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是大周国战略储备物资,卖买受朝廷管制,十分稀缺,平民商贩卖买棉花,都有定额,北境苦寒,吃用还能想些办法,可防寒保暖的棉衣,却始终无法解决。
狄人喜欢在秋冬季来犯,棉衣耗损也大。
没有保暖防寒的衣裳,战士的耗损更大。
幽军明明是一支虎狼之师,可因为身上的甲胄不能御兵,衣服不能御寒,硬成了被人拔了爪子的老虎。
卤盐地种棉花,经过试验可行之后,虞幼窈就重视起来,寻了精通农事的人,专门去了陇省学习棉花种植。
有了过硬的种植,棉花意料之中,也倍受期待地种活了。
番薯和棉花的种植成功,给了虞幼窈很大的启发和触动。
虞幼窈更加重视农务了,府中管家的事也不怎么管了,将更多的精力、物力、人力、财力投入到试验种植上头。
她在名下的镖行里,安排了精通农事的管事,管事们跟着镖行走南闯北,到了某个地方,就会打听某个地方的土质、气候、作物情况,种植技术,一一地记录下来,还会购买一些,当地的作物种子,在庄子上进行试种培育。
虞幼窈觉得自己只是受了《天工开物》的影响,做了相同的事。
她却不知道,这一本由她进行收录整理的农桑,将来会成为,比《天工开物》更丰富,更有影响力的农桑书籍。
而周令怀,已经预见了这一天。
他很期待,棉花和番薯将会给北境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好。”
认识了虞幼窈之后,一切都在变好。
他的腿已经开始治愈了。
这两年来,北境并不缺军晌,可虞幼窈信守了之前对他的承诺,每一年会通过谢府的一些渠道,为北境筹备三十万白银的军晌。
这一部分军晌,基本都是药材和棉衣。
北境也在变好。
“黄芪、白芷、甘草等,一些耐寒耐旱的草药,也能在北境试种。”虞幼窈又说了一些常用的,又耐旱而耐脊的药材。
说着说着,久久没听到表哥应话。
她偏头瞧了表哥,不知何时,表哥已经靠在榻上睡着了,睡容难得平静,丹青墨染了的长眉,一直舒展到了鬓边。
到了下午,虞宗正一回到府里,就让柳嬷嬷请到了安寿堂。
也不知道虞老夫人,和虞宗正说了什么,虞宗正离开安寿堂时,就有些灰头土脸,也没再提过继这话。
虞宗正一如继往的在虞幼窈面前做“慈父”,仿佛“过继”这事,从来没发生过。
这一切,都在虞幼窈的意料之中:“虞宗正这人,虽然很直白,可应对他这样的人,往往就不能太直白,要懂得迂回。”
许嬷嬷意味不明地笑了:“所以,老夫人提及了,要将虞善明过继到你娘名下,你拒绝的干脆,之后又建议,将虞善明过继到杨氏下。”
任何人听了这话,也就听听算了。
可许嬷嬷一听就知道了,这里头大有学问,暗藏深意。
虞幼窈笑弯了眉:“在家从父这一句话告诉我,永远不要试图去跟一个,能够掌控你命脉的人,去硬碰硬,那样不会有任何好结果,这世间道路千万条,我选择一道迂回的路,依然可以达到目的。”
这个道理,是许嬷嬷教她的。
她一直记在心里。
许嬷嬷一脸赞许:“拒绝一个人,也要讲究策略,不能让人面子上过不去,就不能全盘否定他。”
虞幼窈但笑不语。
许嬷嬷继续道:“你拒绝了虞宗正,将虞善明过继到你娘名下的提议,虞宗正身为父亲,定会恼怒,可你又建议,将虞善明过继到杨氏名下,这就变相说明了,你其实很赞成过继的事,之所以不同意,也是碍于将虞善明放到谢大夫人名下,并不妥当,放到杨氏名下,就更顺理成章。”
如此一来,虞宗正就不会再计较,虞幼窈忤逆他,反而会认为,虞幼窈思虑周全,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和虞府考量。
话术的最高境界,往往就是在不经意间,就掌握了说话权,并且让旁人的思路,按照你的话路而走。
虞幼窈淡声道:“虞府是靠了谢府了人脉、渠道,才在朝中打开了局面,虞氏族里享了我娘的好处,这也是真,我娘名下无子,而世家注重宗族香火,虞善明过继到我娘的名下,可以出于是虞宗正对我娘的愧疚,也可以出于是祖母对我娘的补偿,还可以出于是,族里承了我娘的恩德,一切顺理成章。”
站在虞府的立场上,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做为一个嫁妇,能得宗族世代香火供奉,这也是光耀的事。
站在一个女儿的立场上,母亲享有如此殊荣,对她的名声也是极好。
虞善明作为过继的嗣子,也成了虞谢两家关系牵扯不断的桥梁,也符合虞氏,虞府的利益。
但是!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母亲不是被害死的立场上。
得知虞宗正害死了她娘的那一天起,她与虞宗正的父女之情,已经烟消云散,她与虞宗正之间,也没有什么养育之恩,唯独的一点恩惠,大约就是生恩。
她现在为虞府所做的一切,是在偿还虞宗正生恩,祖母养恩。
可这点生恩,并不会成为束缚她的框架。
等到她将来嫁人或是离开。
生恩也到此为止了。
她将来是注定要和虞府渐行渐远,又怎么可能会将谢府绑上了虞府这条船?
母亲享不享世代香火地供奉也没有关系,作为女儿,她会一直记得母亲。
谢府也会记得母亲。
她相信九泉之下的母亲,也不愿意再与虞府牵扯不断了。
虞幼窈似笑非笑:“虞宗正想要过继,是瞧中了谢府的人脉、渠道,以及万贯家财,既然过继不成,就更不可能过继到杨氏名下。”
虞宗正有嫡子,现阶段虞善明没有符合过继的利益、条件,甚至是筹码。
就算虞宗正想要过继。
祖母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想不透这些?自然也不会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