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一脚踹开, 张华拿着个桃木剑,红着眼杀了进来。
这时的老人家,不像是朝堂之上雄赳赳气昂昂的领兵神将, 也不像是清谈百人无人可辨的学问大师, 发髻垂下了几丝灰白的糟发, 松散的衣裳, 粗喘混沌的气息, 就似那巷口卖假药的神棍,滑稽又可怜。
彼时,贾裕衣裳都没有穿好, 身上白肉红痕,地上污渍滑腻, 有人闯进来, 她连披衣裳的时间都没有。
张华只往清怀的面门上砍, 可是都被清怀轻易得躲了过去,贾裕怀疑这样的张华当初是怎样把平安给拿下的?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 看那连拿剑的手都在颤抖。
清怀问她要不要和他走,贾裕没有答应。
她是喜欢他,可她还有贾褒。
清怀走了,贾裕穿好衣服,回身时见张华背着身站在屋外, 显得有些颓唐。
贾裕走上前去:“他不是害人的狐魅。”
而后, 她就发现, 原来桃木剑也能伤人。她看着肩上被刺入半分的伤口, 将目光放在了张华的脸上。
张华是个垂暮老人, 眼珠浑浊,脸上沟壑平起, 纵使这般也能瞧出五官的端正,气质的不凡,想必年轻时也是个难得的俊俏好儿郎。她对他的印象,大概只有自命不凡,为老不尊。张华的脸总是带着神气的,而此刻却像是落败的公鸡,面上松垮下来,像是真的被伤透了心的老人。
“若再有下次,这把剑就插在你的心窝处。”
贾裕觉得,她真的不懂男人,谁都不懂。
寅小替自己包扎了伤口,这伤不能让李氏看到,她已经为了一个女儿日夜不眠,不能让她再担忧另一个。
天一亮,贾裕就起床梳妆,赶在了小鬟的前头,待这丫头来房里时,她已经换好衣服上了妆了。
小鬟有些慌乱,伺候地也越发地勤快,看来近日寅小的出现也给了她不小的压力。
就要到齐王的封地了,她眼前是两对珍珠耳坠,她戴上了清怀的那一对,将平安的藏在了袖中。
齐王病重,齐王妃中邪,这齐王的封地可真不是好待的地方,也不知圣上为何要将他们赶到这个地方来,都说兄友弟恭,这也太不友善了。
贾褒还留着一口气,只是躺在床上,像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贾裕知晓,整个齐王府就是个巨大的囚笼,而躺在床上的贾褒只是其中一个诱饵,如今人都到齐了,只需一网打尽即可。
阿青不愧是赶着洪荒的尾巴就开始修行的竹子,还是小小的人,连她腰都过不了,就和冲上来的张华打了几个回合。
“张匹夫,不过十年,你竟变得如此弱了?”
贾裕呆在一旁,他们认得?
阿青看她的模样,愈发怨恨:“贾裕,你可知,平安是上千年的狐魅,黑狗血对他无用,烹杀也不能致死。所以这匹夫令人上山寻千年的木材,只有千年的木材为柴才能烹杀千年的精怪,木材寻不得,寻得了我这株万年竹子。就这样我被砍成了几段,做了烹杀平安的柴火。”
“嗬嗬……妖乃天地邪祟之物,不杀何以正天地之气。”张华一脸凛然:“当初就该把你挫骨扬灰,和那狐魅一块示众。”
贾裕听着,到底将过往的事都听得明了——平安想要娶她,李氏怀疑平安是狐魅就将怀疑告诉贾褒,贾褒诱他到捉妖术士张华的府邸,而张华自然瞧出平安的底细,就将他拿下想要烹杀他,却不曾想对方是千年的狐妖,烹杀不死,便寻了阿青这株万年老竹当做柴火这才顺利将平安烹杀了。
这种种因果,也不知是平安害了阿青还是阿青害了平安,总归源头在她这儿,这点她是避不开的。
“阿青,过去的事都是我的错,如今你留了一条性命得以修行,若是犯了杀戒,天道不忍,何以成仙。”
贾裕不想让身边的人死,更不想阿青因仇恨将自己一并牺牲。
“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可还能成仙。”
眼前的阿青早不是小僮模样,如之前初遇时,他为了惊吓她,乔装成一身黑衣的鬼魅之态一模一样。
“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我本体已毁,只留得被烧毁的炭壳,修行了万年,毁于一旦。我如今早就不修仙道了,为了复仇,修得鬼道,果真比仙道快捷多了。我真蠢了这许多年。”
张华又要开打,贾裕赶忙拦下:“你让我和他说几句话。”
张华不听:“邪魔歪道有什么好讲的。”
“求你了,你若让我说几句,我这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张华深深看了她一眼,放下了桃木剑:“就在这儿说,别走近了。”
贾裕低头道谢,她看向阿青。
有些结,是得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