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一周里倒也再没有发生闹鬼的事情,只是阿民还是整日魂不守舍的样子,渔也不打了,成天窝在家里不停地问吴力该怎么办。半夜里常常大叫着惊醒,说梦见王赖子来索他命了。他如惊弓之鸟似的特别惧怕看到猫,猫叫的声音更是让他毛骨悚然,他说那猫是王赖子变的。
他已快被闹鬼的事情折腾近如疯狂,从他的身上吴力仿佛看到以前的自己,在遭受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变故后,他甚至比他还疯狂,如今想来当初的行径的确像个疯子似的,但并不是不可理喻而是缺乏冷静。很多时候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事情才会透彻些。
渔村又陆陆续续搬走了多户人家,现在的渔村简直可以用荒芜来形容,偌大的小岛只剩下阿民、村长、玉芬婶三户人家。人烟的稀少使得白天如同夜晚一样的可怕,犹如死一样寂静的村落,偶有的几声犬吠划破寂静能直刺你的心脏。夜晚就更不说了,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荒芜得连月神都不想再眷顾,乌鸦成群结队地划过夜空,凄凉的叫声如利剑似的能洞穿你的耳膜,震荡你的整个神经系统。
是夜,咚咚咚的奇异声响又突然响起,不知何物打在老旧的木门上能发出如此空灵诡异的声音。阿民突一下地坐了起来,极度的恐惧让他绷紧的神经特别的灵敏。
咚咚咚,那声音很有节奏的在响了三下后停止,片刻,又是咚咚咚的三声。
阿民忽地又躺倒在床上,蒙住头,整个身体紧紧地蜷缩成一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抖动感沿着床板向吴力传来,他清晰地感觉到阿民内心的恐惧。
吴力说∶“阿民,别怕。有我在呢。”
阿民连说话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力哥,一定是王赖子的鬼魂,他来找我算帐来了。”
“别瞎说,我去看看。”吴力披上衣服的时候,手背上的冰凉划过滚烫的身体,不由地哆嗦了一下。面对漆黑中茫然未知的事物,他的心也空荡无底,脑子倏地突现那脖子被扭了几圈的猫。
门外的声响还是有节奏地响着,喵的一声突如其来的猫叫,把吴力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阿民的抖动似乎越发得厉害。看着濒临崩溃边缘的可怜人,吴力想我是该为他做点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吴力决定从后门迂回过去看个究竟。门一打开,凛冽的海风倒灌了进来,瞳孔在漆黑急剧放大,耳边只有风在阴森地呼啸着。适应了黑如墨汁的暗,视线依稀可辨近物,他顺着墙根小心翼翼地往前摸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保持心跳的频率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却又怕发出的声响太大惊动了那不明事物。
墙角的杂草丛生,海风吹过留下了浓重的凝结水,穿着拖鞋踩过,湿滑的像是小狗伸出舌头舔你的脚一样恶心,而且还是冰冷的。终于艰难摸索到拐角处,吴力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怒力地保持冷静。从后门到前门极短的距离,他却行进了很久,其间,他在脑海中想像脑袋开了花脑浆迸裂的鬼,面目应该是如何地狰狞。
脑壳一分为二,散发着尸体腐烂气味的脑浆还在不停地往外留,粘住他的一只眼睛,嘴巴一张开,粘稠的浆液止不住地往外翻涌。这是他所能想像到最恐怖最恶心的画面,就像打预防针一样,防止他看见他真面目地时候,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晕厥过去。
在连续地几次深呼吸后,吴力缓缓地探出脑袋,斜眼瞄到的是一团黑影,双脚离地身体靠着墙悬浮在空中,两肘弯曲双手在空中一张一弛,随着他的一个动作,里屋的门便发出咚地一声响,好像武侠小说里的弹指神功似的。三声响后,他的身体顺墙而落,迅速地消失在一旁的草丛中。
奇怪?这真的是鬼吗?他的身体分明是双脚离地悬浮在空中的,可是他怎么又是跑到草丛中的?
思索间,那黑影又鬼鬼祟祟地从草丛中窜出,这一次吴力看得真切,他是爬上去的,双肘架在墙头支撑着身体,腾出的双手依然在做着一张一弛的动作,然后门上就响起咚的一声。吴力偷偷摸到他身下,猛地抱住他的双腿一下把他从墙头扯了下来,他突得摔在地上,发出哎哟的惨叫声。这一下估计摔得不轻,吴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扑上去,牢牢把他制住,然后高喊∶“阿民,阿民,出来,快出来。我抓到他了。”
不多时,阿民打着手电出来了,发抖的手使得暗黄的光线摇摆不定。被吴力制服的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还在不停挣扎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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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民,快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人是鬼?”吴力扯住他的头发,使他头的向上仰起,当暗黄微弱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时,犹如时间静止般停顿住,周围的一切都如同在空气中凝固似的寂静无声。伴随着阿民的一声尖叫,微弱的灯光似小鹿般乱撞,昏黄的光线跳动着散乱地射向天空,然后静静地笔直地卧倒在地。阿民跌坐在地上,身体在海风的呼啸中不停地瑟瑟发抖,煞白的脸上两片发紫的唇碰撞挤出∶“王赖子……鬼……他是王赖子的鬼魂……”
“什么?他就是王赖子?”吴力眉间一紧,这么具体的一个事物在他胯下,他甚至可以感觉他脖子上动脉的跳动,哪里像鬼魂般虚无飘渺。“你到底是人是鬼?”他握紧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响声,向他怒喝道。
“别……别打,我是人,我没死。”王赖子求饶道。
阿民从地上爬起,脸上满是惊讶的表情,“什么?你说你没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赖子哀求道∶“我说,我全都说,你们别打我。”一把弹弓从他手中滑落,吴力顿时明白那奇异的声响是怎么一回事。
王赖子坐在暗黄的灯光下,乱蓬蓬的头发下是深陷的眼窝,削尖的下巴和突出的颧骨因为从墙头滑落,划开了好几道血口子。他不停往地吐着唾沫,嘴里的尘土和着血从他残缺的门牙缝往外喷吐。他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渍,说道∶“你这哥们下手也太狠了,门牙都叫你给弄断了。”
阿民静静地坐在一旁,什么话也不说,死死地盯着他。吴力吼道∶“少说废话,快说为什么扮鬼吓人?”
王赖子清了清嗓子,说道∶“玉芬姐说得对,你小子是个难缠的主,还是栽在你手里了。”他从口袋中摸出皱巴巴的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然后继续说道∶“一年前有个开发商看中咱这鸟不拉屎的渔村,说是要把渔村开发成什么海上夜明珠。”
吴力的心里刹时咯噔了一下,原来这渔村就是海上夜明珠的开发地,又是梁威那混蛋干的好事,他这是想空手套白狼,用最少的资金就想收购整个渔村。
“你想这是好事呀,可是村里这些土包子死活不干,出再高的价也不肯搬,这不是断我财路吗?我王赖子还指着这笔钱过下半辈子呢。再说村长自作主张把公家的地都先给卖了,骑虎难下,这才想出了扮鬼把大伙吓跑这出戏。”
阿民听到这已有点按捺不住,眼里恼怒的血红血红的一片,嘴里嚷嚷着∶“你这混蛋,你***还是不是人!”就扑向了王赖子。
吴力赶紧拉扯住他,说∶“阿民,别冲动,事情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再说这也不全是他一个人的错。”
阿民喘着粗气沮丧地静了下来,眼里还是难以抑制的腾腾杀气。
王赖子见阿民没有再要揍他委屈地说∶“我容易嘛我,大半年了,成天躲在山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说着竟抽泣了起来。
“好了,别装模作样,那玉芬婶是怎么回事?”吴力不屑地问道。
王赖子激动地说∶“谁他妈装了,把你搁山里大半年试试。玉芬姐,是那开发商派来协助我们的,这娘儿们还挺仗义的,天天往山里给我送吃送喝,还答应事成之后给我一大笔酬劳,不像村长整个一白眼狼。”
闹鬼事件的疑团,至此也算全都解开了,只是这玉芬婶和梁威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王赖子说∶“他哪知道。”
和阿民商定后,他们把王赖子放了。阿民也决定离开渔村了,这荒芜人烟的村子,他一个人再坚守下去也没有意义。折腾了一宿,他们都疲惫的打起旽来,只等那玉芬婶自己找上门来。
约摸晌午时分,那玉芬婶和村长便寻了上门。玉芬婶神色自若,倒是村长站在一旁铁青着脸。
玉芬婶开门见山地说∶“事已至此,咱也不必藏着掖着的,话挑明了讲,木已成舟的事也改变不了,”她从怀中取出一本存折放置桌上,“这房子也就这么个价了,按理说阿民也没有房契地契,这房应归公家所有,卖与不卖村长说了算,但念在阿民好歹也在住了二十多年,这算是我个人的一点补偿,方便你们再寻个生计。若还想讨价还价,门都没有。”
阿民没有房契地契,这倒是吴力没有料到的。阿民的眼神告诉他,玉芬婶所言非虚。于是吴力拿起存折看了下,满意地点点头,如果要提起诉讼打官司,那阿民真的可能一分钱也拿不到,这笔钱也够他做点小生意了。
玉芬婶说∶“你们什么时候走?后天工程队就要进驻渔村规划拆房。”
阿民说∶“明天就走。”
玉芬婶说∶“好,那我告辞了。”
吴力说∶“等等!”
玉芬婶眉头微皱,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吴力笑笑说∶“想请教下,你和梁威是什么关系?”
玉芬婶诧异地说∶“哦?!你认识梁威?”
吴力鄙夷地说∶“如此大名鼎鼎的人物,在滨海谁不知晓。”
玉芬婶笑笑说∶“无可奉告,年轻人,有些事情还是少知道点为好!”
玉芬婶和村长的身影消失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中,空气里回荡着玉芬婶意味深长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