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一百六十八秘密
灯光中,方梳碧的神情淡淡的,有些平静,也有些说不出来的伤感,苏怀盈微怔,随即就微笑道:“此言差矣,小姐有剑子疼爱,一个女人依靠自己的男人又有什么不对的呢?”方梳碧微微闭上眼,道:“苏姑娘,你说的,也许是对的……我有点睡不着,你能陪我说说话吗?”苏怀盈不假思索地道:“这个自然,其实我也睡不着,也想着有人能一起聊天呢。”
两个年轻女子便在帐篷里说起话来,苏怀盈知道方梳碧是师映川看重之人,她自己现在托庇于师映川,自然要与方梳碧打好关系,但又不能太露痕迹,以免过犹不及,她是皇宫中长大的,作为最受宠爱的公主,她几乎是被当作太子一般培养,城府心计自然非同一般,如今刻意结交之下,很容易就与方梳碧这样的心胸坦荡纯粹的女子渐渐亲密起来,一时方梳碧叹道:“我近来很努力地修行,希望自己有大的进步,我不敢奢望自己成为什么了不起的强者,只希望提高修为之后,可以在映川身边多陪他一些年,不要早早地就不得不离开他。”
苏怀盈眼中露出羡慕之色:“总算你也有他可以依靠……不瞒你说,北燕亡国之后,这半年来我四处流亡,真的很累很累,有时候我也想过能有一个人让我靠一靠,歇一歇,因为我真的很累了,快要喘不过气来……”
方梳碧听了这话,面上不免有怜悯不忍之色,她是善解人意的女子,见苏怀盈的模样,便想要另外挑起别的话头来,她想了一想,就道:“我听映川说,左监司与你有过婚约的,是你的未婚夫……”苏怀盈淡淡一笑,有些落寞之色:“我们两个人的国家都亡了,国都没有,何况什么婚约呢。”一时间方梳碧忽然就觉得自己与苏怀盈有惺惺相惜之感,心事相通,这种感觉其实不止可以用来形容相爱的两人之间,也可以用来形容两个处境相似的人,比如她和苏怀盈,苏怀盈是家国不存,而她是失去了家族,双方都是漂泊无根的孤苦女子,如此一来,不禁觉得彼此之间关系拉近了许多。
此时夜色渐深,人们走了一天,早早就休息了,现在正是睡得香甜的时候,营地里只有零星的火光,大部分都是还没有熄灭的篝火,月色凄寒如霜。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夜中有影影绰绰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营地,身手利落无比,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这融入黑暗之中的黑影就越来越近,不过就在这时,有黑影突然间就觉得身后涌起一股寒意,还没来得及转头向后看,顿时只觉后颈一凉,紧接着就是一阵冰冷的剧痛,眼前骤然一片黑暗,与此同时,无数声兵器刺进血肉的声音响起,此起彼伏,伴随着偶尔的短促嘶叫,一场绝对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屠杀就在夜色中安静地进行着。
左优昙手腕轻转,雪亮的长剑便被他收回,同时面前一具刚刚失去生命的尸体也随之颓然倒下,左优昙从怀中摸出一块雪白的手帕,绝美的面孔上冷冷如冰,他用手帕擦去剑上的血迹,放回鞘中,对一名护卫道:“……把这些都处理了。”那人听了,便应了一声。
近两百偷袭者的尸体在被确认统统毙命之后,就被直接远远丢到了距离营地百丈以外的地方,这些护卫出身断法宗,能够跟随师映川外出,自然不会是软脚虾,出手干净利落,从杀人到转移尸体,不过是一小会儿的工夫而已,再稍微用雪盖了一下地面上的鲜血,这么多鲜活的人命转眼间就像是屠宰场中的牛马一般,被人直接轻松宰杀,随意丢开,如此一来,这里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完全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夜风寒冷入骨,人们各自散去,该做什么就继续去做,就好象方才的一场血腥杀戮不过是旅途当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一般,此时方梳碧在帐篷里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发现似乎彻底平静下来之后,她才面色缓和起来,一旁苏怀盈却是微笑道:“原本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有剑子和少狱主在,这里是再安全不过的,刚才应该是一群盗匪,我们带着这么多的东西,大概是在白天就被人盯上了,所以晚上就来杀人劫货,却没想到踢到了铁板。”方梳碧听了,点了点头,默默无语,苏怀盈道:“小姐快睡罢,时候不早了。”
这时宝相龙树的帐篷里面却是一片春光,师映川衣襟松散,露出半边肩膀,正咬着宝相龙树的耳垂轻啃,宝相龙树抱他在怀,上半身已经没有衣物遮掩,结实的身体在灯光中显得十分健美,充满了爆发力,师映川的手按在他的左胸上,厚实的肌肉让少年感觉很舒服,忍不住用力抓了抓,宝相龙树低哼一声,紧接着就嗤嗤地笑,捏住了师映川的腰,师映川松开青年的耳朵,趴在对方肩头笑道:“刚才外面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你倒好,却拉着我做这等风花雪月的事。”他嘴里这样说着,但事实上这些强匪在如今师映川眼中,都只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这就是崇拜力量的一个世界,实力或许不能决定所有的一切,然而在绝大多数的时候,却可以证明太多的事情……宝相龙树抚着他光滑的肩头,漫不经心地道:“都是些不开眼的东西,哪有工夫去理会他们。”师映川被他摸得有点痒,一时看看宝相龙树那健美匀称的肌肉,面上有羡慕之色,一边捏着青年胸膛一边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这么结实……”
宝相龙树眼中漾着柔和之色,捉住师映川的手吻了吻,道:“你还没长大呢,急什么?”说着,又将师映川的手按在自己结实的胸脯上,调笑道:“川儿,你可喜欢么?”师映川捏了捏,觉得手感很好,又闻到宝相龙树身上那种成熟男子才会具有的独特味道,感受着自己与对方身体亲密相触的奇异感觉,不禁觉得有点莫名地心乱,他有些掩饰地挪了挪身子,老实地点头:“嗯,喜欢,也很羡慕。”
宝相龙树自然听出话中的真实之处,莞尔一笑后,在灯下看着少年精致的容颜,不禁细细抚摩那如画眉目,道:“仔细看看的话,确实有一点和舅舅相似……”师映川闻言,咬了青年的手一下,嘟哝道:“我不喜欢像他,我宁可像我师父。”宝相龙树笑道:“为什么不喜欢像他?舅舅的相貌也不比莲座差。”师映川不想多说,含糊道:“你不明白……”一面说,一面咬住宝相龙树的肩头啃了起来,他现在虽然尝过了男女之事,但对于一具成年男性的身体却还是抱有好奇和异样的心情,这与女子那娇软温香的身体完全不同,师映川不厌恶,但也没有什么冲动,只觉得有些好玩。
宝相龙树有点无奈地捏了捏小情人的脸蛋,道:“好了川儿,不要玩了。”师映川不满地用力咬了青年一口:“小气,又不会少了你一块肉。”宝相龙树好笑地一捏少年的屁股:“我哪里小气了?不过你再这么撩拨下去,我就不能保证不对你下手了,到时候你可别哭。”师映川这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顿时松了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忘了宝相龙树和他不一样,对方可是一个成熟的年轻男人,血气方刚,是容易冲动的,自己这么玩闹下去,对方想必不大好受,思及至此,便从宝相龙树腿上滑了下来,手脚麻利地整理了一下衣裳,宝相龙树似笑非笑地看着师映川,慢条斯理地把凌乱的衣裳穿好,说道:“不过你若是真有意的话,我自然很乐意教教你,你我两情相悦,做这种快活的事情是很正常的。”
宝相龙树说着,拉住师映川的手,有些挑逗地捏了捏:“川儿,你的脸怎么有些红了。”师映川被他轻轻捏着手心,说不出地痒,宝相龙树看到他的反应,暗暗发笑,嘴上却柔声道:“我瞧你是不是生病了?手心这么热。”说着,宝相龙树将师映川拉过来,抚摸着少年的脸,师映川感受着青年的手在自己脸上狎昵地抚弄,禁不住喉头动了动,赶紧说道:“我可没生病,我感觉好得很。”宝相龙树见状,忽然笑了起来,他不再做什么暧昧的举动,对师映川道:“川儿,你这样可不行,你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身份更是非同一般,你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想要千方百计地接近你,控制你,把你掌握住?而你的地位注定没有人可以用强硬甚至暴力的方法这么做,所以最简单最有效同时也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在感情上笼络你。”
宝相龙树的神色变得正经起来,他谆谆训导着:“既然如此,面对着这方面的诱惑,你刚才却表现得像个普通少年一样,甚至都有些不知所措,我对此很不满意,也很担心。”师映川听对方这么说,这才知道宝相龙树刚才的行为是故意的,一时间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也有点郁闷,正想硬邦邦地顶他几句,但看到宝相龙树一副认真之色,便又没了脾气,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当然,这里面也有吃醋的成分和宝相龙树自己的小心思,不过这些也是正常之事,因此便笑道:“……笨蛋,我又不是傻子,怎会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得逞?我刚才之所以会有那种表现,那是因为我面对的是你,我喜欢你,所以才会手足无措,如果是跟我没有亲密关系的人这么做,我哪里会理会,早就把人踹走了,岂容他人随意调笑我。”
宝相龙树听了,这才笑道:“你知道就好,就好比我,自从我十几岁之后,直到现在为止,无论男女都会有很多来找机会向我献殷勤,你现在年纪太轻,我怕你会受骗上当。”师映川耸了耸肩:“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宝相龙树在他手心轻吻:“我哪里能放心……”师映川被他弄得手心麻酥酥的,不禁故意咳了一声,神色如常,嘴角却微抿着显出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是很正经的人,你不要勾搭我。”宝相龙树见状,顿时被逗乐,不由得捧腹大笑,道:“川儿,你真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师映川眉头微挑,微笑道:“不,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肯定。”说着,摆了摆手:“我出去一下。”宝相龙树道:“有事?”师映川忽然对他做了个鬼脸:“人有三急,没听说过?”
一时师映川出了帐篷,他走出营地,找了一处角落,这才解开裤子,对着一棵树痛痛快快地放水,一时尿尽,全身都松快了几分,把裤子整理一下,重新系好腰带,就朝着营地那里走去,不过这时他却隐约透过树木看见有人也走了过来,黑色的大氅和兜帽把全身上下都裹得紧紧的,身材高挑,师映川见了,看那高度和黑色的大氅,觉得必是宝相龙树无疑,顿时生出了捉弄之意,当下敛去全身气息,极小心地隐匿起来,待那人走近之后,猛地扑出来一把抱住了对方,笑道:“是不是想来故意吓唬我?宝相你这家伙……呃……”
下半截话突然生生被吞进肚里,师映川眼睛微微睁大,有点目瞪口呆的样子,此时他看清楚了遮掩在兜帽下的那张脸,极度的精致,绝俗的美丽,而自己紧紧抱住的这具身体也是比宝相龙树明显瘦削一些,此人表情惊愕,分明就是左优昙,哪里是什么宝相龙树?
闹了这么个乌龙,饶是师映川也不禁有点讪讪,他松开手,道:“你怎么来这里了?”左优昙脸上一开始的意外之色已经敛去,他知道师映川是弄错了人,表情便平静下来,道:“属下来这里准备方便一下。”师映川摆摆手,心想幸好是左优昙,如果换成一个女人,倒是有些尴尬了,当下就道:“那你去罢。”说着,自己便向着营地方向快步走去。
师映川走进自己的帐篷,他脱了大衣,里面是蓝色黑滚边常服,全身上下收拾得齐整干净,却略嫌太朴素了一些,也没有半点佩饰,师映川换上一双圆口布鞋,然后就坐着聚精会神地翻看一本泛黄的册子,看他这样入神,就知道定然是武学功法之类的东西。
不一会儿,忽然有人在外面低声道:“……夜已深,有刚煨好的肉粥,剑子可要用一些?”师映川听出外面的人是左优昙,便道:“唔,拿进来罢,正好我也有点肚里空了。”
帐篷帘子便被人从外面撩了起来,左优昙端着一只碗走进来,顿时就有浓郁的香气充斥在空气中,左优昙转眼间便来到近前,师映川放下册子,从左优昙手里接过瓷碗,小小地喝了一口,粥有点烫,不过很香,师映川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很随意地道:“坐罢,别像木桩子似的杵在这儿。”左优昙与师映川虽是主从关系,不过师映川一向也不刻意要求他讲太多礼数,因此左优昙闻言,也不推让什么,便在师映川旁边坐了,师映川喝着粥,问道:“你不也来一碗?”
左优昙听得师映川问起,便道:“没有觉得想吃东西。”师映川也不在意,很快就喝完了粥,左优昙又给他倒了茶来,一时两人坐在火盆前烤着火,师映川的脸被火光映着,素面清清,五官精致,就像是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画,左优昙看了看,然后移开目光,这时却听师映川道:“这两年你变化不小,和当初的时候有很大的改变,记得一开始我在天涯海阁的交易会上买了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有傲气的皇太子。”左优昙笑了笑:“傲气吗?不如说是不识时务。”师映川亦笑:“我知道你想报仇,这个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不会阻拦也不会提供帮助,因为我的处世原则就是‘人最终要靠自己’,优昙,你替我做了多少事,我就会给你相应的权力和地位以作奖励,只要你有能力,或许有一天你可以亲自报仇,或者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左优昙沉默了许久,然后轻声说道:“是的,我会通过努力体现自己的价值。”顿一顿,眼睛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火盆中跳动的火苗:“剑子,我非常羡慕你,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希望自己也有像你一样的天分,成为真正的武道强者,这样的话我也许不用很长时间就可以亲手报仇,取下仇人的头颅。”师映川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他喃喃道:“是啊,武者对于力量的渴望,就好象快要饿死的人看见食物一样,那种冲动是根本没有办法控制的,或者更确切地说,这种对于力量的渴望就如同瘾君子对于毒品,一旦接触到了,就一辈子也难以挣脱……”
黑夜深静,一切都已经沉寂下来,师映川帐篷里的灯光也已经熄灭了,周围只有一点淡淡的月光,此时一道黑影忽然无声地从师映川的帐篷里闪了出来,如同鬼魅一般,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倏忽离开了营地,消失在了黑黢黢的夜色当中。
这黑影正是师映川,他离开营地之后,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一般,他速度很快,过了大概一刻钟左右,便已走出了很远的一段路,这时师映川忽然脚下一停,前方出现了一个营地,师映川眼神微闪,当下就轻飘飘地掠了过去。
未几,师映川一手提着一个人迅速向远处的林子里奔去,大概奔出两三里之后,他才停了下来,将两个昏迷的人放到地上,此时周围一片死寂般的安静,师映川再三确定了附近没有人包括动物,这才仔细打量着自己掳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壮汉,另一个是肌肉结实的年轻人,师映川看过之后,转眼就已经有所决定,他按住那壮汉,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对方的口鼻。
夜色中只听见一阵模糊的挣扎声,不一会儿,师映川松开手,就见那壮汉面色青紫,显然已经窒息而死,这时师映川盘膝坐下,闭上双眼,一只手却扣在了那个壮汉的天灵盖上,很快,师映川整个人的呼吸慢慢变得悠长了起来,那种感觉非常古怪,全身热乎乎的,就好象回到了母体的子宫之内一样,是无比的舒适感,紧接着,大脑猛地一阵剧痛,不过这种疼痛很快就逐渐变小,少顷,师映川就感觉自己好象全身轻松了起来,越来越轻,全身清凉无比,整个人飘飘欲仙,舒畅得难以形容,未几,师映川只觉得头顶一亮,整个身体腾空而起,漂浮在了半空中,这时师映川睁开眼,但是他却是往下看,在他的下方,一个人正一动不动地盘膝坐在雪地里,竟然也是师映川。
这诡异无比的一幕却丝毫没有让师映川感到惊慌,他飞身扑了下去,然后在几次呼吸的时间之后,地上躺着的那个壮汉的手指突然动了起来,又过了片刻,壮汉有些艰难地慢慢爬了起来,此人的眼神有些古怪,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面前盘膝而坐、一动不动的‘师映川’,低声喃喃自语道:“看来我的设想真的不是不可以,不过现在还是不够完美……”
此时此刻,这诡异得令人心寒的一幕就发生在银色的月光下,谁也不会知道师映川先前在外面游历的两年当中,曾经无意间发现自己与常人的不同之处,那时他在修为上刚刚有所突破,竟意外导致思维意识游离于体外,师映川震惊之余,突然就明白自己的这种情况也许就是人们经常所说的魂魄,他是转世投生过的人,因此虽然惊骇无比,却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与此同时,师映川猛然间就意识到,也许自己已经触摸到了一扇通往未知之路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