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侧山坡的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在火铳和火雷轮番攻势下,五千轻骑竟被一千步兵轻松战胜。
望着被围困在中央的残存战力,符陵随手拿起一颗火雷走上前,朝手握长枪的少年道:
“贤侄,我与司马兄好歹相识一场,不想就这样让他绝了后,你不如早些束手就擒,以免伤了和气。”
“呸,你这乱臣贼子,怎配与我父亲称兄道弟?今日我就算是死,从这山上跳下去,也绝不会投降。”
“就算不为你爹着想,你也得想想自己的部下,他们如此信任你,你却带他们走上了一条死路,这样对得起他们远在家乡的妻儿老小吗?”
少年闻言回头看向手下,他们一个个颤抖握着刀,显然非常害怕,并非人人都是忠君爱国视死如归的忠烈之士,他们有的为了口吃的投身行伍,有的则是犯了王法被发配军中。
大多数人直至战死都没见过自己拼了命保护的皇帝,天子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也不在乎谁去坐皇位。
司马澄光犹豫片刻,最终握紧手中兵器道:
“不行,我若降了,父亲此战必败,我司马家将永世背负骂名。”
“你降与不降,这骂名都背定了。”
符陵微微一笑,掌心火雷直接丢出,连同少年在内的残余将士赶忙扑倒在地,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爆炸,再抬起头,上方已经架满兵刃。
“将司马小将军绑好,留下一队人看守,其余人随我驰援王爷。”
符陵吩咐一句,带领数百人向山脚奔去。
下方不知何时已集结了近万兵马,这些是他事先留的后手,本以为会是一场惨战,不想对方竟如此轻视自己,只派出了五千轻骑。
少年看到这一幕,心中那点不甘随之散去,他太轻敌了,这一战无论如何都会败。
……
司南府城外,炮火渐消,紧接而来的是白刃战。
司马宽尚未集结队伍,乌王便携七万人马冲出城,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王移旌可领兵三万,这次却只带了三千,他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拿下敌军统率,能活捉再好不过,实在不行,斩下头颅亦可。
乌王行伍出身,对敌人没有半点妇人之仁,天下间除了王妃,再没人能令他束手束脚,哪怕是王移旌与关昌盛,关键时刻也可成为弃子。
作为与乌王结识更早的谋士,关昌盛早就看透了这点,因此才会说“自决定之日起就做好了身死准备”。
战场上,猛士在前,谋士在后,王移旌、乌王等人冲入敌阵砍杀,老儒生常石义与年轻智囊关玄宰站在思南府城头,登高望远。
两人就眼前形势进行了一番分析,最后一致认为只要山坡上的符陵取得优势,此战便没了悬念。
读书人之间谈话,不论洒脱拘束,总免不了几分酸腐和老生常谈,不过不必担心对方像武夫那样动不动就出口成脏,说些杀风景乃至揶揄人的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常石义捋须看向远方,突然问道:
“关先生,你觉得王将军此人如何?”
“这……”
关昌盛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作为乌王谋士,军中人多多少少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唯独王移旌除外。
这个年纪与自己相近的年轻人似乎诚心跟他作对,每次聊不到几句就要给人难堪,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想开口骂娘。
思索片刻,儒生如实道:
“倘若当着王爷的面,关某还会夸他几句,在老先生面前,就无需藏着掖着了。王将军此人,才能兼备,可堪大任,唯独做起事来让人捉摸不透,甚至有些……”
说到这,他停顿下,想找个词形容对方,可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并非他才疏学浅,而是每一个都有辱斯文,最后还是常石义不避讳道:“那小子有时确实挺混蛋。”
见年轻人面露惊讶,老人笑笑道:
“放心,这话就算传到他耳朵里也没什么大不了。”
老人活了几十年,看人功夫还是有的,除了大是大非,其余事王移旌一向不会太过计较,这点倒是与寻常武夫并没两样。
作为军师,老者没有替自家将军说几句好话,反而骂出了关昌盛都不好意思说的秽语,由此可看出,那年轻人究竟有多招人恨。
大概半个月前,王移旌带兵连破数座府城,乌王一高兴,赏了笔银子。
王将军讲义气,将钱财全拿来犒赏士卒,酒肉香气弥漫军营,令其余各部好一阵眼热。
对于位居首功的军师,年轻人格外照顾,特地从青楼找来三五个美娇娘,一股脑全推到了对方营房里,完了还不忘反锁屋门,害得老人差点晚节不保。
那一晚,老军师给几位姑娘讲了整宿经史子集,次日房门打开,有两名女子当即从了良。
此等善举虽积了阴德,但自那以后夜半三更,老人独自躺在单薄床板上,时不时会回想起当日场景,心中升起一股不知是后悔还是失落的感觉,这心病算是就此落下了。
……
战场上,王移旌没来由打了个喷嚏,咒骂一声,一枪将对面将领捅下马。
他距司马宽仅剩不到五十步,手下三千士卒如同利刃插入敌军腹地,他要做的便是一鼓作气拿下敌方主帅。
錾金枪在手,年轻人再度找到了当年的感觉,纵马一路向前,眼见愈来愈近,侧方突然探出一杆银白铁枪。
王移旌早有防备,枪身横转,以枪尾挑开攻势,左手勒住缰绳,调转马身道:
“堂堂车前店赵子龙,竟只会暗箭伤人?”
来人正是程行的部下,赵厚。
此时他身着千户盔甲,显然是升了官,但程行已被狼卫所杀,终究是无法兑现承诺了。
相比之前,赵厚神色少了嬉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沉的平静,他抬高手中银枪,枪尖指向对手脑袋。
王移旌见状眼神微眯,戏谑笑道:
“怎么,没了主人的狗,不知道该咬谁了?”
说罢手中大枪不急不缓挑起,枪头与对方相碰,只一瞬,二人同时策马而动。
两杆长枪在战场中心挥舞,周遭无人敢靠近。
赵厚臂力惊人,枪法浑厚,大开大合挥扫居多,王移旌擅长点刺,不与对方正面换力,双方各有所长,一时难分高下。
赵厚年纪虽轻,但作战沉着,中途数次放弃对方露出的破绽,反观王移旌就有些急躁了,见诱敌不成,逐渐放弃自己的打法,拉近距离与对方硬碰硬。
白枪横抡而出,黑枪竖起抵挡,“啪”地一声脆响,黑色枪杆被压出一个惊人弧度。
赵厚眼中闪过狠厉,手头力道加大,王移旌脸色憋得通红,双手颤抖,渐渐开始不支。
眼见枪身要压到胸口,王移旌突然撤去左手,身躯微侧,任凭兵器被砸飞,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赵厚手中长枪竟直接断为两截。
二人间距已不足三尺,一柄银白宝剑顺势架在了赵厚脖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