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南下之地,无尽沼泽绵延八百里,整个天地如同云雾仙境,或者暴雨时分更像天地初开的莽荒混沌境地。
这雾霭中的世界中却另有乾坤。
南去五百里,沼泽之地已经变为浩浩湖水,水面始终笼罩在浓雾之中,乍看好似晨雾夜云,但亲临时,这淡淡云雾竟然极为滚烫,分明是热泉之水。
水下数十米,湖底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岩浆口,看似天然,可若尽收眼底,这些岩浆口明显是四口火链构成的容器。
湖中心可见一小岛,恰似天空的明星,照亮着纯白的湖面。
这正是一道地下世界的入口。
山石构成遒劲的器字。一器成山,器山之地。
地下世界由此而入。
三十年前,天下混战,器门首当其冲。而后门人四散,如今各大帝国的兵部炼器师基本都是器门中人。可惜一大门派已经泯然众人矣。
而此地竟然有一座器山,传闻器门的开山祖器便是如此。
浩瀚水泽下的岩浆内世界,器山竟然只是一座门户。其内温如三月春阳,道路绵延九个方向,其最宽深处有石屋一座。
“他们师兄弟二人行不行呢、、、”
屋内似乎是询问又像是自语,这声音极为苍老,好似枯石撞击般嘶哑。
“天机小儿私心太重,否则早就成功了。”
屋内传来一声回应。
“我们六兄弟如今只剩五人,想要走出此地只能寄托那两个小家伙成功了。”
“六弟死得惨啊,不过想来那离霍军当也非凡,此次可别让我们失望。”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啊”
“六弟创墨家,可惜了我们全力助他脱离此地。”
“荐来天机,可惜心怀异志。”
“所以就祈祷他们俩成功吧。”
“器门残余势力会分一杯羹吧,天机小儿定会出手。”
“我们五个老头子下巴都进土了,何必忧心,且看天意如何。”
石屋里再次回复清净,唯有五座石雕头颅成仰视望天状。
日上三竿时,正道与竹竿已经折返到岐山前,远程疾行可把俩伤员折腾的够呛。
“正哥,你觉得还能翻山么?”
竹竿捂着肩头,感情已经是到了极限,两眼无神道。
“咳咳咳、、、歇息一个时辰再说吧。”
正道已经下马,胸前有淡淡血渍渗出。这一路匆匆颠簸,对他来说旧伤未去又复发,实在难熬。
两人在树荫下刚躺下喘息,马儿窝在旁边勾搭着野草充饥。
“两位小哥好雅兴啊”
淡淡一声感叹,正道竹竿却大吃一惊,手中已默默蓄力。
说话人竟然在他们头顶树上,懒懒散散倚在枝头。但在二人下马前,这树上绝对没有人,一只鸟都没有。
如此那么此人绝对是一流高手,无故搭讪,可断定是冲着他二人来了。
一时拿不准老头意图,但看装扮,邋邋遢遢,满头枯发都去了大半,不像是道门高手。
正道叹息一声,问道:“老前辈是想和我们切磋么?”
“嘿,就你们俩?没兴趣。”
老头瞪圆了眼睛,似乎这重伤在身的小子说了句惊天之语一般,但瞧瞧二人修为,也就二流水准,摇摇头便兴趣缺缺了。
“那打扰前辈休息了,我们这就退去。”
不知为何,司正道总感觉这老头的眼光如猛兽一般阴冷,所以想尽快摆脱此人。
竹竿已经牵马起步,假装往北去。
“你们是往南去还是往北去呢?”
老头也不看二人,悠悠问道。
不待回答,老头又道:“如果往北,后又往南,这一来一回,想要避开我,只怕没个三五百里是不可能了,重伤在身何必折腾呢。”
此言一出,正道与竹竿对视一眼,心中明了:这是恶鬼缠身啊。
既然对方不急着动手,二人也乐得恢复片刻。
马儿又美滋滋啃着春草,正道与竹竿吃着备好的食物,倚背休憩。
“请教前辈大名,不只我能为前辈做些什么?”
竹竿大大咧咧的问道。
“你?你比那剑谷如何?那满山剑气也不过我一招而已。”
这话说得轻飘飘,但正道闻言转身而起,刀已紧握在手。竹竿同样大惊。
剑谷若有事,那么村寨会如何,这是二人不敢想象的可怕后果。
“老夫自号贪狼,还不至于欺负妇孺,那剑谷就一个耍重剑的娃娃,怎值得我出手。”
老头无意瞥了一眼树下依旧满目恨意恼怒的二人,本没放在心上,却见那把血刀杀意森然,倒起了好奇。
“你这小子倒是能耐,竟然能驾驭这把刀。可惜还是没什么鸟用。”
“前辈说得高远,只怕剑谷那位主人在,你也没那么容易入谷吧?”
正道缓缓收刀,随意问道。
这老头自命贪狼,似乎当年道门囚禁过一个魔头就是叫贪狼,随性而为,杀性极重。若是此人,还是别惹恼了他为妙。
“剑气纯正,浩然博大。可惜仍是后起之秀,小辈尔。此行倒也正是为取他头颅来。你二人可是同去观赏一番啊,要知道这种大战可不多见的。哈哈哈哈、、、”
不知老魔想到什么事,大笑连连。
正道不再言语,横卧树下,不一会儿竟然打起鼾来。
竹竿紧张的心情也平静下来,现在倒是不急着赶路了。
这老头既然在剑谷只遇到墩子,那么孟升阳定南去了,秃儿和悠悠想必也越岐山南行了。现在反而要拖住这魔头脚步。
老头也似昏昏欲睡,偶尔看一眼树下人,神态似睡未睡般。
初夏骄阳渐渐西去,斜晖里吹来一缕清凉。
陡然一声怒啸冲天。
“小辈,好胆!”
砰!
一声巨响,整棵树已经拦腰而断,树干全部化作飞刺射出。
正道一手拉着竹竿臂膀,一手急速挥舞着刀鞘,格挡飞来的尖刺。
数十丈外,竹竿震惊莫名。正道嘴角溢血,手中握刀,冷冷看着暴怒的魔头贪狼。
贪狼一脸茫然,看着正道:“你、、你、、你、、”
说了半天竟然没说上一句话。
刚才的感触实在让他难以接受。万物充盈心头的感觉本以为是自己突破的感悟,但往上下四周深入,竟然发现周遭花木气流流转之间,竟是以那重伤的小子为中心的,自己只不过是受到那小子重点感触罢了。
难道天下有极道境之上的人?就算如此,总不该是眼前那十来岁的少年吧。
“你怎么做到的?”贪狼不确定道。
正道心中遗憾,虽然感知到这老魔没多大杀意,但却没能获得别的信息。
“那棵树很疼的。”正道看了眼贪狼身后蹦碎的树干淡淡道。
“还用说,要是个人被拆了腿脚散了架,绝对没命了。”
竹竿不明所以,只当是老头发疯,不满打趣道。
贪狼闻言咧了咧嘴,笑的实在难看。
“前辈有什么不满呢?我们倒想规避,前辈可随意行动呢。”
老头挠了挠头发,接着又双手狠狠的拽着稀疏的枯发。
竹竿打了个冷颤,这老家伙的动作像极了思春的愣头青,总不会、、、想着想着不自觉的看了眼正道。
奶奶的难不成这老货看上自家兄弟了?
正道拍了竹竿一下,收了刀,也正纳闷。
啪、、、
老魔一拍大腿,垂暮之眉抖动,两眼满是激动,望着正道二人道:“你俩伤的这么重,赶路可不方便。尤其你要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言毕也不管二人惊异之色,双手竟然分化出千丝万缕血色细丝,朝二人伤口处而来。
虽然不敢相信甚至刚才还剑拔弩张,但正道没有感受到丝毫敌意,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半刻钟后,两人伤势已经恢复八成。
老头靠在树桩下,脸上多了丝丝红润,丝毫不介意刚才暴怒敌对的事情,满面笑意。
不认识的人见了,定当是俩少年的老祖宗。
竹竿只是贱笑着,好像一切都在不言中一般。按照自己所想,这和自己没关系。瞧瞧老家伙色眯眯的眼神,又看着正道,竟然多了三分同情。
“你说他是图什么呢?总不会想着用我们威胁人吧?”
正道忧心道。
竹竿闻言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这老家伙功力不是一般的厉害,用得着么?就算当真如此,也犯不着为二人疗伤吧。看来还是图美色了。唉,谁能想到这老家伙好这一口啊。
见竹竿也没个主意,正道隐隐觉得这老家伙是对自己念感他物有了想法,但目前应该不至于翻脸,自己也确实没什么可图的。只是今后还是不可冒险啊。
当初孟升阳就提醒不可让人知道自己疗伤三年所得经历。看来这感化外物今后不得为外人所知。
“小正啊,我觉得现在也挺能好的,正好拖着他、、、”
“可我们恢复了,却有要事啊。”
呃、、、
竹竿本是要开导一二,正道的话反而显得自己很没义气了。
“老头,要杀要剐冲我来,别动我兄弟。”竹竿觉得自己此言够豪气,老家伙总不会当着正道的面为难自己。
正道被竹竿一语弄得丈二和尚,没到这地步啊,干嘛说生说死呢。
“你想死?成全你倒可以。”
老头笑呵呵回道。
竹竿挺胸昂首的气势陡然一僵,虾米?什么情况?不会吧?
“你你你、、、”竹竿后退三步,一时气结。
“可惜你太脆,连声惨叫都听不长,又太穷,出不起价,我为毛成全你呢。”
竹竿听罢更是羞怒不已,却不敢再乱说一句。
“前辈助我二人恢复,本应感激不尽。只是我们仍是敌对立场,不知前辈有何差遣?”
“前辈啊?那你就做我徒弟吧。至于立场么,我杀孟升阳,和你有关系吗?你又挡不住我,何来敌对之说呢。”
贪狼也不管二人反应,自个儿其上一匹马,悠哉启程了。
正道和竹竿无可奈何,牵着马跟上来。
“老头你图啥啊?”
正道也没心思恭维,反正好坏都是别人做主。
“你这是难得的苗子啊,虽然修为弱鸡的一说,但悟性实在高,我倒想有生之年见一见奇迹啊。”
贪狼感慨着,目视南方。
“你修为虽弱,底子还是不错,就是欠缺了历练,少了功法,看你用弯刀,倒是圣都那边有不错的刀法传承,此间事了去借两本。我的功法你倒是也能学,不过、、、”
听着老头指点,竹竿心中不忿,此时终于插话道:“你该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求吧?”
“也算不上,这是一门童子功。”
二人听了都觉不可思议。老魔头竟然还是童子之身?
他妈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恶人也有这好品德?竹竿恨恨腹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