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话感染了曲林, 他心头一动,也双手合十:“希望大家的生活都越来越好。”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你也开始信这个了?”
“算是美好的祝愿吧。”曲林低头看着她笑,“我叫曲林, 你叫什么?”
“安南。”女孩坦率地说, “平安的安, 南方的南。”
他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 加了微信, 偶尔也一起相约吃个面,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忽然有一天, 曲林发现安南是他的直系小师妹。
不仅同校,还同院同系, 同一个研究生导师。
那一瞬间他仿佛血液倒流了一般, 呼吸急促, 眼前模糊。
他抑郁症确诊,就是在研二那年。
当初导师数落他数据整理不清耽误了整个实验的进程, 每天都在对他进行精神打压,导致他萎靡不振,抑郁情绪迅速发酵。
他第一时间拨通了安南的语音电话。
安南没接。
曲林这才冷静了些,他想了想,也许安南接了才不好。
他是个病人, 在遇见导师之前已经有了抑郁先兆, 或许是他承受能力太差了才会这样, 而且数据也是他真的做得不够好。
安南那么优秀阳光的女孩, 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喜欢的吧。
和他怎么能一样呢。
想到这里, 曲林眸子暗了暗,他把手机放到桌子上, 手撑着下巴开始发呆。
今天工作又被领导给说了。
昨天的小蛋糕因为失误掉在了地上,浪费了好大一块。
前天打翻了可乐,洒在了衣服上。
……
他一件一件地往前数,数着自己做不好的事,原本因为安南活力四射的朋友圈而上扬的唇角也渐渐落了下来。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药盒,按出两片药吃了。
抑郁症究竟怎么样才能康复呢?
曲林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接近安南就像接近了阳光,会情不自禁开心起来。
安南就像他的药,每周末一起相约在面馆吃一顿热乎乎的面,仿佛成了曲林最有效的药物,支撑着他活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星期。
而最糟的事情莫过于曲林发现安南笑得越来越少。
“和我在一起吃饭会让你有压力吗?”曲林直白地问她。
“和你在一起吃饭是我每周最放松的事了。”安南扬起一个暖融融的微笑,“不要在意,我只是最近学业忙,有些累而已。”
只是有些累吗?
显然不是。
当某天他们约好在人工湖旁边见面,安南红着眼眶晚来了十分钟的时候,曲林意识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你怎么了?”
“没怎么。”安南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一点小事。”
“不是小事。”曲林一把拉住抬脚要走的安南,认认真真地对视上她的眼睛,“你的事,没有小事。”
安南没料到曲林会这样说,她怔神片刻,似乎是做出了妥协一般,低着头问:“你想知道?”
“我想。”
安南的家庭非常和谐,从小也没给安南什么压力,但是高中的时候父母离婚,给安南造成了一段时间的轻度抑郁。
抑郁症这东西,确诊的时候要做几个心理测量,都是比较主观的,安南家庭传统,觉得这个病丢人,在安南康复后她母亲反复表达了“就是你不够坚强”的观点,给安南再一次造成了压力。
后来她上了大学,一切都好了起来,不巧的是她研究生导师报的是曲林的那个导师,以打击学生为日常,安南的病这才又严重了。
“你没去医院看看?”
“不想去。”安南面无表情地将脸藏进围巾里,语气发闷,“我妈又会觉得是我没用。”
好像最难过的事莫过于被人说“你怎么这么没用”。
安南的心情曲林很理解,他尽力地想开导她,但是于事无补,知道四个月后的初夏,安南穿着一身普通的素色衣服就来赴约,眼含泪光地对曲林说“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曲林陪她去看了医生拿了药预约了心理咨询,安南为了看病偷偷攒了几个月的钱就这样花完了。
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呢?
安南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一天天地瘦了下去,越来越累,越来越不想梳妆打扮,每天只要醒着就想哭。
她也以为吃了药至少会好一点的,结果万万没想到,她的药被母亲发现了。
当安南拿着水杯走进卧室,看到妈妈对着她的药盒发呆时,她心里“咯噔”一声。
前一刻还算轻松的心情瞬间紧张又害怕。
果不其然,她妈妈很不能理解地问她:“你怎么又开始吃这种药了?”
她妈妈没有关心一下她的病情,也没有问安南抑郁症复发了多久,又是为什么觉得不开心。
只是下意识就觉得,是安南小题大做了。
安南几乎是逃出了家门。
她无处可去,最后只得给曲林打电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一个异性的家里。
曲林的家没有想象中男生房间的脏乱差,很干净,而且还有轻微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安南局促地坐在小沙发上,曲林给她倒了杯水,她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没有接。
“你还好吗?”曲林轻声地问。
不问还好,他这一问,好似打开了安南眼泪的开关,豆大的泪珠瞬间决了堤。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人在乎她好不好。
安南的病很严重,为了能让她接受治疗,曲林瞒着安南的母亲将她从宿舍接了出来,暂住在他的出租屋里,为她提供治疗的费用。
这里面的每一个账单都被安南悉心留好,承诺以后一定会把钱还他。
渐渐地,随着毕业答辩的通过和远离母亲的责问,安南的压力变小了许多,病也有了些起色,而不幸的事在这时又发生了——安南的母亲发现了她搬出宿舍的事情,到曲林家楼下吵闹说曲林拐走她女儿、教坏了安南。
安南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是知书达理的,却不曾想她能如此闹起来,吵得邻居们纷纷来围观。
这无疑是一出闹剧,争吵拉扯间,安南被逼无奈,一把推开母亲,哭着喊道:“你真的爱我吗?!”
爱该是这样的吗?
给对方压力,给对方难堪,把对方永远关在美好想象的笼子里,一辈子也不能违逆。
是曲林告诉她,爱是关怀,是包容,是不求回报,是体谅她的难处,接受她的不完美。
这一次的争吵爆发导致了安南与母亲关系正式闹僵,安南研究生毕业后迅速找了工作,攒钱还清了借住的房租和医药费。
就在她把最后一笔欠账还清准备搬出去独居的时候,她发觉曲林的抑郁症复发了。
曲林一直替她承担了很大一部分的压力,但是碍于安南的病情,他什么也没有抱怨,而是默默做着一切。
他们两个就像一张双面镜的两面,这面对着困境折射掉苦楚,另一面才会觉得好过些。
于是安南很果断地又留了下来。
“既然如此。”安南握着曲林的手,迎面对上他澄澈的目光,“以后不论什么事,我们一起分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