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来时那般,沈婳离开也是静悄悄的。
何家那边定然对她的行踪不会在意,只会满意杨屿将人驱赶,为迎娶何鸢的识时务。
依旧是影五驾马。
昨夜睡的晚,今儿又起的早,沈婳索性拉过毯子小憩。可刚闭眼,就听外头一阵喧哗。
哭声凄凄,悲凉勾的人心尖一颤。
“王娘子,听我一句劝。你家遥哥儿尸身已腐烂发臭,人既死了合该下葬,你这是何必?整日去衙门闹也不是个事。难不成歹人一日不抓捕,你便一日不让你儿安息?”
“他死的不明不白,我不给他做主,谁给他做主?”
地上的人瘫坐,蓬首垢面尖声道。
“指望衙门吗?”
她又哭又笑,最后徒留下讥讽:“遥哥儿失踪我便上报,衙门的人管了?”
“怎么是你?”
————
她原先没动半点心思,可影五这般,小七下意识觉得即清同她是命定的姻缘。
胖墩汪续深沉叹了口气:“想来你也看过真假千金的戏本。我便是不慎被抱错的。”
他有就可怕了!
妇人呼吸困难,拳头一个劲的捶着心口。
汪续不免大声质问。
汪续不曾想过,他在此还能见沈婳。
“我原先也是不信的,可事实就是如此。爹寻上我,说的话也全都对上了。”
“即清也没。”
人间疾苦遍地都是,可她还是不敢多看。
“你喊他什么?”
丰州汪知府嫡子——汪续。
“可有心仪的郎君?”
“他配不上你。”
影五默默的烤肉。
妇人的眼珠子往外凸,睁的老大。身子往下倒。头颅被一支箭生生穿透。鲜血直飚。死不瞑目。
“那人失踪,是被拉去矿山做苦力了吗?”
你被下蛊了吧!
“为何?”
人群全都惊恐的看向远处射箭的官兵。
沈婳狐疑,哒哒哒走过去,拦了路。手里还拿着根鸡腿。
“不算认识,见过一回。”
小七见她神色不对,忙倒了杯热茶,送到沈婳发凉的指尖。
“小七。”
“这三个月我日日去衙门,上回却得了个扰乱公堂的罪名,挨了十个板子。”
老汉明显一慌,他下意识的搓了搓手:“你认识这女娘?”
沈婳爬起来,撩开车帘朝外瞥去。
“他失踪了整整三个月!”
官兵凶神恶煞而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死透的妇人。
沈婳就等着看这一幕。
“无。”
沈婳闻此,久久不言。
衙门的人不接案子,而是高高在上的扔下一句话,便将她赶了出来。
沈婳坐在一方石块上,耐心的等着。这一路过来,官道上来往的路人寥寥无几。她百无聊赖问话小七。
“可有婚配?”
“三月前去码头搬物,却没了音讯。矿山那边也能算人间炼狱,去了的人不再是人,当驴使。这涂遥也算有本事,从里头逃了出来。”
“诋毁大人,该诛!”
“你这是作甚?”
可人的身体已经消耗到极致。
偏偏,没人给她做主。
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她面无表情忽而出声:“即清并非良配。”
小七微微一愣。
“可他死的蹊跷啊,浑身上下全是鞭痕,瘦的竹竿似的。也不知这三个月遭受了何等苦难。”
马车不紧不慢的出了衡州城。沿着官道一路向东而起。
快到所有人皆始料不及。
沈婳起先没在意。可等着人走近,她认出了是熟面孔。
妇人顾自说着。
“我是寡妇,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不求享福,就盼着他成家立业!就这么个儿子。”
沈婳眼儿往下垂。
伴着明显的哭腔。
刚吃上烤鸡,官道上也有了别的人迹。
还不等老汉反抗,身子一软,倒下。
身边的人都在劝。
沈婳压下呼之欲出的揣测:“你先前说,什么对上了?”
开膛破肚,洗净,撒上香料便熟稔的烤了起来。
沈婳:“哇。”
——衡州长治久安,如何会出事?
长治久安?好一个长治久安?
这一句话,让围上来的百姓全都消了声。
老汉眯了眯眼,眼底有凶悍一闪而过。
他还没见上母亲一眼,却中途断了生息。
沈婳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下一瞬,一道残影而来,影五一把将老汉从驴车上提起来制服在地。怕吵着沈婳,小七整整一瓶迷魂散往他嘴里倒去。
她一介妇人,大字不识,除了报官,又如何有别的门路?
这一幕来的太快。
小七是三皇子的人,等娘子这边的事解决,小七自然得回去,可她同即清若被撮合成一对儿,也势必留在阳陵侯府了。
汪续忙应:“好。”
影五口不择言憋出一句话。
说着,他回应沈婳。
她猛的提声大喊。
“他怎不是好人了?我看你才不是好人!”
沈婳指尖蜷缩,她蓦然的放下车帘。
小七:……
“那……”
“衣衫褴褛,全都是血。还是夜里打更人发现的。”
念及此,影五窒息。
“不曾。”
“若是知府大人还在,他定然会为我做主。”
——算了,这就是命,入土为安罢。
她要公道,只求一个公道!
“周大人。”
“这是我阿爹,亲的。”
“巧了。”
“行,当初衙门不管我认了。”
“其名唤涂遥,衡州本地人氏。家中唯有一母。”
可她不甘心啊。
“儿啊,既然不熟,那便继续赶路吧。你奶病重,就等着见你。前头便是衡州城,天黑前必能赶到。”
“看他不是好人。”
一语未完。
沈婳:“即清也没。”
午膳时分,马车在官道停下。影五朝深山而去,很快提着捕来的两只山鸡回来。
她咽下嘴里的肉,就听驴车上颠簸的汪续愁苦不已,泪眼汪汪:“爹。”
佝偻老汉模样刻薄,此刻却深情款款:“欸,好儿子。”
那妇人掩面而泣。
“是。”影五的声音透过帘布而来。
“清天大老爷却被诬陷,临到头全剩下一群黑了心肝的贪官,我——”
她毫不留情:“哈。”
“可官府为何仍旧不管?”
人活着都没个体面,人没了又何必去求体面。
汪续扑到老汉身上:“我八岁那年还尿过床,被他说对了!”
如此的事,府上的小厮如何敢拿出去说嘴!他自然信了!
沈婳看傻子的看向他。
“那你何时被抱错的。”
“自然是刚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