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王与王移旌初次见面看起来十分和谐,几句客套下来,颇有几分惺惺相惜、恨不得当场结拜的感觉。
然而在场都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二人在演戏,惺惺相惜是假,惺惺作态才是真。
乌王肥硕脸颊都笑得有些僵硬了,拍着年轻人肩膀道:
“老弟来此一路辛苦了。”
“还好,再苦也苦不过城中百姓。”
王泗衡脸皮一抽,岔开话题道:
“本王特地在宫中设宴招待,还行王侠士务必赏脸。”
“王爷言重了,能在如此富丽堂皇的宫殿中饮宴,是在下的福气。”
对比起乌王,王移旌的假笑显得更敷衍,他对这位王爷的第一印象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有些糟糕。
且不论其对百姓的压榨,单就他这副模样娶了个如花似玉的王妃,就足够令人生恨了。
用爷爷的话说就是,好白菜都他娘让猪给拱了。
两人像是多年不见的兄弟袍泽,勾肩搭背朝宴厅走去,在关昌盛与柳木槿眼中,二人却连狼狈为奸都算不上,顶多是逢场作戏。
饭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王泗衡擎起酒杯,朝年轻人临空敬酒。
“来,王老弟,为兄敬你一杯。”
王移旌倒没再说些破坏气氛的话,同样拿起酒杯,回礼道:
“草民哪有福份和王爷您称兄道弟,先干为敬。”
说完,咕咚咚将杯里的陈年佳酿灌进嘴里。
乌王满脸笑意道了句“痛快”,自己跟着一饮而尽。
王移旌对于吃饭不带含糊的,可每次对方想拉近距离,说些旁敲侧击谋反的话,他总会不着痕迹一言带过。
这种圆滑处事方法,一度让王泗衡回想起跟朝堂那帮老家伙打交道的经历,对于带兵打仗的他来说,感觉并不好受。
王移旌出身皇家,纯而不蠢,官场上的“推、拖”二字早已耳习目染,虽不屑使用,但不代表不会用。
眼下他不但用得一点不难受,反而很享受,怪不得那些官员总是乐此不疲,合着折磨别人原来这么舒爽。
乌王被他弄得一点脾气没有,只能尴尬说些有的没的,话里行间试探了下深浅。
年轻人这会儿倒是没避重就轻,有啥说啥,谈吐远见皆是不俗,乌王烦躁的内心总算得到些许慰藉。
酒足饭饱,众人各自吸溜着茶水消食,王移旌这时突然问道:
“王爷在城中所作所为,是想藏拙?”
乌王闻言精神一振,心说对方终于肯谈正事了,他放下茶碗,面带真诚道:
“不怕王老弟笑话,京城那边盯得实在太紧,由不得本王不小心。”
“话虽如此,可既然想让自己显得荒唐一些,为何不住猪圈、吃马粪?”
“噗!”
旁边谋士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王妃柳木槿则被呛得咳嗽不止,一张俏脸憋得发红。
再看乌王,表情并没有料想中阴沉,反而一本正经道:
“我是荒唐王爷,又不是傻王爷,犯不着做那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京城最怕我施仁政、得民心,唯有反其道而行,才能安抚他们。”
“王爷说得有道理,是在下目光短浅了。”
年轻人赞叹一句,起身道:
“时间不早了,在下还要找寻落脚的地方,就不过多逗留了。”
“王侠士请便,倘若觉得闷了,随时可以来王宫,宫里还有许多景致你未曾见过。”
乌王知道一时半会儿无法说服对方,并未多做挽留。
“一定。”
王移旌朝另外两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男子走后,王妃柳木槿开口道:
“王爷觉得如何?” “娘子挑的人,还用多说吗?”男人嬉皮笑脸道。
“我说认真的。”
“昌盛,你觉着呢?”
乌王将难题抛给身旁谋士,对方比他要靠谱许多,略一沉吟,如实道:
“王侠士年纪轻轻,却深谙官场圆滑之道,昌盛自叹不如。”
“听你这话,不像是在夸人啊。”
“昌盛是真心实意佩服,官场酬酢虽是陋习,但万事万物自有其用处,倘若没了这些看似无用的应酬,朝堂就成了一滩死水。
死水放的久了,是要臭的。”
王泗衡闻言点点头道:
“如此说来,确不尽然是件坏事,官场需要眼睛揉不得沙子的刚正之人,同时也要有和稀泥的,如此才能久盛不衰。”
说完,他又露出笑容道:
“记得你一开始并不看好王侠士,现在改变想法了?”
谋士摇摇头,一如既往坦诚:
“若他只有这点能耐,依旧不足以成为王爷的左膀右臂,天下最不缺搅浑水的泥鳅。”
“王侠士当然不会只有这点能耐,否则也不至于让咱们陛下全城追杀,对吧娘子?”
乌王转头看向王妃,想来对方还有事瞒着自己。
女子不置可否道:
“陛下之所以不肯放过王侠士,是因为他是那晚首功。”
其余两人闻言相视一眼,目露神采。
柳木槿掌管着至关重要的情报机构,里面成员都是她精心调教的,具体身份连王泗衡都不知晓。
乌王粗人一个,确实不适应这种抽丝剥茧的细致活,若真有要紧事,王妃自会派人通知他。
平日消息往来,全由女子一人处理,那些足以要挟一方守军守口如瓶的秘密,大多由此而来。
王妃处理情报时,最忌有人打搅,为了方便办事,修建了小院竹楼,哪怕乌王想见,也得在外面老实守着,短则一个时辰,长则小半天,还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悦。
……
时辰不早,王泗衡吩咐谋士下去休息,饭厅内只剩下夫妻俩。
没了外人,男人原形毕露,搓着手笑道:
“娘子,你这一走就是三个月,为夫心里惦记,今夜月色正好,你看咱们是不是……”
“呵,你不还有后宫的妃嫔吗?”
女子并未给自家夫君好脸色。
男人也不气恼,继续笑着讨好道:
“娘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没有你点头,那些女子我是一个也不敢碰啊。”
王泗衡故意眨眨眼,装出可怜的样子,怎奈实在挤不出眼泪,半哭半笑,属实难看。
女子受不了他这样,摆摆手道:
“你去房间等着吧,我处理完要事就过去了。”
男人闻言面露喜色,“好,本王这就回去沐浴更衣,静待王妃宠幸。”
说完又迟疑一下,补充道:
“可一定要来啊,上次我等到后半夜,过去一看,你趴在桌上睡着了。”
“知道了,去吧。”
王泗衡咧着大嘴,摇晃着起身朝远处奔去,灵巧得不像是个胖子。
等他走远,柳木槿露出笑意,起身朝竹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