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现实里傅家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辛夷稍有一些了解,但那些零碎的信息,全部来自新闻报道或是网络传播。
而且,她所知的版本全然不同。
傅董是一个商业奇才,将从岳父手上继承的商业版图越画越大,长得英俊儒雅,为人低调谦逊,最让人称赞的是他身在名利场,却洁身自好,宠妻如宝,助理秘书一应男性,与女下属也会保持距离,从来没有半点绯闻……
他的妻子被他保护得很好,所以从来不现于人前,只有一张曾经轰动全国的结婚照在网络上历久弥新的保存着,刻画着那个高贵美丽的女子姣好的面貌和灿烂的人生。
至于他们的独生儿子,在信息网络高速发达的时代,也是搜索不到半点消息,甚至叫什么名字都不为人所知……
网上每每有关于此事的讨论,全是赞不绝口,说他将家人保护得太好了,想娱乐八卦一下都没有机会。
谁知竟有这么狗血的内幕?
辛夷稍稍有点慌。
“难道这一切,是你父亲从中作梗?”
傅九衢眯了眯眼睛。
这个问题他自然是考虑过的。
可是,他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
“从天时地利和便捷性来看,他是可以将这些事情做到天衣无缝的人。但我不敢肯定,他有没有这么丧心病狂……”
辛夷喉头微哽,“你妈妈出事后,他对你好吗?”
傅九衢:“好。”
一个字好像从喉头挤出来的。
“他很愧疚,找遍了全世界的名医来为妈妈看病,日复一日的陪着她,搏了个宠妻的美名。”
“对你呢?”辛夷最关心这个。
傅九衢掀起唇角,“好。”
又是一个好字,说得却是无比嘲弄。
“母亲出事时,我尚未成年。他自知理亏,再不敢管我,一直纵我、宠我、重话都不敢对我多说一句……”
辛夷点点头,“也是。”
要不然,又怎会任由他做出精神体转移这么疯狂的事情来?
“那……那两个人呢?”
傅九衢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人,黑眸微微一动。
“不知道。”
辛夷诧异地反问:“不知道?”
“嗯。”傅九衢倚着长窗,大半个身子笼罩在雨夜的暗淡微光里,一张俊脸仿佛覆盖了一层浓浓的阴影,声音里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冷漠。
“从我母亲车祸那天起,那个女人和他的私生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没有小三转正,更没有趾高气昂地出现在人前,而是被那个男人藏了起来,半点音讯都探听不到。
辛夷道:“看来你父亲仍是爱你的,顾及你的想法……”
傅九衢冷笑一声:“难道不是怕我报复?”
辛夷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满是科技感的房间里,儒雅随和的中年男人。
那时候的他,就像一个寻常的父亲,为了逆反不服管教的儿子劳思伤神,要用尽一切办法来挽回儿子的性命。
“如果真的是他,这也太疯狂了。可如果不是他,又有谁能在你的背后做手脚,使得母机背叛,让你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操控力?”
辛夷越说越觉得难受,大概是太激动了,一时间胸口堵闷,手足冰冷,呼吸都吃紧,有些喘不过气来。
傅九衢俯身,手圈住她的肩膀,摩挲般轻拍两下。
“不要生气,不值得。”他双眼黑沉沉地盯住辛夷,微微勾唇,“你怀着身子呢,不要再为我操心。这些事情,我可以处理好……”
辛夷问:“你要怎么处理?”
他又不回答了。
坚硬的双臂环住她,好半晌,才将清凉的唇落在她的额际。
“反其道而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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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郡王夫妇鲽离鹣背,感情不和的消息到底还是传到了汴京。
别人尚可当成一桩笑话看待,但长公主却坐不住了。
儿媳妇临盆在即,儿子却这么不懂事,被烟花女子迷了双眼,她对此半信半疑,又是焦虑又是埋怨,但人在京城力不从心,只得写信给儿子儿媳,该骂的骂,该哄的哄,上万字敦敦教导,然后让人快马加鞭地传到扬州。
辛夷收到信时,已是五月底。
骄阳似火的日子,长公主的来信就像一丝清凉的微风浸入心扉,整个人都凉爽起来。
在信里,长公主痛骂儿子,极力安抚辛夷,并表示要不是暑热当头,难获官家准允,出不了汴京,她一定要亲自来扬州来帮她讨个说法。
随信捎来的,还有婴孩的小衣裳小鞋子等一应用品。
有这样的婆婆,辛夷十分知足。
但这个时候,她没有办法向长公主坦言和傅九衢的真实情况,只能在回信时,不痛不痒地告诉长公主,郡王待她很好,夫妻感情也没有传闻的那么不堪……
“姐姐就是心软。”
湘灵在一旁磨墨,看她大着肚子面带微笑的写信,嘴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为什么不告诉长公主,让长公主为您做主?”
辛夷瞥她一眼,“多嘴!”
湘灵轻哼,“我就是替姐姐委屈嘛。你看看你这肚子……都快临盆了,郡王却是半步都不踏足天水阁,好像忘了要当爹这回事似的,就连稳婆,都要周老先生帮忙去找,太过分了……”
“湘灵。”辛夷听到她们这么说傅九衢,心里很不是滋味。
“郡王有郡王的事情要办……”
“有什么事情,比姐姐和孩子更重要?反正我就没见过像他那么当爹的人……”
辛夷抬头,见湘灵瞪圆个眼睛,一脸不服气,不由笑着摇了摇头,静下心来写信,不再跟她多说。
在丫头们眼里,傅九衢自然是不称职的丈夫和父亲。
一开始的小夫妇龃龉,下人们都以为过几日就好了,毕竟郡王待郡王妃如何,人尽皆知,哪里晓得,从郡王搬去金风院,这天水阁愣是一步都不来了……
外面都说,郡王是公务繁忙,短短日子以来,办了扬州好些个积案陈案,民生赋税,大事小事更是亲力亲为,每天都泡在衙门里,夜以继日……
尤其前些日子,扬州出现一种怪病,传染了不少民众,知州大人劳心劳力,亲自带领郎中熬药出诊,很快就将疫情扼杀在摇篮里。
对傅九衢的看法,眼下完全是两个极端。
皇帝对他主政扬州后办的这些实事甚为欣慰,来信全是嘉许。长公主的信里却是半点不提他的政绩,只骂他对十一不好,就是忘恩负义。
而老百姓口口相传,说扬州来了个铁面无私的傅青天,为民做主,想民所想,急民所急,不徇私情,是一个难得的好官。至于府里上下,尤其是天水阁的丫头们,背地里却是认为郡王一定是有了新欢,被那个千媚万娇的湄娘子迷住了。
要不然,哪会一眼都不来看郡王妃?
“知州再忙,能忙得过皇帝么?皇帝操劳天下大事,也没耽误他临幸后宫嫔妃,开枝散叶啊……”
见湘灵越说越不像话,辛夷沉下脸来,瞪她。
“再不闭嘴,你就出去。”
湘灵眼眶一红,有点委屈,“我不说了。”
为了辛夷和傅九衢的事情,她最近没少去找程苍,可程苍那个锯了嘴的葫芦,一问三不知,多一句都不肯说,搞得她对二人的感情也没了信心,有点郁郁寡欢。
一个磨墨,一个写字。
好半晌,房里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扑——
银霜在窗外扑楞几下翅膀,辛夷侧目一望,将写好的信交给湘灵,“拿去给程苍吧,一并寄出去。”
傅九衢有与汴京传递书信的渠道,让他转寄给长公主是最为便利,也最为合理的。
湘灵憋屈地哼一声,拿着信出去了。
辛夷抚着肚子慢慢地站起来,迅速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折卷起来,走向窗边的银霜。
辛夷:你变了。
傅九衢:我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