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殿下……”
周忆柳肝肠寸断,声音带着颤抖,怨恨又悲怆,看着赵玉卿拖着孩子离去的背影,几乎哭晕在地上。
“婢子是冤枉的,那些事情,都是郡王让婢子做的啊。”
“够了。”赵玉卿停下脚步,冷冷看着她。
“事到如今,你还想把罪责往郡王头上推。你害了亲姐姐还不够,还想害我的儿子身败名裂,受尽世人唾弃吗?”
周忆柳脑子激灵一下,想到傅九衢那双冰冷的眸子,突然清醒过来。
“殿下,婢子待你之心,苍天可鉴。”
赵玉卿哼笑一声,别开头就走。
倒是一念朝她欠了欠身,“姨母,外甥告退。”
周忆柳跪坐原地,噤若寒蝉。
对赵玉卿,她是倾尽过全力去讨好过的,曾经有多么美好的期待,如今就有多么难堪和痛苦。
莫名的,一股凉气由心升起。
周忆柳不明白。
不明白一念为什么突然在赵祯面前说那么多,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说好了待她像亲闺女一样,却转眼便翻脸无情。
若自己当真是她的亲闺女,她舍得这样对待吗?
周忆柳又哭又笑,撒疯似的在翔鸾阁里发气,像个疯子似的闹腾了好一阵。到了傍晚的时候,又沐浴更衣,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出现在皇仪殿,为张雪亦服丧哭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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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丈河波光潋滟,河面上长满了不知名的小花,石槽从中穿过,发出淙淙的流水声。
三念蹲在旁边玩水,额头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还不知疲惫。
在辛夷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三念遇到的所有人都教她要做一个矜持端庄的闺阁千金,要注意言行举止,哪怕到了长公主府,她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受人斥责。
三念不快活,心里疯狂想念辛夷。
如今再回药坊的小院,身侧是湘灵、良人和安娘子,是她熟悉的一切,她顿时像一只冲破囚笼的小鸟,在院子里飞来飞去。
“三念,洗了手来吃西红柿了。”
西红柿是辛夷药坊独有的水果,别的地方都买不到的,三念昨年吃过,很是喜欢,闻言飞也似的跑过来,却听辛夷笑她。
“记得洗手。”
三念哦一声,乖乖地洗了手,坐到辛夷的身边来,从篮子里挑出最红的一个西红柿递给她。
辛夷没有动静。
三念脸上略微失望,“你真的看不见吗?”
辛夷垂目带笑,轻嗯一声。
三念:“那你难过吗?”
辛夷摇摇头,“习惯了就好。”
三念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小小孩子闷头坐在那里,啃着西红柿,突然就不说话了。
辛夷摸到她的肩膀,将人往怀里纳了纳。
“怎么了?”
三念小脑袋垂下去,“长公主带大哥哥二哥哥入宫,不带我去……”
辛夷温声问她,“你很在意吗?”
三念点点头,将右脚往后缩了缩,“是因为我的脚吧,走路不好看,遭人笑话。”
孩子的心思格外敏感,三念想的远比大人以为的要多得多,她开始为那只走路不直溜的腿而感到自卑。
辛夷喉头一鲠,柔声安慰,“会好的,周老先生不是一直在给你用药,针灸吗?”
三念嗯声,“师父说等我长大了,就会慢慢好起来。”
辛夷道:“那师父都这么说了,你就不要担心了。长公主带你大哥和二哥入宫,也绝非因为你的腿……”
“可他们就是很怪。”三念抬起黑漆漆的眼瞳,“他们给哥哥找了干爹,有时候悄摸摸带哥哥去见面,我却没有……就是因为我的腿,我是个跛脚小孩,他们觉得丢脸。”
“傻孩子,你怎么会这样想?”辛夷将孩子抱过来,坐在自己的膝盖上,让她能靠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假装坚强的一个人坐在旁边。
“你比所有小姑娘都要可爱,你知道吗?我保证,所有见过你的人,都很喜欢你。”
三念盯住她的眼睛,“你又看不见。”
辛夷笑了,“但我就是知道呀,你看安娘子和湘灵、良人,哦对,还有你傅叔,你师父,你大哥哥二哥哥,是不是所有人都对你很好?”
三念点点头。
辛夷轻抚她的脸。
“你是最美最棒最可爱的小孩,我也超喜欢你,明白吗?”
三念眼圈突然一红。
“只有娘会这么说……”
辛夷一怔,“什么?”
“最美最棒,超喜欢。”
“……”
完了,一激动就把这些形容词带出来了。
辛夷正不知道怎么圆场,就被三念揽住脖子,小姑娘将毛绒绒的脑袋贴上来,软软地靠着她。
“你做我的娘,好不好?”
“你就是我的娘,对不对?”
“我以后都跟着你,行不行?”
一连三问,差点让辛夷的泪腺失控。
她想起当初在张家村,当一念和二念还对她满带敌意的时候,三念已然全心全意地信任她,也曾这般小意又没有安全感地问过她,能不能永远在一起。
“好。”
辛夷轻抚孩子的后背,低低与她耳语。
“等我嫁到长公主府,我们就能在一起了。你就跟着我,好吗?”
三念猛地抬头,眼里跳跃着闪亮的星光。
“你真的要嫁给傅叔吗?”
“嗯,你愿意吗?”
孩子重重点头,“愿意,我很是愿意。我又要有娘了。可是……他们都说傅叔是大魔王,他很凶的,你不怕他吗?”
辛夷笑着摸她的脑袋,“傻气。快去玩吧,天气这般晴好,不玩水那是可惜了。”
三念拿着西红柿飞也似的跑开了,她沉浸在很快就要拥有娘的快活中,完全不知道大魔王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傅九衢坐在辛夷的旁边,屏退一众侍从,安静地看着三念在流经小院的石槽边玩水,眼热地拿起一个西红柿,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
“你哄孩子这耐心,用来哄哄我,多好。”
辛夷:“???”
傅九衢懒洋洋地一叹,将身子在花架下舒展开来,语气淡淡地道:“母亲从宫里回来,气得头痛,我来让周道子过去瞧瞧……”
说罢又有些遗憾地道:“要是你在,多好。”
辛夷:“???怎么,我在您跟前已经羽化归西了?”
傅九衢看过来,“那你也不能去为母亲问诊。”
“这倒也是。”辛夷看他神情落寞,静了静,“长公主所为何事?”
傅九衢摇头,“一个人生闷气,却不肯说。”
“唔。”辛夷不再追问,淡淡地一笑,将视线放远,“我也好想回到过去的日子,不用装瞎子,可以在这个属于我的院子里,为所欲为。”
傅九衢突然凑过头来,眼睛危险地眯起,“如今,我也可以让你……为所欲为。”
辛夷:“???”
她狐疑地看着广陵郡王,怀疑他今儿个脑子有问题,怎么尽说这种恋爱脑的话?
“你……没发生什么事吧?”
傅九衢看一眼三念,见小姑娘没有注意这边,飞快地在辛夷脸颊落下一吻,在她嗔怪看来时,这才笑弯了眼角。
“小娘子若是还我一吻,我便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信了他就有鬼了。
辛夷眼皮抬抬,“爱说不说。”
傅九衢满是温柔地叹息一声,“就知你不肯让本王如愿。那我便说来吓一吓你吧。”
辛夷含笑看他。
却见傅九衢敛住表情,用一种诡谲幽凉的声音说道:“你猜樊楼尸块上那些红褐色的油脂,是为何物?”
辛夷怔了怔,兴致不高地摆开手脚。
“蜜陀僧。”
傅九衢身子猛地前倾,盯住她的眼睛,“你早就知晓?”
辛夷回望他,摇头,“不知道啊,是你方才告诉我的,红褐色我就只想到蜜陀僧。而且蜜陀僧产自岭南,你……还记得三十六洞那个叫阿勒的人吗?”
傅九衢眯起眼睛,像是避开太阳的光,又像是在专注地看她。
辛夷实在喜爱极了他这副认真的模样,微微一笑。
“阿勒说,岭南炼银的炉底,惯有宋人来收。他们的银铅脚,也就是蜜陀僧,全都卖给了宋人。那么大量的蜜陀僧,除了做药,也许就有别的作用。”
“什么作用?”
辛夷想了想,“让尸体不那么快腐烂?”
傅九衢摇摇头,“那又为何要把尸块都泡在酒缸里?”
“这……”辛夷小声道:“一开始可能想用蜜陀僧防腐,这才混入油脂涂满了尸身,后来发现藏不住了,不得不毁尸灭迹?又或是凶徒原本就想借机引发恐惧,向世人昭告他的手段,让人为之颤抖?”
顿了顿,她突然一笑。
“不过,若凶手是张巡的话,简单的杀人灭口,大抵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傅九衢似笑非笑,“听你这语气,似乎认为他绝非凶手?”
“不像。”辛夷默默端过篮子,拿起一个西红柿,咬出浆红的汁水来,吃得津津有味,“这种杀人手段,就不是正常人干的事。这个人一定对世人充满恶意,还有那种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愤怒。”
傅九衢:“那如果是高明楼呢,你信是不信?”
辛夷咬西红柿的动作停下来,慢慢转眼看向傅九衢。傅九衢掏出洁白的帕子,为她拭去唇边的汁液,目光温柔带笑。
辛夷默默地点了个头。
“信。”
傅九衢:今天我又粗~长了!
辛夷:呸,不要脸~
傅九衢:就喜欢看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辛夷:你再说一次,看我干不干得掉你?
傅九衢:那你来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