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宣布开席后,王移旌就一直埋头吃东西,临出门前,刘宝庆特意嘱咐过不要乱说话,虽不明白用意,但他还是老实照做。
当他夹起一块鹿肉送入口中时,眼角瞥见旁边一个家伙正偷偷摸摸捣鼓什么,转过头去,发现这人认识,正是当日一同进宫的黑衣人之一。
“不好好吃饭,瞎捅咕啥呢?”王移旌大口嚼着肉,含胡不清道。
那人转过头,发现是他,不由面带喜色道:“指挥?”
“都说了我不是指挥。”
说话间,年轻人又夹起一只金黄的炸泥鳅,中年人见状赶忙按下他的手,悄声道:
“少吃点。”
“又没吃你家饭。”
中年人四下环顾一番,凑近说道:
“这顿饭太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
王移旌“嘬”地一口将杯中酒水饮尽,完了还不忘吧唧吧唧嘴,那官员见状眉头微皱,继续道:
“皇帝陛下为何一开始不宴请咱们,非得等事情过去一个月才想起这茬?”
王移旌看着他手中微微发颤的银牙签,放下筷子道:
“放心吧,陛下若要杀咱们,有的是方法,随便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就可将你我下大狱,何必费心搞什么鸿门宴?这么多大臣被毒死,传出去也会有损他的名声。”
中年人闻言眼神微不可查一闪,继续道:
“指挥您觉得陛下是否真会过河拆桥?”
“说不好,这小子手段比不过他老娘,但论阴狠,恐怕更有过之,我劝你最好尽快脱身,别被荣华富贵迷了眼。”
王移旌说完,下意识朝年轻皇帝看去,不想对方此刻正直勾勾盯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二人四目相对,王诏祺嘴角浮出笑意。
王移旌心中咯噔一下,挪开视线自语道:
“他娘的,这孙子不好好吃饭瞅我干啥,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当他再度抬头时,皇帝已经离开了座位,缓步朝此走来,沿途官员见状欲起身,被他抬手给按了回去。
“朕近日事情繁忙,还未好好谢过王侠士,今日趁机会好好敬你一杯。”年轻皇帝举起酒杯,面带真诚。
王移旌瞥了眼旁边满头冒汗的官员,站起身道:
“陛下言重了,江湖人自当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依草民看,陛下会是个好皇帝,故此才出手相助。”
“不论如何,朕都要谢谢你。”
皇帝又将杯子往前递了递,王移旌也不推脱,拿起自己的酒杯与对方轻轻碰了下,一饮而尽。
君臣尽欢,年仅十八的皇帝洒然道:
“诸位爱卿吃好喝好,朕不胜酒力,先回去休息了。”
“恭送陛下。”
皇帝走后,气氛一下子轻松不少,不论江湖人还是京扈卫,都拿出了武夫的架势,酒杯换海碗,势要在酒桌上分出个高下。
王移旌此刻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小皇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真就是一次简单的宴请?
……
宴后,年轻人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打着饱嗝出了皇宫,宫外一个人影蹲坐墙脚,见男子出来,赶忙起身上前道:
“你没事吧?”
“吃顿饭而已,能有啥事,小医娘,你怎么在这里?”
“二公子说你可能有危险,特意让我来接应你。”
“早知道你要来我就给你带吃的了,宫里烤羊排一绝,不但肥瘦相间,还撒着一种西域香料,那叫一个香。”
王移旌满脸回味,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李凝儿放下心来,看着他那不值钱的样子,叹了口气道:
“早些回去吧,别让二公子担心。”
“好。”
两人踏着月色朝刘府走去,身后看不见的地方,一群黑衣手持钢刀窜入小巷。
孤男寡女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四周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二人皆保持沉默,许久后,女子突然问道:
“储雁是谁?”
“你从哪听到这名字的?”
“我……”
女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该不会趁我睡着,到我旁边偷听的梦话吧?”
年轻人看似醉眼朦胧,心中明镜似地。
女子脸色立刻变得绯红,却也没出言反驳,王移旌没再继续逗她,双手交叠放在脑后道:
“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在八九岁时遇到了储雁,她性格温婉,有一双好看的眸子,我那时便打定主意非她不娶。”
“你们最后为什么没在一起?”
“她死了。”
年轻人叹息一声,女子也跟着垂下眼眸,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就在这时,王移旌突然一把拉住她,紧着两侧房顶传来瓦砾踩踏声,四五个黑影从天而降,明晃晃的钢刀在月光下甚是刺目。
……
宫内,年轻皇帝抬头望天,一位身披紫色道袍的老道站在旁边,赫然是出身龙虎的钦天监监正。
“周道长,你确定此人一时半会儿施展不出神通?”
“回陛下,贫道用的乃是祖师爷传下的丹方,可令一切邪修短时间丧失神通,除非他是仙人或出身正派。”
“按道长所讲,修行者不论释道,都不得参与凡间争斗,否则必被业力承负缠身,他当日一举改变天下大势,即便是正派,也照样于天理不容。”
老道点点头,略一犹豫说道:
“陛下,恕贫道眼拙,直至如今,仍是看不出他究竟所修何道,不论怎么看,那年轻人都是一介寻常武夫。”
王诏祺摇摇头,“起初我也这样以为,直到那晚我看到他随意挥挥手,禁军悉数昏倒,他还带着一个大活人从皇城上空飞过,这些可不是武夫能做到的。”
老道闻言捋须不语,这种情况,他确实从未见过,莫非对方真是仙人下凡,抑或是某个深山老林得道的妖人?
……
月色逐渐被乌云笼罩,京城黑成一片,往日京扈卫来回巡视的街道今夜格外安静,一些地方不时传出兵器碰撞及砍杀声。
老百姓紧闭大门不敢多事,好在动静很快平静下来,待他们小心翼翼凑到门缝观察,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剩地上遗留的一滩滩血迹。
不多时,销声匿迹的京扈卫手持火把而来,几桶凉水泼过,仅存的血迹也被冲刷干净,一切都好似没发生过。
战斗持续最久的是西边,一男一女二人,硬是撑下六名黑衣大汉围杀,男子身上带伤,手持抢夺来的钢刀将女子牢牢护在身后,朝黑衣人道:
“不就拿了你根牙签,至于往死了追杀吗?”
“王侠士,死到临头,不怕告诉你,是陛下要杀你。”
开口之人折下面巾,正是席间坐在他身旁的中年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