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应，崔韫尽收眼底，且并无意外。男子肃肃清清，清隽嶙峋的威仪显露。
他目不斜视，语气却蓦然淡了下来。
“去岁，何储刚退了婚，转头便与你定下亲事，既然私下早有勾结往来也该知些廉耻。若知半点分寸，何夫人也不该在她面前这般妄言。”
“沈家一案，是汪知府亲自审的，若有不满，你大可去衙门前击打鸣冤鼓论上一论。”
“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会知疼，她若对沈家那些人存半点同情，这才是她对母兄的麻木不仁。世间对女娘并不公允，名声更是毁不得，她孑然一身，本就不易，已立于风口浪尖，还请何夫人慎言！”
“依本侯之见，留你一命，已是她仁善！”
他冷漠至极，压迫的周芝芝大气都不敢喘。
众人心知肚明，他这是来寻沈婳的。
崔韫本就惜字如金。
如今这般，无非是保全沈婳名声。
崔韫：……
“他这会儿愈发俊了，嗓子又好，那戏腔缠绵悱恻，丰州城谁不点他。上回我阿爹寿宴，他还向我打听你来着。”
崔韫的耐心却消失殆尽，他掸了掸衣袍：“还不走？”
她莫名看向汪续。
那一双双眼，已齐刷刷的都瞪圆了。
她就知道，郑千喻不配！做她闺友！再听头顶一声轻笑。女娘莫名头皮发麻。
“不妨事。”
他拦腰将人抱起。沈婳忙搂住他的脖颈，可很快又撒了手。
崔韫算了算时辰，天色已近黄昏，似喃喃：“眼下过去，也不知赶不赶的上。”
“他不爱听！”沈婳忙道。
“不不不，这不合适。”
“些许日子不见，这是不认人了？”
崔韫抬步上前，仿若无人般睨着她。
郑千喻好奇一问：“哪家戏班子？”
“周芝芝的确自作自受。她不惹沈娘子，如何会遭罪？嫁了人后，越发揪着一件事不放，好在这回是沈娘子，换成别家女娘，但凡没想开只怕受不了闲言碎语，就一道白绫跟着去了。”
“我。”
“我觉着已血肉模糊了。”
沈婳小心翼翼觑他一眼。
汪续往后退两步，拉开和她的距离，生怕愚钝会传染。
众人顿悟。
沈婳：“你闭嘴。”
“沈娘子总归还能再一掷千金。”
“姓米的！”
女娘摇了摇头。
“不是都在传，沈娘子去做了外室，又遭贵人厌倦，难不成是假的？侯爷都亲自来寻了。可见还是上心的。”
崔韫：“沈娘子爱听戏。”
郑千喻看向圆脸女娘：“正是。”
郑千喻笑眯眯：“那便——”
“暮春园的。”
“周芝芝适才所言，也的确过分。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先不论是非黑白，沈娘子如何行事也轮不到她在边上指手画脚。真当谁都要敬着她呢。”
崔韫沉吟片刻：“倒也是能听听的。”
“葛娘子原说请了戏班子过来，如今她走了，也不知这戏还唱不唱了。”
郑千喻双手握拳：“侯爷难得来一次，不若让她尽尽地主之谊，请您去听上一曲儿。”
“带你回去。”
崔韫冲她微微一笑。
几人所言，真情实意还是故意卖好暂且不提。反正沈婳听着是满意的。
沈婳很难过，她吸了吸鼻子。
是被维护的暖意。
“侯爷事务繁忙——”
偏偏，汪续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圆脸女娘挨近她些，低声询问。
“伤了脚，去不成了。”
有一份道细细柔柔的嗓音响起。
“我这会儿倒是空的很。”
可真会玩！
她发了个声，话语却又哽在喉咙间。
崔韫拧眉蹲下来。沈婳见状，又缩了回去。她压低嗓音，唇瓣一张一合：“这么多人看着。”
崔韫垂下眼眸，仍旧是不急不缓的语气：“总要去见见如何的俊俏小生，这般得沈娘子青睐。”
沈婳得意的笑容要维持不住。
“难怪瞧着这般，两人生疏的很。我就说早些年，周芝芝同何储便十分亲昵了。每回周芝芝出事，他就异常维护。人前也不避讳，若是没生情，只怕早就纠缠不清，如此算来，沈娘子才是苦主。”
碍眼的被彻底清扫，沈婳的头也没抬上半分。指尖时不时扯着玉佩上的流苏。
沈婳又问了一次：“您怎会来此？”
“你怎……”
“多谢侯爷关怀。”
故，她谦卑的对上崔韫的脸。
女娘纠结蹙眉，又细细思忖，不该让他英明神武大理寺卿的声誉在此毁于一旦。
女娘朝他眨巴眨巴眼儿。
即清会意，恭敬的半垂下脑袋：“是。”
难怪她一直坐着。
沈婳长成这样实在不安于室。她这人毛病又多的不行，侯爷这般高风亮节的人，如何会和她有私情？
便是真有，难不成日后两人闹了别扭。崔韫这种谦谦公子还能同沈婳这种得理不饶人的女娘去低声下气？
绝无可能。
崔韫沉默。
“抬下去，莫让沈娘子见着晦气。”
他险些都要信了这两人真不熟！
“他是侯爷？可是先前带沈娘子去盛京的那位侯爷？”
裙摆探出一只绣花鞋，女娘朝他晃了晃。
“这是沈婳常去戏班子，里头的小生，她九岁那年，还砸下重金，只为让他陪同用饭。”
郑千喻好无辜。
“赶不上！”
她用异常生疏的口吻道：“您怎会来此？”
沈婳真诚的摇头：“不若下回吧。”
汪续：……
崔韫抬了抬眼皮，只问：“可有上药。”
崔韫定定的看着她，淡淡：“路过。”
沈婳：！！！
他急眼了！
这个男人嫉妒了！
到底少见，沈婳下意识捧着脸看了会儿。她甚至不知死活的唇瓣往上翘，欢喜的想要起身朝崔韫转个圈。
郑千喻皱眉，恨不得为沈婳解释的清楚明白：“我先前便说了，侯爷是得故人所托，这才照付她，偏偏外头那些人嚼舌根的蠢妇乱说一通！随意起哄！”
女娘做作的很努力：“如何能让侯爷屈尊降贵。”
“是！我！不！配！”
说着，便要跳下去。
“安分点。”
崔韫脚步未停，平静无波的口吻，也不知是呛谁：“心肝还是别逞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