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周念南平生有两件懊悔莫及之事, 一是没能保住定远侯府,二是没来得及向谢渺表明心意。
他出身侯爵世家,因是幼子,家中待他别无所求。横竖爵位已有兄长继承, 他安分地当个纨绔公子, 别闹出丑闻便好。
他初时也这么想。
二十岁以前, 他是人人艳羡的侯府公子, 天资聪颖, 桀骜不羁。他有权有势有银子, 不管去哪都被奉为贵宾, 想要的东西看上一眼,便有人主动送到他手里。
他有崔慕礼那样出类拔萃的知己, 也有如百里盛、秦天宇般胡天侃地的狐朋狗友。上有皇后姑母疼爱, 下有定远侯府兜底,纵观京城,没人活得比他更恣意随性。
他爱玩, 走狗斗鸡、喝酒赌博均有涉猎, 但他同样武艺超群,精通十八般兵器, 绝非空有外貌的绣花枕头。
他从不碰女色,一是觉得女子无趣,二还是觉得女子无趣,三依旧是觉得女子无趣。
涂脂抹粉、嗲声嗲气地往他眼前凑, 味儿重的能熏死人,谁能生出旖旎的心思来?!
哼, 他才懒得跟女子搅和在一起。
——以上是他遇到谢渺前的想法。
在庆元二年,他因为一个赌约, 跑到城门口拦下谢渺的马车,莽撞的向她索要肚兜。他想得甚美,破旧马车里坐的不会是富家小姐,给一百两银子换个肚兜,怎么看都是笔划算的买卖。再者了,不划算又如何?他是定远侯家的三公子,谁能不卖个面子?
偏偏马车里坐着个外乡姑娘,不认识他也罢,年纪小性子又轴,不仅没给肚兜,还甩手给了他一耳光。
即便过了四十年,周念南也能清楚回忆起那一幕:小姑娘怒火中烧地瞪着他,满脸倔强,眼眸亮得惊人。
他脑中霎时浮现一个词:明眸皓齿。
毕竟不占理,挨打也是活该。他灰溜溜地回去,被百里盛他们嘲笑许久,正当快忘记这件事时,在崔慕礼家再次遇见她。
当时他们一群人在崔家花园里玩投壶,几位小姐也跟着过来,她便跟在最后面,挪着碎步,低眉顺眼,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
他揉揉眼睛,心道:是他眼花不成,刺猬球怎么变成了蒲公英?
周念南之前就听崔慕礼说起过,家里来了个远方表妹,是继母谢氏的侄女。
他还打趣:莫非是你继母嫁进崔家不够,还想赠一个?
未料被他一言命中,刺猬球——不对,谢渺在崔慕礼面前矫揉造作,全无打他时的彪悍劲。
好家伙,竟有两幅面孔呢?
他连忙找到崔二告状,“你家便宜表妹不简单,前些日子我无意间冒犯她,好家伙,她二话不说扇我一巴掌……”
崔慕礼颔首表示知晓。
此后周念南便时不时跑去崔府,铆足劲地破坏谢渺对崔慕礼献殷勤。崔慕礼在场时,谢渺便忍气吞声,但一当崔慕礼走开,她便露伶牙俐齿地回击,将他讽得牙直痒痒又无可奈何。
时光在两人一来二去的斗嘴中飞逝,期间周念南从没思考过,一向不近女色的自己,为何专跟谢渺过不去?
他以为自己是看不惯谢渺的假惺惺,直到某日百里盛戳破了窗户纸。
“念南,你最近提起崔慕礼便宜表妹的次数越来越多,有古怪哦!”
“这还不明显?小爷我讨厌她!”
“啧啧啧,你以往讨厌女子,恨不得离她们百丈远,怎么轮到她就愿意斗嘴三百回合了?”
“……”周念南双手抱胸,眼神有一瞬心虚,随即理直气壮地道:“她打过我!”
对,肯定是因为她打过他,所以他怀恨在心,耿耿于怀,挟冤记仇,斤斤计较……
百里盛嘿嘿一笑,在他生辰时送上一份大礼:一名像极了谢渺的伎人。
他促狭地挤眉弄眼,“想要报复她的方法有很多,这也是其中一种哦。”
周念南想也不想,抬手给了他一拳,“百里盛,我看你是脑子跟裤/裆长错了位置,需要我给你重新挪挪!”
百里盛没辙,只得打发走伎人,顶着乌青的眼圈,恨声道:“你清高,你纯洁,我等着看你以后嗷嗷直哭!”
周念南嗤之以鼻,然而当天夜里便发生了一件荒唐事。
他他他他,他梦到谢渺了!
梦里谢渺活色生香,柔软地依偎在他怀中,纤手拉下肩头纱衣,露出颈间殷红细带,吐气如兰地道:周念南,你瞧我的肚兜好不好看……
梦醒后,他大口喘着粗气,餍足而茫然地望着帐顶,内心填满美妙却陌生的情绪。
他好像真的想要她。
冷静以后,周念南开始思考事情的可能性,越想越觉得靠谱。谢渺喜欢崔二,无非是看他年少有为,家境优越,还长得好看——妥了妥了,他哪里都不比崔二差!
他信心满满地跑到她面前,有意无意地自我展示:你瞧,我武功好,出身好,长得也好!
可惜谢渺是个二愣子,每回都以为他在指桑骂槐(骂她穷酸),气得他就差直接说明:我这么优秀,别看崔二了,快看看我呗!
但她还是没有开窍,一双眼黏在了崔二身上。
周念南不是滋味,言语逐渐变得尖锐:以你的出身,哪里配得上崔二?赶紧放下妄念,另寻条可行的出路吧!
谢渺双眸含泪,又打了他一巴掌。
他捂着脸颊,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恼怒又苦涩:我也很好,为什么你却看不到?
他初次心动,便遇上解不开的难题,无知与骄傲编织出一张名叫“自讨苦吃”的网,牢牢束缚住他的真实情感。
他不懂如何表达喜欢,反而用挖苦、讥讽来吸引她的注意,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暂时忘记崔二,全心全意地看着他。
他心存侥幸:反正崔二不喜欢她,待崔二成亲,她伤心欲绝之际,他便大发善心地将她娶回侯府,过上比崔府更荣华富贵的生活……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在庆元七年的六月初五,他的天彻底塌了。
北疆来报,称定远侯与世子通敌叛国,被副将黄有才就地斩杀,嫂嫂与侄子在押送进京的途中病逝。母亲乍闻噩耗,命人拆下堂前“忠勇赤胆”的御赐牌匾,想要去求见承宣帝。
左相张贤宗率人包围了定远侯府,笑着道:定远侯不忠不义,辜负圣上多年信任。圣上已下旨捉拿侯府满门,择日全数问斩。
母亲椎心饮泣,高喊“侯爷有冤,求圣上明鉴”后,一头撞死在大门前。他抱着母亲的遗体,眼中流出的不是泪,而是血。
官兵们在推搡,奴仆们在哭喊,周遭蜩螗沸羹。
他嚼齿穿龈,执起地上长剑,冲上前想杀了张贤宗,被他的护卫们合力制服。
张贤宗高坐在马背上,眼神睥睨,轻蔑笑道:“小儿狂傲,不知天高地厚。”
周念南被打入天牢,与其他死囚关在一起,不时被官差提出去审讯拷问。他跪下求官差传话,想请皇后姑母做主伸冤,对方却说皇后与九皇子被打入冷宫,想必也是时日无多。
那一刻,周念南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在行刑的前几天,崔二派人偷龙换凤,将他从天牢救出,藏身在崔府密道中。他仍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求圣上收回成命,好不容易逃到街上,却在旁人聊天中得知,侯府二百多口人已被秘密处决,无一生还。
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他还苟活。
他在街上与乞丐抢食,跟醉汉打架,甚至朝疯狗乱叫。他疯疯癫癫,满身污垢,再也不是从前锦衣玉食、意气风发的贵公子,而是忍辱偷生的胆小鬼。
他躺在巷子里,任由污水浸湿灵魂,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想:就到此为止吧。
有人走进巷子,撑着油纸伞,替他遮去狂风暴雨。
是谢渺。
她又一次打了他,边打边骂他,甚至拿出匕首要他自我了结。可她眼中有明晃晃的泪,也有狼狈不堪的他。
她在为他而哭泣。
他麻木的灵魂再度感受到疼痛,哭着抱住她,抱住这一世的救赎与欢喜。
她叫他活下去,他答应了。
他重振旗鼓,决心去北疆寻找真相,临别前与她告别时,多想将爱意一吐为快。可他有罪在身,怎么能拖她下水?
于是他说:“谢渺,等我回来。”
她好似还是不懂,一旁的崔慕礼却了然,用借口将她支开,催促他赶紧出发。
他问:“崔二,你不喜欢谢渺,对吗?”
崔慕礼神色如常,“对。”
他并未生疑,安心远赴北疆,改名换姓投入军营,处心积虑地接近黄有才,在得知他与珠可沁联手害死父亲兄长后,他将目光转向了北狄。
定远侯府世代抵御北狄蛮族,眼见边疆局势渐稳,父亲有望功成身退之时,珠可沁的出现毁了这一切。
珠可沁!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要用珠可沁的首级与北狄的崩溃,以告定远侯府满门英魂!
他暂且留下黄有才的狗命,以叛军的名义主动投入北狄,向珠可沁献上锦囊妙计,吞并中小部落,更连取两座城池,成功取得珠可沁的信任。
珠可沁年轻貌美,心思狡诈,手段毒辣,踩着无数人的性命坐上首领之位。但她终究是名少女,见周念南俊美不凡,才智过人,心荡神迷下难免掉以轻心。
很快,周念南便成为她的心腹军师。即便她数次献身都被对方拒绝,她仍坚信会有“抱得美人归”的那天,岂料美人亦是穿肠毒药,时刻谋划着要歼灭整个北狄。
庆元九年,秋。
蛰伏两年,周念南成功拿到替定远侯府翻案的证据,率领周家旧部包围珠可沁的住所,亲手杀了珠可沁,对天喊道:父亲,兄长,孩儿为你们报了仇。
珠可沁死后,周念南再小施计谋,逼得北狄自乱阵脚,互相猜忌,联盟自此分崩离析。随后,周念南又捉拿叛将黄有才,带着证据一起返回京城,到京城尹前击鼓鸣冤。
这一次,承宣帝召见了他,在听完来龙去脉后,承宣帝老泪纵横,悔不当初。
他替定远侯府翻了案,弥补给周念南更为显赫的权势富贵,但周念南心心念地只有一样。
他要去找谢渺。
他迫不及待地找到崔二,请他安排谢渺出来会面,崔二却说,谢渺已是崔家二少夫人。
周念南好恨啊。
他想到在北疆的那些日日夜夜,除去血海深仇,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动力便是她。他必须帮定远侯府洗刷冤屈,堂堂正正地回去,风风光光地娶她。
可在他离开后不久,她便嫁给了崔二。
她没有等他。
周念南如遭五雷轰顶,顾不得失礼,直接冲进崔府找谢渺求证。她姗姗来迟,容貌比记忆中更为娇艳,挽着妇人发髻,惊喜地道:“周念南,你真的做到了。”
她当他是朋友,善心地为定远侯府在寺庙里立了牌位供奉。
他被嫉妒冲昏头脑,脱口便是满怀恶意的讥讽,笑她身份低微,攻击她别有用心。
她的笑容戛然而止,数不清第几次红眼,忿忿地赶他滚出崔府。
此后的每一次见面,他都冷言冷语,对她行尽嘲讽,世人都道宣平侯厌恶崔二少夫人,只有崔慕礼知晓实情。
周念南爱谢渺,一直都爱。周念南也恨谢渺,一直都恨。
他爱她的机敏善良、伶牙俐齿,也恨她看不出自己的情意,转身嫁给崔慕礼。无论他变得多么优秀,她眼里都看不到他,满心只有崔慕礼。
他到底输在哪里?
他不懂,于是倍加苛刻的待她,当她的目光投向他时,哪怕带着厌恶都使他愉悦。与此同时,他从未打消过娶她的主意,暗中观察她与崔二,如愿见到他们夫妻冷淡,情感不和。
他将如意算盘拨得响亮,待她与崔二和离,他便向她表明心意,诉说这些年来深藏的爱意,求她嫁给自己……
庆元十五年的春分那天,继侯府覆灭后,他的天再次崩塌。
谢渺死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崔府,见她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不会笑,不会怒,不会再有机会听到他的告白。
他憎恨崔慕礼,娶了她却没能好好对她。他也憎恨自己,为何不能勇敢点,在她活着的时候抢走她。
谢渺下葬的那天,他偷偷躲在暗处,身上穿着丧服,假装丈夫在送妻子远行。
他收起心痛,与崔慕礼联手杀光瑞王及一干心腹,望着宽阔无际的天空时,仿佛见到了她的笑脸。
她在说:周念南,谢谢你。
周念南回:“谢渺,我爱你。”
她永远都猜不到,他的刁难奚落是假,喜欢到非她不娶才是真。
此后十年,他与崔慕礼共同辅佐小皇帝,在大事上同仇敌忾,在小事上针锋相对。他一辈子没有娶妻,崔慕礼没有续弦,谁都无法忘记那名叫谢渺的女子。
崔慕礼去世的前一天,周念南在下朝时突然问:“你很早前便爱她,是吗?”
崔慕礼这次回道:“是。”
他们都爱了她很久,却不敢在她活着时勇敢地承认爱意。
两个可笑的懦夫。
后来的后来,崔慕礼去世,大齐有了小小皇帝。周念南辅佐了小小皇帝许多年,在五十五岁时迎来生命终点。
小小皇帝正是而立之年,红着眼侯在他床前,“宣平侯,你放心,朕定会爱民如子,勤政亲贤。”
周念南笑笑,看向他的身后,忽然道:“崔二,谢渺,你们来了。”
他模糊的视力恢复清明,见崔二长身玉立,风姿卓然。谢渺俏丽可人,生动明媚。
他们并肩站着,笑着朝他伸手,一如往昔时光。
……
十五岁的少年周念南从梦中惊醒,一摸脸庞,竟全部都是泪水。
“晦气!”周念南用袖子抹脸,边抹边道:“呸呸呸!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是爹妈死,就是喜欢的女人死,还有兄弟崔二死……
“呸呸呸,呸呸呸!”他狠狠地又呸了几口,待梳洗过后,便将那股子莫名的悲伤抛之脑后。
“今日我约了谁?”他问左青。
左青道:“约了百里公子、秦公子、左公子等去东阳湖游船。”
周念南收整一番跑去赴约,期间大家喝酒玩六博,百里盛提出要换种新玩法。
“咱们换个赌注玩?”
“金银钱财都是俗物……今日玩些刺激的……”
周念南越听越心惊,拍桌而起,问道:“今日是几年几月初几?”
“庆元二年,六月初十啊。”
周念南一听,嘴角不住抽搐,扶着桌案才没有昏倒。等等,梦里面好像有这个日子?
他使劲回想,细节愈发清晰。那名叫谢渺的女子今日会从东城门出现,从此开启他悲惨懊悔的一生……
他先是不屑一顾,梦而已,还真能信吗?但当秦天宇输了游戏,脱光衣服跳进湖里游泳,大喊着“举世无耻之徒”时,他蹭地一下站直,吩咐画舫调头回岸边。
他抛下一群少年,骑上马,风驰电掣般赶到东城门的凉亭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官道。
千万别出现,千万别出现,千万别出现……
过了半个时辰,正当他松了口气,准备打道回府时,远处驶来一辆破旧马车,噔噔噔地跑近。
周念南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难道梦是真的?
他不信邪地策马上前,横着拦下马车,本想颐指气使地命车里人下来,不知怎地却翻身一滚,摔倒在地,抱着腿哎哟哟地叫唤起来。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好疼啊!哎哟!”
“……”车夫慌张回首,“小姐,我好像撞到人了!”
有人掀开车帘,问道:“伤到哪了?”
世界忽然静默。
周念南望着那张玉白娇俏、稚嫩熟悉的脸,神魂仿佛被人抽了一鞭子,从心口疼到了四肢百骸。
对方下了马车,在丫鬟陪同下走近,俯身问:“你伤到了哪里?我带你去看大夫可好?”
见对方目瞪神呆,仿若未闻,小谢渺蹙眉,担心地想:这不会是个傻子吧?
“傻子”眼中滚落泪水,哽咽着道:“我,我叫周念南,今年十五,父亲是定远侯,姑母是皇后……”
小谢渺眉蹙得更紧,遗憾地想:长得虽好,却真是个傻子呢!
周念南回过神,翻身跃起,拍干净衣衫尘土,彬彬有礼地朝她作揖,“不好意思,是我自己从马上滚落,与你们没有关系。”
小谢渺松了口气,不是个傻子就好。
周念南道:“我听你们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是来探亲吗?”
小谢渺迟疑了会,点头,“是。”
“要找谁家?京城里我熟门熟路,能直接领你们去。”
“京城崔家,你知道吗?”
“……”
周念南暗骂该死,这回决不能让崔二捷足先登,得先让她喜欢他才行。
“我知道,这样吧,我领你们去崔家,但你先陪我去趟医馆,行吗?”他可怜兮兮地道:“腿好像摔破了,疼。”
说着还一瘸一拐走了两步。
小谢渺性格单纯,立刻心生同情,“好,先陪你去医馆。”
周念南一改霸王性格,骑马陪在车旁,用尽一身本事逗小谢渺开心。待到了医馆。两人已然像是朋友。
周念南胡乱开了些药,一想到过会要送她去崔府,整个人便闷闷不乐。
小谢渺察觉他的低落,问:“你还有哪里不适吗?”
周念南摇摇头,眼角瞥到有人在买糖葫芦,拖着“伤腿”去买了一串。
“谢渺,给。”
“给我的?”
“对,吃了糖葫芦,你便要记住我的好,成吗?”
“为什么要我记住你的好?”
“……算了,不记也成。”往后还有好多时间,他会慢慢对她好,永无止境地对她好。
谢渺弯起唇角,舔了口糖葫芦,眸里有亮晶晶的笑意。
她一笑,周念南便也笑了,两个半大的少年少女站在路中央,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少年俊美,少女娇俏,年轻真是美好!
同样年轻的还有崔慕礼,他正好路过此地,见好友待一名少女殷勤至极,颇为意外地多看了几眼。
一看便再挪不开视线。
他无意识地走到她面前,递出一块帕子,道:“你嘴角沾了糖。”
少女抬头,凝视面前温雅清隽的少年,还未说话,便听周念南崩溃大喊。
“崔二!怎么又是你!!!!!!!!!!!!!!!!!!!!!”
是啊,兜兜转转,今生又是他们的故事。
一个全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