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府之后,殷三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一个陶罐,他打开一瞧,是一满罐药酱牛肉,以名贵药材酱制,补中益气、强健筋骨,也易储藏。
少主从前就没少吃。
没想到表小姐会送他一小罐。
收到了表哥的信,虞幼窈悬着的心,便也放下来了,心里依然牵挂着表哥,可也不像刚分别那些天,总心觉得心里难受。
两日之后,夜深人静,远在山东的殷怀玺,收到了殷三送来的一个大包裹,以及一封鼓包包的信。
殷三将陶罐拿出来:“表小姐给的。”
殷怀玺淡淡瞥了一眼:“既然是她给你的东西,便收着吧,以后也不必再禀报。”
既然给了一回,便肯定有第二回,甚至是无数回。
营帐里烛光昏暗透出,殷怀玺拆了信,一字一字,一张一张地瞧,他瞧得慢,几乎每一句话都要揣磨了才行。
便只是生活之中的一些琐事,他也不觉得厌烦,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眼中有字,脑里有思。
她说到桐花开了,他便不觉想到,小姑娘坐在开满桐花,坠满蕊丝的青梧树下,焚香练字的画面。
她说到莲湖开满了莲花,便也能想到,小姑娘泛舟湖上,采莲荷叶间的画面。
她说用红艳的月季花,做了口脂,便也能想到,小姑娘涂上鲜艳的月季花口脂,应是娇艳欲滴,极尽芳菲才是。
她说到课业,他便也能想到,小姑娘苦夏,定是不愿呆在屋里头,在湖心亭置一张书案,摆一张小榻,半倚在榻上看书,或立于书案前练字的画面。
……
以上种种,却如身临其境一般,却憾不能陪她身侧,与她共赏桐花烂漫,荷莲满湖,与她泛舟湖上,为她作画吟诗。
看到后面,小姑娘字行间,满满都是对他的嘘寒问暖,浓烈的关怀与想念,几乎从一点一划,一撇一捺,一横一竖之间溢出。
足足半个时辰,殷怀玺看完了信。
殷怀玺从香盒里取来麝香片,放进了香炉里,在炉底添了小炭,炉里的麝香香片,受热之后,发出嗞嗞地烟丝儿。
殷怀玺拿了一张信笺,放到烟丝上薰烟。
这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帐内:“少主,今天晚上,济南木府的七少爷,在晚玉楼与冷府的四少爷争夺花魁,双方大打出手,冷四少爷不慎从楼上摔下,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故意制造混乱,拖延了大夫人救治时间,待冷府的人赶到,悄无声息弄死冷四少爷,制造了冷四少爷是延误救治而亡的事实。”
济南木府和冷府,是山东两大氏族,扎根在山东,根深蒂固,木府经营药材,几乎掌控了山东大半的药材生意。
而冷府主茶药生意,两家经营虽不尽相似,但也有一些重合之处,时日久了,难免会生出一些龃龉、私恩,一直很不对付。
当然这点私恩,并不足以让两家彻底交恶,还需要下一剂猛药。
冷四少爷的死,就是这一剂猛药。
殷怀玺头也不抬:“香灰都处理干净了?”
夺魂香,香气特别,经过试验后,确实如虞幼窈所言,可与任何香料混合使用,不会让人察觉出异样来。
但是!
这世间上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
在战场上,他只相信自己!
暗卫:“香灰收拾干净后,洒进了湖里。”
殷怀玺“嗯”了一声。
屋里麝香愈浓,暗卫忍不住问:“少主,为什么不让冷四少爷直接摔死,却还要大费周章,制造混乱,拖延救治时间,等冷府和木府的人到了之后,再让冷四少爷死呢?”
直接摔死和悄悄处死,结果不都一样是个死吗?
他没明白,少主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又担心这也是少主算计的一部分,以免坏了少主的算计,所以只好出声询问。
殷怀玺重新换了一张笺纸薰麝:“夺魂香不夺人命!”
氏族恩怨由来已久,有朝官从中搅局,便是不借助夺魂香,他也能达成挑拨氏族关系,大破氏族联合的目的,只是时间会稍晚一些。
小姑娘做了夺魂香送他,原也是想帮他的,他舍不得弃小姑娘的心意而不用。
暗卫猛然想到,夺魂香是虞府的表小姐,送给少主的:“属下明白了。”
他们用夺魂香挑起了木七少爷,与冷四少爷之间的争斗,冷四少爷坠楼不死,夺魂香便不算夺了冷四少爷的性命。
冷四少爷死在他们手里,与夺魂香没有关系。
也就和表小姐没有关系。
殷怀玺低声道:“少量吸食夺魂香,对人体并无危害,它更像一个引子,若吸食的人,本身就是一个脾性暴躁冲动的人,只要一丁点夺魂香,就会将这种暴躁和冲动放大。”
夺魂香对于他而言,只会让他有些轻微的躁动感。
可见就算是致命的东西,也要看怎么用。
他是不愿让小姑娘沾惹上人命。
用夺魂香的人是他,杀了人的人也是他,与虞幼窈没有干系。
当然,这只是他其中一个目的,殷怀玺继续道:“冷府的人赶到之后,是什么反应?”
第二个目的,算计的是冷府的人赶到之后。
暗卫:“来的是冷府大少爷,与四少爷一母同胞,感情最好,见四弟混身是血,顿时怒红了眼睛,一边大喊着大夫,一边要杀了木七少爷偿命,好险让身边的下人拉扯住了,场面混乱不堪,凄惨不已。”
殷怀玺轻笑:“这世间,比人命更贵的,往往是利益,而比利益更贵的,是名声,名利这二字,往往是名在前,利在后,冷四少爷一条命,不足以与冷府利益相提并论,但一命两杀,冷府便是为了名声,也不会善罢干休。”
若冷四少爷直接打楼上摔下来,当场毙命。
冷大少爷过来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纵是心中悲痛,恐怕也不至于失去理智,毕竟人都死了。
事后,木府完全可以推说,是一时失手。
木府再摆足了姿态,放低了身段,先是家法处置了身为罪魁祸首的木七少爷,抬着“满身惨状”的木七少爷,上门“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