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梅君虽是碧霞元君转世,且记忆不灭,但此身毕竟也只是凡体。长久的郁郁积压,辛苦奔波,再加上这凡体修为有限。旷野里没有饮食,加上风吹日晒,外染内感交加,竟然一下子病倒了!
如今只是苦了一念,他身体暂时虽然还没什么问题,可心情实在已经低落到了极点,连发脾气的劲头都提不起来。只能背着林梅君,朝着恐怕永远都不会一丝一毫变化的草原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但感觉确实是很久很久,一念终于发现前面似乎出现了突兀。
急忙走过去,原来是一条大约只有三丈宽,但仿佛笔直的横贯整个世界的河流。
只不过此处看过去,对岸仍旧还是不知有多少已经走了那么久的草原。
反正好歹有了水,总算稍稍振奋心情。一念将林梅君轻轻放在了河边,双手掬起河水送入她口中。而林梅君水一入口,呼吸也稍稍实在起来。
一念心里稍稍放松,当即趴在河边大口大口的吞起来,顺便被和缓的水流冲刷积尘太久的头脸,整个人都感到突然精神了很多!
平心而论,无论别人怎么辛苦,怎么忧愁,从进入须弥境界以来,唯一一个从未饮食,从未合过一次眼的就只有一念!
他修为深厚,自己不当回事可以,但绝不应该被当做理所当然的活该给别人当牛做马!说到底,一念这类型的人世上也并非罕见,而他们所愤恨的并非不甘自己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怨自己不得不被别人当枪使的可悲命运罢了!
此时仰面朝天大张开四肢躺在草原上,任由清风吹拂,天光笼罩,管他三七二十一的放空自己。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对一念而言实在是难能可贵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念浅浅的假寐醒来感到不仅人轻松了,连心情也似乎平静了很多。
缓缓坐起来,却正好迎上对面正爱看着自己的林梅君。四目相对,彼此都觉得心里有太多自己都不知说出来是什么的话想倾诉。可此情此景,却又都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好些了吗?”
林梅君轻轻点头:“我只是有些累了,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倒是你一直都那么辛苦,该多休息才好!”
苦笑声,一念淡然摇头:“我早就不知道什么是辛苦了!因为每次我觉得累的时候,马上就会出现让我更苦不堪言的倒霉事!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生劳碌命吧!”
林梅君听着满脸怜惜,摇着头说:“不!该说天将降大任……”
“别说了!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句屁话!什么大任,不过天生倒霉罢了!说那么好听管什么用?自古以来天下间想当英雄的,没一个会顾别人死活!为别人死的英雄,不过都只是别人的垫脚石罢了……!”
之所以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善、恶的偏执评判,正是因为人们创造出了太多幻想中的道德规矩,赖以在这个到处虚伪、诡诈的世界自欺欺人的生存下去。
而现实说明,“圣人”苦口婆心的教导无论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其本人的人生只凭“颠沛流离”四个字基本可以概括了!
而后世借助圣人的名义愚弄天下的无数王八蛋,却鲜有能真正不把自己嘴里所宣扬的一切当做放屁的!
极端点讲,圣人对老百姓宣称“安贫乐道”,是因为正规途径从来走不出富贵!而被列为善良的无数贫寒大众很抱歉!他们其实本身就并不具备作恶的条件!
怎么说?怎么想?其实对世界的进程都没有什么直接作用。这世界必然就存在不劳而获,也必然存在天生的倒霉蛋!区别所在,无非认与不认而已,但终归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你这辈子,有没有什么觉得遗憾的事?”
林梅君纠结了好久的问题,让一念只能苦笑摇头:“我生于当世富贵名望之家,但从未沾到半点好处。但毕竟也从小就被带到师门,小小年纪就名扬仙凡,纵观三界恐怕没谁没听说过龙清一的名号,也因此习惯了自尊自大!可偏偏我一声唯一的遗憾,也就是这一点!或者说,是这份命运……”
林梅君听得满心哀怜,理解的点了点头:“的确!我虽然被贬谪凡间,最初的几世的确因为存在的记忆感到非常痛苦!可当我见到许许多多你这样天生背负着噩梦一样命运的人的人生,虽然他们没有多余的记忆,但他们并不比我快乐,之后我心里也渐渐的不再那么介意了!”
“是啊!别人的痛苦不见得能让自己更快乐,但确实可以减轻自己的伤痛!”
林梅君听得微微一笑,也并不去和他争辩:“等着一切了结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哼……”
冷笑声,或许更多是为了自我解嘲,一念看着她说:“一切能不能了结我倒是不敢肯定,可我知道自己的命运终归只会有一个。即便我最后成功了,天界也不会放过我,不是吗?”
看林梅君神色一下子凄楚起来,一念微笑摇了摇头:“你不用对我有任何歉意!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怨过,恨过,觉得命运对我不公平!可那又怎么样?我什么也改变不了,一切必定要发生,我终究阻止不了。不过说实话,我倒是想过如果可以拥有魔神的魔力,而且不被夺走心智,我会搞得天上地下,三界六道全都不得安宁……”
林梅君听得一惊!随机也明白了他不会那么做:“如果你真的那么想,其实凭你如今的修为也未必不能做到!”
“也许吧!不过,我这个人天生不喜欢和别人一样。我发现这个世界上作恶多端的其实就是那些皇帝、官僚或者大富大贵的人!而一般人无论有没有本事,到不乏可以找到有善心的。你想,我出身豪富之家,师出名门,又从小被叫惯了什么天才,这些好歹不是我自己能左右的。可要是我再去祸害,岂不是也等于随大流了?”
对他这番妙论,林梅君都觉得一时不容易理解!说他坏,他又干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可说他好?他自己都对此无动于衷!
虽然经历了几千年人世沧桑变换,可这样的人,林梅君发觉自己竟然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杨建杰,玄焰都是几乎各方面无不强于你的,可却一点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你出手。而按常理,你对他们来说有用的不过只是这幅躯体。只要把你控制起来,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又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人能真正的控制你……!你这样的人,不仅当今世上,恐怕古往今来都没有过第二个。即便能暂时压制你,也根本完全不能预料你会有什么反应。稍有不慎,必定只会满盘皆输。所以反倒不如放任你,等到了时机无论谁也改变不了结果,就算你再怎么突发奇想也为时已晚。可真到了那个时机,谁又知道你不会做出什么让人完全意料不到的事……”
一念对她的话也并未特别在意,只是听到“时机”不仅奇怪!
“你还不知道?”
见他诧异摇头,林梅君微微沉吟:“也许沉幽仙人是怕告诉你会使你急躁,平添一份心事确实也没什么用处!”
“到底怎么回事?”
思量半晌,林梅君轻叹口气:“我想你也应该能了解他们对你的放任,不会是永远的?”
“当然,按我估计,他们是在等魔神苏醒的时候,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
“不错!你体内的魔神元神乃是至阴至邪,九天神器都是至刚至正,所以彼此才会成为天地!而他们的目的首先是要引出魔神,那自然要等一个天地灵气最弱的时候。到时候魔神威力提升,九天神器威力减弱,他们就可以捕捉最好的时机,在此消彼长的间隙一鼓作气实施计划!”
一念听了缓缓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魔神被封印了几千年,就算苏醒吸收本身魔力,恐怕一时间也无法完全掌握。而那个时候,就是夺取其魔力的最佳时机!可是,谁又知道什么时候天地灵气是最弱的?”
沉吟片刻,林梅君边想边说:“从我们来到须弥境界算日子,大约再有半年,会是罕见的太阴赤化之日。到时候天地灵气减弱,正气衰竭,我想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良机!”
“太阴赤化!我在琅嬛典籍中倒也见过,但这既然是天数,那必然没人能阻止,或许就是命吧!”
“你放弃了?”
“放弃?说实话,我何尝真正拿起过?直到今时今日,何曾有过可以让我自己去选择的时候?我不过只是顺从命运的摆布,随波逐流罢了!”
“可是……”
“别可是了,还是继续顺从吧!到了这个时候,难道还能指望谁指条明路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