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太爷死死的抿着唇,他呼吸变得急促,可到底没多问。可他好似就猜出了大半。
只怕官家要除……
意外吗,不至于。
可的确可悲。
这世上没什么可意外的,当一个帝王不仁时,谁都能丧命,再多的功勋在身,也不过沦为快一步丧命的登天梯。
爀帝心胸狭隘,容不下人。
崔旸能如此,只怕这一回九死一生。
不同于他的心情复杂,崔太夫人听后就是一喜。
“这是好事。”
她对崔家子弟上战场,早就有了怨念。
“你常见在外,却总是顾不得家。一旦有战事,我便提心吊胆,生怕你有个好歹,让我怎么办,又让殊予怎么办?”
崔老太爷闻言无奈:“妇人之见了不是,他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是……”
话音未落,就被无情打断。
“别和我说什么大道理。什么家国大义,我一介妇人,不想懂。我就这么个儿子,他活着,就是最好的,我虽是朝中命妇,可更是母亲,别的我顾不得。”
说着,她又止不住道。
“每次险境,官家就让崔家郎君往前冲。他坐在龙椅上,只需上下嘴皮动一动,所有人就得听他差遣。”
“战场刀剑无眼,牺牲的将士还算少吗!说句出言不逊的,这天下可不是金崔两家的天下?凭什么姬家人坐享其成?”
崔太夫人这会儿瞧不出半点老态。她是个脾气好的,这些话也存在心里许久了,尤其先前得知崔旸‘废’了一只手。
崔老太爷沉默了。这些又何尝不是他的心里话。
一侧崔宣氏安安静静的,就像个活死人。总算,她缓缓抬眸。
风韵犹存,那张娃娃脸显得异常年轻。说和乔姒是姐妹也不为过。
崔旸记得,她一笑起来。就有浅浅的梨涡,很甜。当初宫宴,她同嫂嫂宣鄂氏说笑。
他惊鸿一瞥,久久不能回神。便有了求娶之心
可后来,嫁给他后,崔宣氏的笑越来越少。
崔宣氏总算同他说话。
“你请辞罢官,那柏哥儿呢?”
崔旸说不失望是假的。
“他也一道。”
“这次虎符会上交。”
官家也许会推辞一番,可他解了心腹大患,必应。
“如此也好,他能多陪陪阿姒。”
夫妻间的对话,实在生疏。
崔太夫人看在眼里,心下一片唏嘘。
————
入了宫后,爀帝顶着和善的面。细细问了善城被攻一事。
崔柏恭敬的跪下。
“官家宽心。父虽重伤,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并敌一向,千里杀将。一刀砍下犯我泱泱大祁带领蛮敌的八皇子首级。”
“臣特地呈上。”
说着他欲将匣子交给应公公。
恭亲王很是配合:“本王来!”
崔柏:“曲靖不忠不义,狗胆之心竟敢同蛮夷小国狼狈为奸,至万千百姓不顾,金将军亲手诛杀。分尸剥皮。”
恭亲王:“此人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爀帝气的想要吐血。
那八皇子可是最受宠的一个皇子!让他如何交代!
曲靖也是他一手提拔,安插在金将军身边的人。
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
可他只能笑着上前把人扶起来。
“好!”
明明他们该死的,他的计划万无一失。可怎么就被察觉了!
爀帝:“辛苦崔旸了。”
他正要提及让信任的御医过去,诊脉探个虚实。
可崔柏却又双手奉上虎符。
恭亲王总算明白,这对父子是下什么棋了。他不免心惊不已。
一炷香后,卸了铁甲,再不是将军之身的崔柏轻松的回了府。
乔姒盈盈立在那里等他归。不再瘦骨嶙峋,也不曾心存死志。
崔柏快步上前,将人彻底拢入怀里。
这一次,他总算摸到了属于她的温度。
冷香入鼻,他心有所依。
“阿姒。”
“嗯。”
“阿姒。”
“嗯。”
他好似叫不够的蓦地笑开。
乔姒却不知所措的开始推他。
“小叔正瞧着,你松开我。”
崔柏没松开她。但侧头去看一旁,手里端着一盘甜掉牙点心的崔韫。
“避嫌,还需阿兄教吗?”
崔韫懒懒散散的站着,他抬了抬眼皮。
“我脚下的靴子是惹着阿兄了?还特地让我挪步?”
“又不是我偷着看的。这到底不是屋里,阿兄好歹收敛些。”
这时的他,哪有被打磨后的循规蹈矩,冷漠无常。是属于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姿态。
也没有……受伤中蛊。
腕间没有三清道长赠的手串,同样的,至今未遇到沈家女。
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年的沈婳,也才八岁。
而她是九岁那年,毒药深入骨髓,游湖晕厥,险些没救过来,这才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没有手串扭转离奇时空。
故,崔韫的生命,还没雪团的出现。
崔柏满心满眼都是乔姒,就连去主院给长辈请安,没都松开她的手。
崔韫实在见不惯他那黏糊劲。明明阿兄情绪内敛,再喜欢嫂嫂,也不会在外头如此拉拉扯扯。
上回搂着乔姒的腰,被阿娘舅母不慎撞见,还红着耳尖不知所措过。
如今是不得了了。
他受不住的快一步离开。
他一走,崔柏愈发没忌讳。
“可曾想我?”
乔姒咬着唇。不答只问。
“上回让郎君给孩子取名,可有头绪?”
“就唤崔绒。”
乔姒听着欢喜,可很快又拧眉。
“那若是小郎君呢?”
崔柏贴近她耳侧:“这胎是小女娘,至于小郎君。只能日后你我多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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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崔韫倒没去主院,他去见了崔旸。
见崔旸半点事都没有,转头懒洋洋的往外走。
“站住!你什么态度!”
崔韫嗤笑一声。
“父亲受伤的消息传来,吴家那边恐怕又要来人了。儿子实在没法对您恭敬,往父亲见谅。”
吴家,吴韶音。
他是真厌恶。
崔旸拧眉:“来便来了,也是人家一份心意。崔家又不是住不下。你是男儿郎,怎拘此事一直存有偏见!如何会有君子之风!”
“将军怎一回来就责怪韫哥儿?”
“殊予,是他……”
崔宣氏冷了脸。
崔旸说什么都可以,她都能不在乎。
可责备她的孩子,不行。
“儿子你不心疼,我心疼。整个盛京城,分明就没比他还懂事的!”
“你若真瞧不上,我看倒不如不回来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