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京城的夜晚没有白天的喧闹,街道上偶尔有人打马经过留下咯登咯登的声响,又或是谁家的野猫爬在屋顶发出喵呜一声。
徐家的马车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缓缓向前,车里的那女子已经安睡了过去,只是在睡梦中也未曾抹平的精致的眉头依旧让徐子越心疼。
她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还是心疾后身体依旧还是会疼,徐子越埋怨自己来的太晚,若是他再早一些来,苏文卿又怎么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徐子越想起适才苏文卿恍惚间说出的话,她问他是不是没事。
为什么这样问,因为她以为他出了事。
因为以为自己出了事,也许是死了,也许是身份暴露了,无论是哪一种都让苏文卿难以接受,甚至引得心疾复发。
是将他放在了怎么样的位置,才会在听到这样的话后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他是活过两世的人,他的身边有忠心的下属,有惧怕他的朝臣,还有无数恨他恨不得他去死的仇人,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将他放在心间最珍贵的地方。徐子越紧紧的咬紧了牙关,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却害的她受了如此的委屈。
冰凉的手指正要抚上眉间,却有担心手指太过冰凉。将手微微暖热了这才轻柔的摩挲过她蹙起的眉头,这样漂亮的眉眼,本就不该出现这样让人心疼的表情。
马车终于到了徐府,王氏早就回来,徐心莲今日在宴会上受了长公主的责骂,后来太子亲自来接人长公主才罢休。
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徐心莲受了惊又丢了脸,自从回到东宫便一直没有消息。徐老太太也是听说了这事,吓了一大跳,忙唤了王氏问话,王氏抹著眼泪说徐心莲本就受了委屈,回到东宫又免不了太子的一顿责罚。
徐心莲能出现在定国公府,本就是太子的默许。但是如今丢了丑,太子有气没处撒,太子妃自从昨日便称病休养,太子无法便将气撒在了徐心莲身上。
可怜徐心莲本就受了委屈,怀著身孕又受了太子的责骂,王氏眼瞧著女儿哭肿的眼睛,却无计可施。
最后只能安慰她,「太子也是气不过,你现在怀著皇孙,等太子气性过了,著东宫最得宠的还是你。」
徐心莲听完这话越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受了委屈就和我撒气,若不是他让我去我哪敢去,现在出了事就成了我一个人的过错。我就是正房那位好巧不巧的病了,原来是在这儿等著我,我不知高低,不懂礼数,正房里那位最懂礼数了,让她去啊!」
王氏惊得忙去捂徐心莲的嘴,又是心疼又是心凉急道,「这话也是敢说的,正房那位再如何也不是你敢妄论的,殿下现在是太子,以后就是皇帝,那位以后就是皇后,你以为她好欺负,今儿才明白她也不是好欺负的,殿下也不是对那位没有感情的。」
徐心莲闻言越发泣不成声,王氏闭上眼睛心头悲凉,女儿对太子动了感情,但是帝王家的感情又如何能当真。
「你如今便乖乖听话,待生下皇孙,就连长公主也无法这般欺辱你。」
徐心莲怔怔的流著眼泪,手掌下移抚摸上还未显怀的肚子点点头道,「我也盼著肚子里的是个皇孙。」
太子一共有一位正妃三位侧妃,除了太子妃生下两个皇孙以外,两位侧妃所生皆是公主。徐心莲当初还因此忌惮太子妃,怀疑是太子妃对侧妃们动了手脚,后来发现两位侧妃从未有过流产等事端,确实是没有生儿子的命。
府上如今有四位小公主,却只有两位小皇孙。殿下极其喜欢两位小皇孙,只要她能生下儿子,以后的位子才能坐的更稳。
徐老太太听罢又是好一阵子沉默,徐心莲自从嫁到东宫便深受宠爱,久而久之不知天高地厚,本以为太子妃温厚好欺负,如今却是自作孽被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待王氏回了牡丹园后,徐老太太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苏文卿回来。徐老太太并未太担心,苏文卿平日里出门,徐子越总是会去接人,大抵是小两口子去了他处玩耍。
直到后半夜徐贤才疲惫的回来,听说宫里乱作一团,太子不知何事惹恼了陛下。徐贤脸色奇差,太子出事固是严重,但这事却是徐子越从刘登嘴里撬出来,徐贤一想起太子阴冷的眼神便觉得双腿发软。
徐老太太听得出徐贤对徐子越的怨恨,若不是徐子越将太子拉进了泥潭,他又何苦受这些白眼。
徐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才问他,「子越还在宫里?」
徐贤阴著脸点头,太子被卸了户部的差事被打发回东宫好好反省,倒是徐子越被留在宫中。若是所料不错,不久过后徐子越大抵又会升迁。
当老爹的还是五品,儿子却要比老子官职更高,徐贤越发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恹恹离开。
留下徐老太太在灯前坐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子越还在宫里,那文卿呢?文卿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打发去定国公府的人说苏文卿早已离开,但是既然离开却未曾回来,徐老太太一颗心不由越来越沉。
直到快到子时,灯花又剪了一次,才有婆子急匆匆跑过来通信说大少爷带著少夫人回来了。
「少夫人脸色差得很,是被少爷抱回去的,少爷说明儿再来与您细说。」
徐老太太手中的拨动的佛珠吧嗒一声碰撞在一起,闭上眼睛抬手让婆子们下去。
徐子越本就从未说过要与徐贤一般站再太子一边,徐老太太一直不愿意去想这些事情,想起徐贤大骂逆子的模样,徐老太太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苏文卿说过徐子越的未来不止是一个大理寺少卿,她曾说过就算如今的王崇也抵不上徐子越的以后。
内阁。
苏文卿睡了很久,她太累了,就算是想要睁开眼睛却连这一点力气也没有。她能感觉到身边有人轻柔的替她整理发丝,那双熟悉的手一点一点的擦干净她的脸庞,似乎还有温柔的唇在脸颊上来回滑过。
她想笑著躲开,想睁开眼睛看看这张俊秀无双的脸,想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眼尾的那颗细小的红痣,却是始终醒不过来。
手上的力度蓦然间变得有力,她能感觉到徐子越紧紧的握著她的手在她耳边低低呢喃,「文卿,你快醒过来。」
我已经没事了,你怎么能闭上眼睛不说一句话呢。
孟凡提著药箱过来的时候,看著徐子越惨兮兮的模样,孟凡毫不吝啬的讽刺了两句才替苏文卿诊脉。
苏文卿心疾复发,但是如今脉象平稳,看来病发时身边有医术极好的大夫,非但稳住了心疾,还及时的补了补药。转头看了眼半点不敢放松的徐子越,孟凡叹了口气道,「弟妹并无大碍,大抵午时就能醒来,之后静养便是,你且放心。」
孟凡没有骗他,待快到晌午的时候,苏文卿终于缓缓的醒了过来,绿袖站在床头一瞬间哭了出来。
苏文卿笑了笑道,「我只不过多睡了一会儿有什么好哭的。」
徐子越一直陪在她身边,苏文卿一直都知道,如今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一言不语。苏文卿伸出有了些许力气的手,轻轻的拽住徐子越的袖口,抬起依旧苍白的脸颊柔柔笑道,「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绿袖等人已经悄悄的退了出去,徐子越低头,反手握住她拽著自己衣袖的手,左手轻柔的抚上她的脸颊,目光依旧定定的盯著她道,「是啊,生气了,快哄哄我。」
「我错了。」苏文卿眨眨眼睛,「让你担心了,我只是太累了,我能听到你和我说的话,孟大哥过来替我诊脉我也是知道的。表哥你最好了,怎么能生我的气。」
这样难得俏皮的模样,徐子越看在眼里却依旧心口微疼。
苏文卿又有什么错的。
是他这一世将她抢了去,才酿成了昨日的祸端;是她太喜欢他,所以才会昏迷至今;是他来的太晚,一切都是他的错,她又有什么错。
绿袖悄然的松了药碗过来,徐子越接过来轻轻的吹走热气,扑面而来的苦涩让他微微皱眉。苏文卿拿过药碗一饮而尽笑道,「喝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不苦的。」
徐子越倾身向前,唇贴上她的唇,舌尖灵活的顶开细白的牙齿。唇舌交缠间,适才略显苍白的唇隐隐有了几分殷红,徐子越退开后,鼻尖轻轻抵著她的鼻尖皱眉道,「还是苦的。」
苏文卿秋水般的眸子瞪了他一眼道,「就你娇气。」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抬头道,「表哥我想梳洗。」
徐子越虽然替她擦洗了,但是昨日病发出了满身的冷汗依旧不舒服。
徐子越轻声笑了,又倾身在她脸蛋上啄了一口,突然将她揽身抱起往净房走去,「早就备好了,孟凡说你病刚过不可劳累,我亲自伺候你梳洗。」
苏文卿睁大眼睛急道,「表哥我才刚刚醒…」
「想什么呢。」徐子越轻笑的拨开她的双手,剥出她细嫩的肌肤,「水温如何?会不会有些凉?」
「…不凉…」
「力道如何?」
「…还好…」
净房外传来暧昧的水声与苏文卿微微破碎的低呼,绿袖与千知相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
就算经历过再多苦难,如今的他们依旧笑得真实,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