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老板咬牙道,“我眼睛坏了,只是拖累,已经不可能活着出去了!你放手!”
小实心头一抽,像是给人狠狠扎了一刀似的。再也不顾自己会不会摔下铁索,他倒挂着向后滑下,想要帮鸿卿拉起老板。
看见二人的动作,老板二话不说,右手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斩向自己的左臂!
与此同时,小实已经抓住了老板的左手。手中的重量骤然一轻。小实愕然,眼睁睁地看着老板坠落深渊。
方鸿卿收紧五指,双手仍是紧紧相握。他还死死握紧那只左手,掌心里厚茧粗糙不平的触感,一如既往,再温暖不过,再熟悉不过。然而,那个与他几经生死、共过患难的友人,那个与他以命相交、曾誓约同进同退的友人,却已是消逝于无边黑暗之中,再也望不见了。
小实怔怔地望着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望着那片吞噬了老板的黑暗,似乎全身的力气,都随着手中消失的重量,一齐尽数流失。心脏好像被掏空了一般,耳里铁索晃动的声响越来越远,天地万物,一切都消失了踪影……直到有人拎着他的领子往上爬:“走!”
神智渐渐回归,他感觉到方鸿卿拽住他的领口、架住他的胳膊往上拽,他看见鸿卿满脸泪水,却死死地咬住下唇,又狠狠吼出一个字:“走!”
突然之间,小实对“逃”这个概念,没有那么执着了。他看得见下方的僵尸们越追越近,却连“惧怕”二字都感觉不到。他只能机械地跟着方鸿卿向前爬。直到指尖触及的不再是铁索,而是一条尼龙长绳——他记得这条绳子,是在第三级石桥,老板为了替代被怪鸟撞断的铁索而结舌的通路。
只有三层,只有三层而已!就差这几步,他们就可以安然逃脱,他,鸿卿,还有老板……
泪水骤然涌出。直到这个时候,小实才感觉到心口一阵阵地抽痛,就像刀剜一般。爬上石桥,方鸿卿立刻回身,挥刀切断了长绳,切断地宫向上的唯一通路。躁动的僵尸们在下级石桥上涌动,却再无向上攀爬的依靠和可能。
明明知道自己安全了,心口却像破了一个大洞,怎么填也填不平。小实呆坐在那里,半晌后,他听见耳边传来方鸿卿的笑声,先是轻轻地,后来越笑越大声,简直笑不可遏。
小实疑惑地望向身侧的方鸿卿,只见他一边大笑,泪水滚了满脸:“哈……哈哈,还真是个悲壮的故事,我简直佩服我的脑袋,哈哈……”
“鸿卿,你怎么了?”见方鸿卿笑得癫狂,小实心头一紧,慌忙握住他的胳膊,重重地摇醒他,“鸿卿,你不要吓我!”
“啰嗦!”方鸿卿挥手打掉他的手,“反正你也不过只是我的幻觉而已!什么秦秋,什么小实,什么盗墓地宫,全是脑瘤的幻觉而已!”
脑瘤?小实第一次听到鸿卿说起这个词儿:“什么脑瘤?”
方鸿卿大笑不止:“难道不是吗?因为脑瘤,所以头发才全白了。我想要一个能救我的朋友,就幻想了一个做医生的秦秋。我喜欢考古冒险,才会有这些什么劳神子的坟墓和地宫……哈!可笑,我竟然在跟一个幻觉解释,可笑!”
看着边笑边哭的方鸿卿,小实愣了半天,骤然明白过来:原来鸿卿的满头银发,是因为长了一个脑瘤。在小实眼里,鸿卿永远是博学多识,永远是谈笑风生,永远是一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他几乎以为他是什么都懂的百科全书,他从来没有露出过如此脆弱的模样。是老板的死,让方鸿卿失了常态,失了惯有的理智。他将所有这一切归结为他的幻想,归结为病症!
脑中热血上涌,小实骤然起身,一把拎起对方的衣领:“方鸿卿!你给我听好了!我小实不是幻觉,这一切不是幻觉,秦秋更不是幻觉!你以为秦秋与你的情义,是凭你那颗破脑袋能想象得出来的么?”
严厉的质问打断了方鸿卿的狂笑,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少年。良久之后,他蹲了下来,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没有呜咽声,颤抖的双肩却出卖了他。小实静静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方鸿卿,看着他直起身,用力地抹了把脸,勉强地扬起唇角:“走罢。”
两个人默默地向上方攀爬,终于来到了绘有八卦太极图的石门前。方鸿卿轻轻拍了拍小实的背,唤起少年的名字:“小实。”
小实闷闷地应了一声。方鸿卿望着他,淡淡地笑起来:“你长大了。”
忽然,方鸿卿猛地将小实推出门外。毫无防备的小实被这猛力推得退出好几步,跌坐在地上。他怔怔地看着石门渐渐封闭,将带有暖阳般温和笑容的青年,阻隔在了另一边。
“鸿卿!方鸿卿!”小实奋力地捶打着石门,他尝试着拨动那八卦机关,可大门纹丝不动。他不知吼了多久,捶了多久,终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