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女子打开画卷的空档,宋昊有意无意靠近表弟,小声道:
“听姨夫说,你想让我给介绍个富婆,最好和皇家有点关系?”
“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王柄权刚想解释那是一句玩笑话,表哥就继续道:
“拿画那姑娘刚好符合你的要求,她是皇家支脉,你抓住机会。”
“我……”
王柄权未来得及说话,年轻女子又发出一声惊呼:
“呀,居然是关玄宰的画作。”
其余人闻言也都将目光放在画上,关玄宰的名头太响,就算对书画没什么了解,也多多少少听过他的大名。
关玄宰,字洞庭,王朝六百五十九年生人,寒门出身。
前二十九年默默无闻,多次参加科举不中,至三十,遇到了人生中的贵人。
关玄宰的一生不可谓不精采,从白衣寒士到户部尚书,他用了不到五年,与吏部尚书在当时并称“刘关双辅”。
除了政绩,关玄宰书画方面的诣同样惊人。
他临仿古人、遍学诸家,在原有基础上将绘画分门别类,又自创一套“关体”,包含了书画笔法神韵,独成一派,引得文人争相模仿。
此等大才,理应青史留名,可他不论在当时的官场还是民间,都是毁誉参半,后因包庇女婿一案,引得半数朝臣力保、另一半死谏革职,最终辞官隐退。
且不论其是非功过,单就书画一项,后世三百年确实无人不服,近些年其作品价格水涨船高,最高的一幅去年卖到数千万。
……
众人面露惊奇看着女子手中画作,他们很难相信王柄权这样的穷小子能拿出价值连城的真迹。
出身皇族的楚嫣并未以金钱和地位衡量作品,而是认真打量着画卷,最后微微笑道:
“仿得挺像,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姑娘怎么就确定是仿的?”
“因为真迹放在我三哥家里。”
女子眉目带笑,她的三哥是当今储成王,自然不可能把假货挂在客厅。
周围几人闻言面带肃穆,王朝历经千年,皇室开枝散叶树大根深,倘若谁都可称王,恐怕王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自女帝王晚月开始,历任帝王都在有意无意削减爵位数量,不仅取消了外戚封爵,甚至连皇族血脉也没放过。
这些年下来,除了有限几个可以世袭罔替的称号,其余大多是亲王变郡王,郡王变平民,能拥有王爷称号的少之又少。
而且在当前时代,年轻人压根不吃这套,更不要指望他们见了皇族可以规规矩矩行礼。
若是惹急了,保不齐就要来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还是那句话,现在年轻人一身反骨,难搞地很。
……
周围人丝毫不怀疑女子所说,纷纷将目光投向王柄权。
后者神情从容,温和笑道:
“关玄宰的真迹,我确实没能耐弄到,这幅画虽是临摹,但同样出自大家,乃是周鸿飞周老爷子的遗作。”
听到年轻人的话,在场几人收起轻视。
周鸿飞名气不及关玄宰,但在京城收藏圈也是人尽皆知。
周老爷子年轻时算得上一方年轻俊彦、风流人物,曾令一位郡主为之倾心,怎奈二人身份悬殊,最终也没能走到一起。
此事不算隐秘,经过坊间添枝加叶,已然成了独属京城的“梁祝”。
周鸿飞一生沉浸字画,笔力扎实,他的作品放在今天这场合确实不跌份。
那皇室出身的女子年纪虽小,但阅历不浅,仔细打量了下末尾落款,确是周老先生亲笔。
她没询问对方是如何得来的,而是郑重将其卷起放回锦盒。
外人或许不知,当年那位未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郡主,正是她的外婆。
楚嫣心中叹息一声,又取出另一个卷轴,入手轻盈,装裱简单,上面浆糊似乎都没干,哪哪都透着廉价。
按说一个能随手送出周鸿飞画作的人,绝不该如此小气。
她将卷轴完全打开,入眼是一个大大的“寿”字,红纸洒金,墨迹黑润,笔法飘逸,看起来似乎又没那么简单。
书法显然不是女子强项,她抬头向中央人群望去,一阵左顾右盼,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而后不顾众人异样目光喊道:
“樊先生,我这里有幅字,麻烦您帮忙看一下。”
一个身穿唐装的老者回过身,稀疏头发在头顶梳成发髻。
但凡这种打扮出现在大庭广众的,要么是搞艺术的,要么是搞行为艺术的。
看老人神态举止,大概率是前者。
……
见到是女子喊自己,老人露出一个和善笑容,这丫头是他的学生,天分不低,只是顽劣了些,经常拿着颜料墨汁乱涂一通,美其名曰“后现代艺术”。
几名年轻人见老者走过了,纷纷面带敬意站好,没了方才说笑的模样,就连表哥宋昊,也是微微朝对方点头。
樊敬诚背着手来到近前,笑吟吟朝徒弟道:
“让你平时多下些功夫,现在遇到难题知道找师父了?”
“先生,不是您说的吗,搞学问要谨慎再谨慎,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看出了个大概,但又不敢妄下断言。”
“呵,你看出了什么,倒和我说说?”
老人接过卷轴,眯眼仔细打量起来。
楚如嫣在一旁缓缓道:
“这字飘逸空灵自成一体,笔劲洒脱一气呵成,不存丝毫停顿拙滞,尤其是墨迹,下笔如漆,浓淡适宜,还有一股独特香气,应是上等徽墨,只是……”
“只是什么?”
楚如嫣看了眼旁边王柄权,小声道:
“只是纸张和装裱太糙了些,白瞎了这笔法和好墨。”
老人闻言点点头,靠近了纸面轻嗅一下,皱起眉道:
“怪哉!”
“怎么个怪法?”
“若老夫没闻错,这墨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份,应当是周鸿飞的私用墨。”
说完,他合起卷轴,唏嘘道:
“想当初那老家伙用了一幅颜清臣真迹换来一块小小墨条,拿到我们面前显摆,说是普天下独一份的失传手艺,单成本在当年就比十倍重量的金子还贵。
他当成宝贝一样,给我们多闻一下都心疼,这等守财奴,终究也没把东西带下去。”
老人摇头说完,再度打开字卷,不紧不慢道:
“你说得不错,字确实是好字,至少有几十年的功力,笔法虽不及周鸿飞凝练,但胜在洒脱随意。
甚至可以说,写这字的人心境仿佛只有二十来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让他写一个‘寿’,他却写出了大闹地府与天夺寿的气势。”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忍俊不禁,唯独王柄权笑不出来,因为这字正是他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