阻拦,淡淡道:“夜罗王向本宫提亲,薛姑娘到了嫁龄,又待字闺中,本宫已经应允…”
“不!”薛灵薇惊呼一声,粉脸如雪,听闻那夜罗天气酷寒,常年积雪,夜罗王都四十多岁了,她怎能甘心?
她有“绝代双娇”的美誉,高贵的出身,美丽的容貌,不俗的才情,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远嫁和亲历来都是选才貌俱佳的宫女封做公主,代替出嫁,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让真正的公主出嫁,薛灵薇素来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她绝不远嫁。
夜罗?和亲?太子的话如晴天霹雳,把侯府的人都惊呆了,赵国候最先回过神来,不敢置信,“殿下,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шшш_тTk an_℃o “你看本宫像开玩笑的吗?”太子似笑非笑,打消了赵国候心底最后的一点疑虑。
薛夫人怎舍得宝贝女儿远嫁?而且是嫁给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人,她跪行两步,泣声道:“殿下,皇后娘娘一向把薇儿当女儿疼,若是远嫁和亲,以后娘娘想见薇儿,也恐怕只能望洋兴叹了,这种骨肉分离之痛,是在往娘娘心口上捅刀子啊!”
太子无视薛夫人的话,缓步走到薛灵薇面前,幽冷的目光落到她面无血色的脸上,这张脸的确很美,美得曾令无数男人为之疯狂,可惜勾不起他一丝怜惜。
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庞近在咫尺,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正色看着自己,薛灵薇仿佛能嗅到他身上那种独有的清香,虽然惊惶骇然,但心跳剧烈加速,有的人只看一眼,便再也忘不掉,说是执着也好,说是痴傻也好,根植薛灵薇心底多年的情愫从未改变。
可是,自己爱慕多年的男人,看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丝情谊,只有无穷无尽的冷意,这让薛灵薇心如刀绞,嘴唇几乎咬出了血。
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要以为你玩的那些小伎俩能瞒过本宫,就算她不回来,太子妃之位也只属于她,本宫永远都不会娶你。”
这样绝情断义的话,让薛灵薇眼前一黑,如暗夜之中踽踽前行的人突然遭了重重一闷棍,眼冒金星,绝望而残忍。
薛灵峻惊愕不已,他想起世子说过的话,直到今天,才蓦然明白,他对太子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他的私心一直阻挠着他看清真相,他也一直幻想着终有一天,薇儿会风风光光嫁入东宫,如薛氏所愿,登临至尊。
赵国候脑子一片嗡嗡作响,太子的秉性,他还是了解些许,向来言出必行,不容置喙。
“殿下。”赵国候急道,“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无论什么罪责,臣愿一力承当,恳请殿下网开一面,放过薇儿。”
“看来你还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太子的声音寡淡而威严,透着淡淡嘲讽。
赵国候原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猛然想到太子妃突然失踪,难道是薇儿将血玲珑的秘密告诉了太子妃,太子妃一气之下,离宫出走,至今未归?
看着峻儿和薇儿都默然不语,赵国候明白,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一种巨大的惊惶自他心底急遽向四肢扩散,之前因太子妃失踪而欣喜若狂的愉悦,已经荡然无存,太子将太子妃失踪的罪责迁怒到了侯府。
薛灵薇抵死不认,“我什么都没做过。”
太子看也不看她,他手握生杀大权,根本不需要与人做口舌之争,“内廷的赐婚圣旨已经在路上,很快就要到侯府了。”
薛灵薇身子一晃,薛灵峻急忙扶住她,才使得她没有失态,“殿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还请殿下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放薇儿一马。”
他是想提醒太子,皇上一日未驾崩,太子一日未登基,就不能掉以轻心,薛氏是太子母族,是太子强大的背后支援,此时不可以为泄一时之愤,影响大局。
谁知,太子同样无视他的提醒,冷哼一声,“薛灵峻,十年之内,你不得入仕。”
十年?这更是要了赵国候的命,作为在官场混迹多年的人精,早已经练就出一双火眼金睛。
峻儿是薛氏一族未来的新星,若此时入仕,以薛家的地位和人脉,再加上他大才子的名声,必定平步青云。
照这种势头,不出四十,就能进入内阁,高居首辅之位,也指日可待。
这是赵国候为峻儿设计好的康庄大道,一步弯路都不需要走,薛氏子弟遍布朝野,更需要的是能踏进朝堂最顶端的风云人物,在不久的将来,薇儿是后宫最高贵的女人,峻儿则在前朝金銮殿上指点江山,豪情万丈,那样的画面,是何等的激动人心?
可太子一开口就是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峻儿现在风华正茂,入仕之后必定大有一番作为,不用几年,就会成为朝堂新贵,叱咤风云。
若十年不得入仕,那道金光闪闪的大门,几乎等同于永远向峻儿关闭了,十年之后,就算能入仕,峻儿也错过了最好的年龄,最佳的上升空间,他这一辈子都只能做个默默无闻的闲散官员了。
这样的闲官,薛氏从来不缺,峻儿承载了整个薛氏的未来,将来要做朝堂的风云人物,一跺脚,朝堂都要抖三抖,对他来说,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职,几乎是一种侮辱。
太子果然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定击中七寸,让人连回神的余地都没有。
薛灵峻彻底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太子竟会这般绝情,他,世子,秦世箴,被称为太子身边的三公子,出身高贵,又被太子赏识,难免会飘飘然,以为太子对自己与众不同。
可是,今日太子的一句话把他打回了原形,让他明白,在太子面前攀交情是没用的,太子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可他依然做梦也没想到,太子竟然会为了太子妃,将追随他多年的天下第一才子断然舍弃,果然是无情无义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