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在菜市场上看到猪肝不错,多买了些,明天可以给囡囡也做份猪肝汤。”每天妈妈下班回来路上买菜,有时看到经济实惠的菜也多买一点,第二天吃。
菜买回家一般奶奶会帮妈妈一道摘菜,姆妈会将菜清洗、切好,这边弄好差不多了,阿亮爸爸回家正好烧菜。
今天阿亮爸爸相比平时回家晚了点,一进家门阿亮姆妈急急地凑上前,“侬知道伐?老梅家出事了。”
阿亮爸爸看了一眼妻子,满眼的疑惑,随即又点点头。
“侬到底是知道还是佛知道呀?”
里屋本已吃过晚饭休息的老太太听到说话,知道应该是自己儿子回来了,开门来到外屋,听到媳妇问儿子的话头,接口道,“就是后面小刚倒卖药品,今天给公安局上门抓起来了。”
“哦,”阿亮爸爸依旧一副事不涉己,无关痛痒的神情,扭头冲自己媳妇嘴里嘟囔了一句“啥时候变得各样大嘴巴了?”。
李见亮知道,阿爸和梅洪刚的父亲关系不错,可能不太想八卦这个。阿亮爸爸闷头提了桌上塑料篮子,里面是姆妈洗清切好今天晚饭的菜,走到门口灶台上准备烧菜了。
阿亮爸爸动作熟练,只是与往日不同,今天闷头烧菜,不曾开口说话,不像平日烧菜时多半不是与阿亮姆妈就是与奶奶闲聊,看上去心事重重。二个蔬菜几下烧好起锅,分装入四个盘中,二盘上桌,同样的二盘菜放入碗橱,这是老太太明天中午和晚上吃的,中午阿亮如在家也一道吃了,晚上老太太一般不等到他们下班,下午五点不到一般一人先吃了,天冷,老人晚上上床休息的很早。阿亮爸爸做好这一切,随即动作利落的清洗起锅勺。
“侬今天是咋地啦,就烧二个小菜?这个碟子里的猪肝不做了?变得丢三落四的了。”
平日还算健谈的阿亮爸爸,今天似乎特别寡言,听到妻子的当面责备,解释似乎也慢个半拍,半天来了一句,“晚上有的吃了,明个再做的了。”说着,将碗橱里老太太今天吃剩的二盘菜也端出。顺手,将那瓶喝的还剩大半瓶的上海大曲也放到了桌上。
阿亮爸爸一般很少喝酒,除了特别高兴和特别愁的时候。今天,肯定不是什么高兴的时候。正在拿碗筷的阿亮姆妈替老公将酒杯也拿出,放到桌上,“喝杯老酒暖暖身子好的呀,”看到老公坐下,“不过啥地,为了老梅家的事佛开心就没必要的了,侬讲是伐?”
“就是讲,整天尕倒腾,东西越来越贵的离谱的了。”老太太一边帮着腔,一边推开里屋门,休息去了。
今晚的饭吃的有点闷,正常每天的晚饭时间是阿亮一家人互相聊天的时候,而阿亮爸爸也是每天的话题组织人,虽然不一定是他说的最多。阿亮爸爸默默的喝完一杯,自己又到了一杯,抬头看着阿亮姆妈,说了今晚在饭桌边的第一句话,“侬快滴吃饭,吃好了我们去医院。”
“晚上去吗,就是呀,我原先讲猪肝汤做了,也好送去给。。。。。。。”
“囡囡下午走了,”莫名的一句说出,阿亮爸爸已哽咽说不下去,端起酒杯一口喝了。
“侬讲啥地,囡囡咋地了?”阿亮姆妈急切的追问,不是因为没听清,而是没听明白。已吃完饭正准备离桌的李见亮也僵直在桌边。
阿亮爸爸眼泪已流出眼眶,“临下班,医院打来电话,囡囡是下午四点走的。”
这回听得真切,“怎么回事?”李见亮几乎是喊了起来,“早上在医院,护士还说好好地,都能自己起床吃饭了的。”
“侬小点声!”很少狠阿亮的爸爸,低声呵斥起阿亮,“会惊到老太的,这事暂时不要告诉你奶奶。”
“天了,我也吃不下去饭了,还是赶紧去医院吧,敏敏一人,天啊,她这回要怎么才能。。。。。。可伶的囡囡。。。。。。”姆妈已低声抽泣起来,“阿亮啊,饭桌你收拾一下,轻点啊,在家注意不要惊到老太。”
李见亮已记不起自己是如何收拾当晚的碗筷的,就是感觉特别的冷,门外的风似乎带着哨声,顺着门缝挤进屋内,直钻他的内心。他想到了医院,想到了囡囡,还有大嫂和此时不知道在哪儿的大哥,想到了囡囡就一个人直直地躺在病床上,甚至已经躺在了医院的太平间,恐惧加剧了他的寒冷,一连打了几个哆嗦。一瞬间,他想到了田燕,还在医院吗?想到医院,恐惧又更深一层,交织在一起的双手只有冰凉感,明天一定要给合肥的医院打个电话。
听爸妈说,大哥回来了,不过李见亮没有见到,处理完囡囡的后事后,因为大嫂学校也早已放假,大哥大嫂一同去了北京。
只有家里的奶奶,时常念叨此事,“去北京嘛好的呀,那也要来坐坐,吃个饭再走的呀。”
一家人每到这时都哄着老太太,“是的,过完年,让他们回上海。”“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来看您的。”“等天暖和了,我们送您去北京,去看您的大孙子和重孙。”
每当这时,也是老太太最为开心的时候,会主动缠住人说她这个大孙子、大儿子小时候的事,那是老太太永远的记忆,永远的话题。
这些天李见亮除了在弄堂口看报纸,就是在家看上海电视台新闻。这天电视新闻里,党和国家领导人从杭州乘火车抵达上海,镜头里领导人站在上海火车站,对前来欢迎的上海市领导说,“现在是上海人民最为困难的时候,我帮不上什么大忙,工作需要你们去做,我会和上海人民在一起,在上海过这个龙年的春节。”一句话迎来现场持续的掌声。
后面的新闻继续是全市新增的隔离病区收治病人的情况,看来情况已得到控制,人们不再像最初的那样无所适从,李见亮感觉周围的人似乎越来越趋于平和,人们似乎已逐渐接受适应了现实,附近时有治疗出院回家的,社区随即送来了白糖等物品,叮嘱要居家休养少出门等等。
龙年的春节如期而至,上海今年的爆竹似乎生意特别好,从年三十下午一直到大年初一,李见亮感觉耳朵里就没有停过爆竹声,李见亮奶奶说,这是上海人要炸掉去年的霉头,阿爸说这是因为明年上海就要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了,所以今年多放放过过瘾。
往年必全程观看的中央电视台春节电视联欢晚会,李见亮竟也没看完就去睡了,第二天回想起来,映像最深的是一个女歌星,好像是个新人,唱的一首《思念》,也是第一次听到:
我们已经分别太久太久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你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为何你一去便无消息
只把思念积压在我心头
难道你又匆匆离去
整个春节期间除了听从朱鸿大姐的安排去听了两次讲座外,李见亮几乎整天趴在家里不曾出门,眼看已是正月十五,李见亮依旧在上海家中。的确,中大学校里他已经没有具体课程,同学们都在忙于毕业论文与答辩,而他则早已结束这个学业环节,而令他纠结的是今后的去向。
这个问题当初与吴欢也讨论很久,李见亮的历史系导师窦老建议李见亮去美国继续历史方向深造,条件成熟时可以将他的历史进程演变的数学模型研究拓展到更为广泛的地域空间。吴欢当即表示支持希望他能去美国,并表示她会争取获得同样的机会与他在美国相聚。为此,还有意开始选修英语,准备将来学习西方文学或西方艺术史方向。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与田燕说这个话题,他不确定田燕的态度,所以整个春节期间为此已经纠结很久。
因为早晨五点多奶奶和姆妈就已经在和糯米面搓元宵了,睡在外屋的李见亮昨晚打游戏玩到很晚,梅洪刚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在梅洪刚那儿借来游戏机魂斗罗的确令他上瘾,昨晚连战二遍大妖后才念念不舍的上床。早晨模模糊糊听到姆妈说元宵在锅里,奶奶要去城隍庙烧香等等,模糊间嘴里呓语般的“嗯”了一声,翻身又睡去。不曾想这一觉竟直睡到午后方才醒来,抬头看见墙上的大钟,已是下午一点,顿觉不好意思,翻身起床。洗漱后刚端起碗元宵,房间里响起一阵“滴滴”声,是他的BB机的声音,自从回到上海(将BB机到电信局并网上海)后,只有那次侯荣玲通知他可以抽血时响过一次。
“在家吗?方便的话来路口小店回个电话,田燕。”
只有留言,没有呼叫号码。李见亮连连叫苦,这个燕子,连个电话号码都没留,如何给她回电?看来只有打电话给寻呼台试试运气了。想到这儿,三口两口吃完手里的这碗元宵,出门快步下的楼来。
虽是冬天,正午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楼梯口,李见亮走出楼洞,抬头还很是刺眼。
“这是要去哪儿,这么急呀。”伴随着好听的声音,阳光中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