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维岛的情况同样并不乐观,即使在这里并没有出现内陆山崩地裂的恐怖场景,但那剧烈的震动还是将人类建在海边的部落毁于一旦,到处都是倾倒的房屋,唯有部落正中央高大的图腾柱依然耸立。人们在部落的旁边燃起了篝火,建起了临时的营地,唯一的医者正忙前忙后地救治伤者,所以他并没有很在意暴龙的来临——虽说这里的人们和暴龙的关系不冷不热,但最起码他们清楚暴龙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人类。
当然,人类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和暴龙这样的庞然大物结仇。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走过来迎接的是部落的大酋长,是一位名叫塔卡的独眼狼人,雷林知道他,直到现在他依然不清楚塔卡真正的模样,因为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狼人完全体形态的样子。
“为什么我们不能来这里?”加尔低下脑袋,对着塔卡的狼头低声咆哮着,“你看,你露在外面的、让你引以为傲的两颗獠牙,还没我嘴里的大呢,所以说话客气点儿。”
“好啊,你是老大。”塔卡用手整理了一下戴在脑袋上的黑色“眼罩”,颇为轻松地笑道。
“能不能把你头上那破玩意儿给我扔了……”加尔早就注意到了那块围在塔卡右眼上的黑色长条破布,他不清楚这个狼人为什么要如此装扮。显得好看有威严吗?加尔可不这么认为。
“说吧,你们来有事吗?是领了个女孩打算给我们抚养?”塔卡边说边指了指站在雷林身边的那个人类女孩。
“我是夜之女。”夜之女主动站出来说道,有些事情由她说比较方便,靠暴龙那张笨嘴不知道会说成什么样子,“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尤其是狼人。夜之子已经降临了,他想要毁灭这片大陆,为了直面他,我们必须要先消灭夜之子的手下夜魇。”
“停停停,先不说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我还没答应吧?”塔卡打断了夜之女,他对她的唐突表示了不满,“想让我们帮忙,我是不是得考虑?我总得对部落负责吧?对我的兄弟姐妹负责吧?在这里,我是大酋长,所有的人听命于我,因为他们信任我,你这倒好,敢直接给我下命令?”
“整个环川大陆危在旦夕,如果夜之子在今天晚上之前还没有被阻止,所有人、所有的暴龙都难逃一死。”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那你总该要相信我吧,塔卡。”雷林将加尔挤到一旁,低下头对塔卡说道,“夜之女说的都是真的。不仅仅是你的部落,暴龙们也遭到了这场人祸——这根本不是天灾。”
“为了你的人,也为了整个环川大陆。”雷林补充道,“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好吗?”
“那……需要我怎么做?”塔卡还是比较相信万兽之王的话的,如果真的一切都正如雷林所说,塔卡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让我把所有的狼人召集起来?”
“当然,而且有狼人的话,狼神很有可能就会帮助咱们。”夜之女说道,这时一只发着微微蓝光的半透明魔鸦突然落在了夜之女的肩膀上,“我现在就用魔法去和狼神交流,在我施法期间不要打扰我。”
她闭上了眼睛,在魔鸦的配合下成功与狼神建立了联系的通路,来到了“幻象空间”。
夜之女小心地挪动着脚步,漫无目的地望向四周。一切都是黑暗,就好像连这样的幻象空间也已经被夜之子所控制。
“狼神夜风,我需要您的帮助。”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黑暗之中渐渐出现了模糊的幻象,无数士兵正在疆场厮杀,横尸遍野,那是很久之前北原王国与龙骨群岛王国之间的战争。她知道那场战争,那时候的北原王国并不强大,再加上刚刚经历过的北赤大战,龙骨群岛王国的船队趁虚而入给北原王国造成了很大的考验。那时候的狼王带兵在抵挡第一次进攻后,转而让军队死守北川城的城门——按照当时的兵力很难再去主动攻击,只能靠着高耸的城墙企图慢慢消耗敌人的精力。城墙保护了北川城一时的平安,但同时也阻隔了城内人的粮食供应,城墙外的农场与牧场被敌人占领,为敌人提供了稳定的资源补充,论消耗,北原王国明显处于劣势。
就在王国内最后的储备即将见底时,狼王终于准备再次亲自带兵转守为攻——那是北原王国最后的一批士兵,伤兵、疲兵占了一半,士气低迷,靠着一些狼人战士才勉强夺回了一些物资,虽说只是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
原有的幻象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狼神的幻象,为了保护北原王国这片土地、保护北川城所有的人不再继续受到战争的折磨,狼神带领百狼夜袭龙骨军队。代价就是,狼神作为狼人的神灵,却永远地停留在了狼人的野兽形态,这是想要寻求狼军团帮助的必然代价。那一战的反败为胜,完全归功于狼神与狼军团,如果没有狼神号召的狼军团相助,整个北原王国的领土或许真的会被龙骨军队侵占。
幻象再一次消失了,但在这一片黑暗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是《澳弗镇小酒曲》,北原王国广为流传的音乐。与此同时,夜之女看到前方有着一阵淡淡的蓝光,她加快了脚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指引着她的方向。
“你是谁?”
待夜之女靠近时,笛声已经消失,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祭司问道。
“夜之女。环川大陆需要狼神的帮助。”夜之女如实回答,并看着女祭司身后趴在地上如同暴龙一般的巨狼,那正是狼神。
狼神紧闭着眼睛,腹部伴随着他缓慢而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他身上的狼毛已经完全没有健康的光泽,如同干枯的杂草一般表现出一种病态、一种苍老时的痛苦。
“我不管环川大陆发生了什么,你建立幻象空间已经打扰到狼神了。”女祭司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她替狼神拒绝了夜之女。
“我们需要……”
“那你想过狼神现在需要什么吗?”女祭司打断了夜之女,并很悲伤地看了一眼身后依然昏睡的狼神,“他已经几乎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怎么会……”夜之女从来没想到狼神会虚弱成现在这个样子。
狼神微微抖动了一下狼耳,并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睛有些红,显得十分疲惫与空洞。
“狼神。”
“你是……”狼神的声音浓重而沙哑,就像是一位饱受战争苦难的老兵。
“夜之女。您还记得我吗?”
“夜之女……”狼神一字一顿道,回想了一阵后,他的眼睛里才稍微泛出一点惊喜的神色,“你来了……是来看看我这个老狼吗?”说完之后,狼神的喉咙中发出了呵呵的笑,就像是老者见到了调皮的孩子一样。
“我……”夜之女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没关系,小家伙……”狼神觉察到了夜之女的犹豫,“出了什么事吗……”
“没……没事。”夜之女摇了摇头,看来请狼神帮忙就是一个错误。她以为狼神永远不会老去的。
“没事就好……”狼神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随后再次昏昏沉沉闭上了眼睛。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充满力量,年老时的疲惫已经折磨了他太久太久,再加上病痛缠身,他很久以来就像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垂暮老人。忽然,狼神因为身体突如其来的疼痛轻吼了一声,他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慢慢的,才从他的喉咙中发出舒缓的呼吸声。
“恐怕……狼神时日不多了……”女祭司说出了这样的事实,“他已经为北原王国付出了太多。”
“以后……就没有狼神了吗?”
“我会让狼神的意志永存,石像将替代他的身躯,他依然还能守望着这片他眷恋的土地。这是……狼神最后的愿望。”
夜之女点了点头,她靠近狼神,伸出手摸着狼神嘴边苍白的狼毛——厚实的毛发瞬间淹没了她的手,犹如被一团火焰温暖着。狼神为了北原王国永远无法化人,但他依然愿意永远地做这片土地的守望者。
“我累了……小家伙……”狼神再次开口道,并叹了一口气,“如果你真的没事的话,就把你的法术解除吧……”
“你的法术会让狼神十分不安,你不能再去消磨狼神的精力了……”女祭司轻声说道,并拿出了一块小小的、刻印着狼头图纹的晶石吊坠,递给了夜之女。
夜之女刚想问这是什么,狼神、还有那个女祭司,便慢慢地消失了,又是一片黑暗……
夜之女肩膀上的魔鸦就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尖叫了一声,突然振翅而飞,这把正待在一旁发呆的加尔着实吓得不轻,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了一下,并惊恐地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待他反应过来,才既尴尬又怒气冲冲地瞪着越飞越高的魔鸦,愤怒地咆哮。
“你还跟一只乌鸦过不去了。”雷林笑道,并看了看依然还闭着眼睛的夜之女,“你说说你啊,这么大的暴龙,被只小乌鸦吓成这样。”
加尔十分不满雷林动不动就嘲笑自己——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加尔不想在这种时候和雷林起冲突——要是在这里又被揍一顿,那绝对是自取其辱。
“想什么呢?我看你一直都在愣神啊。是不是……暗红色的母暴龙?她叫什么来着?”
加尔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雷林一眼,“我们都打算准备要小暴龙,窝都建好了……”加尔像是犹豫了一阵,随后低声说道,“没想到发生了这些事,辛辛苦苦建的家被毁了。”
“等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没受伤吧?”
“没有,我保护着她呢,我死了也不能让她受伤……”加尔笑道,“当时我攻击你,其实是因为一时的气愤,那时候除了我妻子之外,我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你。”说到这里,加尔笑了两声。
“但你还是被我再一次打败了。”
“就当我自取其辱吧。你知道吗?当你用爪子踩着我的身体怒吼时,我都不敢看她,那时候我恨透了你……现在也是!”加尔看了看不远处正和塔卡玩闹着的雷沃,“你儿子还能和狼人玩儿到一块儿啊,他是你现在唯一的孩子了,平时他不孤单吗?”
“我没事的时候都会陪他。”
“有时候小暴龙更喜欢和小暴龙相处,我小时候就是那样。”加尔笑道,“你以后想把雷沃给我抚养吗?”
“你再给我说一遍?为什么?”雷林站了起来,加尔突如其来的好心让他有些意外,难免有些怀疑。
“你别误会,等我也有小暴龙了,可以让雷沃跟我的孩子一起,这样雷沃也会开心啊。”加尔连忙解释,“你放心,我不会伤害雷沃的,虽说咱们两个总是打来打去的,但咱们两个……就像是兄弟一般,对吧?我挺喜欢雷沃这个小家伙的,平时我说些什么吓他的话,都是逗他而已。”
“兄弟?按年龄算我大了你几百岁,你叫我暴龙叔叔还差不多。”
“你看,我有二百年的寿命,现在正值壮年,你有千年的寿命,现在也……应该正值壮年。两头壮年暴龙当然能称兄道弟了啊。”
这时候,夜之女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已经中断了和狼神的联系——或者说是被迫,是那个女祭司主动解除了夜之女的法术。
“怎么样?”塔卡第一个看到夜之女睁开了双眼,便立即问道。暴龙们也将视线投向了似乎有些虚弱的夜之女——可能这个法术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
“狼神不会来了。”夜之女边说边摇了摇头,她很抱歉地看着雷林他们略显失望的眼神,“他已经很老了,而且受着病痛的折磨。不说他来到这里能不能帮上忙,看狼神那个样子,估计是没办法承受我的传送法术的。”
“那……咱们怎么办?”加尔带着一副“无计可施”的绝望语气问道,“直面夜之子……少了狼神,就只剩下你、我还有雷林了。咱们……有把握吗?”
“狼神可以由其他的盟友替代,没有狼神……最少也可以带五个狼人。”夜之女看向了塔卡,“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们直面夜之子?那很危险。原来的计划是想让你们部落和我们一起对抗夜魇,但狼神现在没办法来了,所以你们狼人能不能……”
“合着你先前一开始只想让我们狼人打些小喽啰?”塔卡略带怒意笑道,“你这未免也太看不起狼人了吧。”
“狼神如同暴龙一般的体型,原先如果带了狼神的话,我就没有力量再带狼人了。”夜之女解释道,“我何尝不想把尽可能多的盟友都带到隐秘之境去,但我的力量不允许。”
“看来你热情挺高啊。”雷林笑道,“赶快去找几个狼人,咱们就要出发了。”
塔卡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冲着部落喊了几个人名。他们都是塔卡很信任的狼人,也都很可靠。
“雷沃就先留在这里好吗?”加尔看着站在雷林爪子旁边的雷沃,问道,“和那些部落的人待在一起。”
“虽说多带一个雷沃依然还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但他……毕竟太小了,所以让雷沃待在这里或许好一些……”
“我可以!”雷沃不想再畏畏缩缩,他不想让父亲失望,他想证明自己——自己能够接替父亲的责任,能够成为新的万兽之王!
他绝对不是一个懦弱的暴龙!
“很好。”雷林倒是很欣慰。
“现在,为了赶时间,我会将咱们传送到夜魇的位置,我能感受到腐化的源头。你们可能会因为不适应这种法术,而给你们带来一种很强烈的眩晕感。”
夜之女说完,随后抬起一只手臂,制造出了一道半球状蓝色半透明的屏障。她低声念了一句并不是通用语的咒语。
就像是羽毛一般轻盈,在黑暗中慢慢漂浮、游荡。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却让加尔感觉过了很长的时间,当他的爪子接触到真实的地面时,他如同快要窒息一般大张着嘴喘着气,踉踉跄跄走了几步,随后咚的一声狼狈摔在地上。
“还好吧?加尔?”雷林走上前问道,他本意上只是关心一下,但这立即遭到了加尔的排斥——他觉得雷林是成心想看笑话!
“夜魇在哪儿呢?”加尔笨拙地站起来,甩了甩脑袋,若无其事地问着夜之女,但随后,他突然感觉后背上一阵刺痛,连忙怒吼着扭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一只双眼眼冒着绿色火焰的生物用它那爪子上奇长的指甲扎到了加尔的身体之中。加尔想要用嘴咬住那个该死的家伙,但那生物灵巧地一跃,又跑到了另外一边。
“是鬼灵!”夜之女大喊。
“别动,加尔!”雷林张开嘴想要把鬼灵从加尔的身上咬下来,但是对鬼灵来说,暴龙就是一个只有蛮力没有速度的大块头,能够很轻易地躲过暴龙的每一次攻击。
加尔被惹地心烦意乱,偏偏很不巧,又有几只鬼灵如同看到猎物一般从黑暗中冲了过来,那冒着绿火的眼睛透露出暴龙从没有见过的残暴——从没有任何一个生物敢对暴龙投向那种眼神,那或许是猎手的眼神,就像是暴龙看到猎物时的眼神一样——他们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被捕猎”的感觉。
“你们退后!”塔卡带着其余四位狼人,并排站在暴龙之前准备应敌,他们微微弯腰,摆出应战的姿势,死死地盯着那一团团越来越近的绿火。狼人的力量虽不及暴龙,但他们比暴龙要敏捷了许多。
鬼灵的身体长得就像是猴子一般,但它们极其瘦小,身体柔软而敏捷,抓住它们的皮肤犹如抓着鱼一样湿滑,而且,它们还会发出非常难听的嘶叫,尤其是当它快要死时,发出的声音更为尖利。
小暴龙雷沃也加入到了狼人的队伍当中,他虽说从没有战斗过,甚至从来没有自己捕过猎,但在平常的时候他是见过父亲是怎么应敌的,也便有模有样地学起来。就在他成功地将一只丑陋的鬼灵按在爪子之下时,加尔也总算在雷林的帮助之下摆脱了那只在自己身体上乱窜的鬼灵。
但好景不长,现实的情况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黑暗中再次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绿火,它们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一群不速之客,仿佛将要再次发起攻击。
“怎么会这么多,你不是说夜魇只有一个鬼灵手下吗?半个小时才会分裂的啊……”加尔跛着一条腿,走上前对夜之女问道,他甚至怀疑夜之女在之前不怀好心,故意隐瞒了真相。
“可能夜魇的手下不止一个……”
“这都不止一百个了!”加尔吼道,随后他突然很痛苦地低吼了一声,痛感来自于鬼灵造成的伤口。
“你怎么了?”夜之女问道。
“没事,没事……”加尔深吸一口气,随后有些颤抖地呼了出来。他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绿火,心里难免有些恐惧,加尔没有雷林那样的勇气,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暴龙,只不过有时候野心有些大而已。
“表现得很不错,雷沃。”雷林走上前,一边盯着慢慢靠近的鬼灵,一边夸赞着似乎斗志昂扬的雷沃。
雷沃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他很少受到父亲的赞扬,虽然雷林一直以来不会对雷沃说一些过分的话,但雷沃能感受得出来,父亲对自己一直都很失望。
“别夸你两句就骄傲啊,小子。”雷林注意到了雷沃的目光,笑道,“把你最好的一面拿出来吧,万兽之王!”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阵有力的狼嗥,夜之女突然感觉女祭司给的东西有些异样,她摊开手掌,看到晶石吊坠正慢慢地消失——如同流水一般。
难道是……狼军团?!
不,狼神如果不在这里,狼军团不可能出现!难道是……
与此同时,北原王国的狼神睁开了睡意昏沉的双眼,他感到似乎有狼军团响应了自己的召唤——但他清楚,他没有召唤狼军团的帮助,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魔狼军团,是魔狼军团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出现了。
“夜之女究竟有什么事?你瞒着我?”
“魔狼军团会助他们一臂之力的。”女祭司说道,“您还是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