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阿初!”
我没能叫住他,想去追,妙晴又牢牢把我抱着。
房门“嘭”地一声被关上了,空寂的房间里只剩下妙晴那上气接不上气得啜泣声。令人莫名的心烦。
我把她拉到沙发坐下,自己进了卫生间,打开花洒放着水,好掩盖掉外面的声音。
我站在镜前,掬了一捧水扑到脸上,看着镜中自己发呆。
镜中仿似一张我不认识的脸,面色苍白黑着眼圈,眉目之间都是愁苦,就像一个生活不顺的中年妇女……我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自己,更没有研究过自己的情绪,而一秒我竟然在我脸上看出了许些我母亲的影子。
现下回想起来,在我母亲最后的那些时光里,她好像一直都是这副表情,我甚至都想不起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如果我当年就能察觉到这一点,是不是就能挽回些什么。
我的视线又落在胸前的那条吊坠上,银质的雪花吊坠和我随便从路边摊上买来链子显得很不搭,这条项链原本有一条与之搭配的链子,很长,是环扣形的铁质镀银链子,不但长而且略粗,戴上后一直能坠到胸前,既不方便又不好看,于是我便自己换了。
可现在看来,换过之后似乎更不搭调了。
我捏起了胸前的雪花吊坠,对着镜子细细摩挲着。
说来这么多年,我似乎从来没见过与之相同的吊坠,确切的说,它的形状比起雪花更像一个不规则的“*”号,六条边长短都不一样,看起来很古怪,并不具有多大的美感。
而且它的六条边都是可以拆卸的,有一次我无意把它摔了,掉下了一条边,我还以为是被我摔坏了,我捡起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它的六条边都是卡扣在中间圆点上的。
比起项链,它更像一个机械的小玩具,做工也谈不上多精美。
只是,这有什么可玩的呢?
我一直在猜,我母亲把这条项链留给我的含义是什么,我甚至怀疑它是不是一把特殊的小钥匙,可以打开某个装着金银财宝的大箱子。
不过很可惜,我家里没有这样的箱子。
是啊,要是有金银财宝,我母亲又何至于会背负上因那个男人而欠下的庞大债务,最终会走上绝路。
这个破烂玩意儿,说不定就是那个男人哄她开心的劣质手工小礼物罢了。
在我有限的记忆力,那个男人倒是很喜欢鼓捣这些东西……
想到这儿,我突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感,是啊,他们相亲相爱,他们浓情蜜意,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却又不管不顾的扔下我。
他做下那些事情,从没考虑过我们母女的感受,而我的母亲呢?自私的选择了抛下一切,最后留给我东西,却还是关于那个男人的纪念品。
看着镜子里那张酷似她的面容,我心生一阵厌恶,挥拳冲着镜面砸上去。
这镜子比我想象的牢靠的多,支离破碎的画面没有出现,反而是我的指骨被砸得生疼。
门外又出现了妙晴的声音,她敲着询问我怎么了。
她这一声呼喊倒把我拉回了现实,现在还不是我悲秋感春的时候,还有一堆焦头烂额的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我收起心中的戾气,甩了甩隐隐作痛的右手,关掉花洒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妙晴终于没有在哭哭啼啼了,她站在卫生间门外,小心地打量着我的神色。
我略过她,直接往厨房走去,我需要吃一点东西来平复心情,都说人饿的时候容易焦虑,我想我是该补充点维生素来缓解我的情绪了。
妙晴像个跟屁虫似的尾在我后面进了厨房,我拉开冰箱门,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物,我都忘了我们多久没在家里做饭了。
妙晴看出了我的意图,马上自告奋勇说给我做饭,说她买了好多菜。
我也没有推辞,就坐到餐桌边看着她忙活。
手机震了一下,是条短信,我怀揣着不安的心情看了一眼,居然只是条垃圾短信,我还以为是阿初发给我的呢。
我拿着手机想了一会儿,或许我应该主动发条短信给他,可是我该说什么呢?他离开的时候看起来很愤怒,是在为我担心吗?
我忍不住去回想他当时的行为表情,心里却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不能这么做。
我突然想起阿初第一次得知我的专业,他很讶异,我还开他玩笑说,他摊上我算他倒霉,因为他从此都不能在我面前说谎,我可以一眼就看出来。然后阿初还特别正经地对我说,他永远都不会对我说谎,也希望我永远都不要用怀疑的眼神去看他。
他做到了吗?而我又做到了吗?
记得第一次上刘教授课的时候,刘教授也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过:生活和工作要分开,因为这世上没人能经得起分析,你们的知识是一把双刃剑,当你们用它对准自己生活的时候,它也会刺伤你。
刘教授真的很有意思,他成天都在拆穿别人的谎言,自己的人生格言却是看破不说破,不如别看破。
正想着刘教授呢,屏幕上就亮起了刘教授的一通来电。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这才突然意识到,我昨天似乎旷课了,我都没有去上课也没跟学校请假。
昨晚还在警局遇到了刘教授,也没跟他说一声发生了什么情况,估计他那会儿忙着也没心思管我的事,现在得空了,该来追究我了。
这下惨了,我胆战心惊接起了他的电话。
“小叶你在家吗?”刘教授语气平常,没有责难之意。
我不安的应答着:“我在。”
“嗯,那就好,我现在在你家楼下,方便上去吗?”
我瞥了妙晴一眼,心里想犹豫着,可开不了口。
“我想和你谈谈。”刘教授继续说着。
我心虚的紧,刘教授都亲自到我家来了,怎么好开口拒绝他,就只能应承着:“好、好。”
“那行,我上来了。”刘教授言简意赅,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忙到门口去迎他,果然,我才拉开门,他就出现在了楼梯拐角处,看来他打着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在上楼了。
我请他进门,又给他倒了杯水,妙晴在厨房里忙活儿着估计没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动静,也没走出来。
刘教授倒是注意到了厨房里有人,他看了眼厨房,问我:“晟浩初?”
“不是,不是,是我一个……妹妹。”我忙回答他。
刘教授点了点头,然后环顾了客厅一圈,问我:“能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吗?”
虽然不知道刘教授要和我谈什么,但我也正好不想让妙晴听见,就引着刘教授往书房去。
进了书房,我从里面锁上了门,刘教授背着手站在书柜前打量我的书籍,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木然地站在他后面。
刘教授看了一会儿,回过头发现我就在他背后,不免一惊,随而他和善地笑了起来:“你这么紧张干嘛?”
“对、对不起!”我慌忙道歉。
“怎么一开口就道歉。”刘教授看了看书桌前的椅子,问我:“我能坐吗?”
“您请坐您请坐。”我慌乱着上前帮他拉开了椅子。
刘教授顺势坐了下去,然后又抬头看我:“你打算一直站着?”
“呃……”我瞟了下书房里,也就这一把椅子,我也不想再出去搬,就讪笑道“没事我站着,我都习惯站着听你说话了。”
“看你说的,好像我经常苛待你一样。”刘教授扶了扶眼镜,又把我打量一番“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和晟浩初吵架了?”
刘教授只说中了一半,但我不想和他谈阿初的事情,便扯起嘴角干笑了下:“老师,你不是说过不能把工作习惯带到生活里来吗?”
刘教授一拍脑门:“噢对,我不该打探你的个人隐私。”
“呵呵。”我干笑着“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刚从警局出来,顺道过来看看你。”
警局和我家可不顺道啊,不过这种寒暄话也没有多虑的必要。
“关于昨天的事……”刘教授是个平日里是个不大绕弯子的人,紧接着就直入主题了。
“很抱歉,昨天我旷课了。”我再次道歉。
“旷课?”刘教授一皱眉头,似乎很疑惑,但接着就摆摆手笑道“噢——没事的,课我帮你安排别的老师带上了,不用放在心上,你生病的事晟浩初已经打电话给我说了,你也应该注意下身体,以后扛不住的话就和我说,没必要硬撑知道吗?”
原来阿初帮我请假了啊,但我心里这口气还没送下去,不是旷课的事的话,那岂不是就意味着还有更大的事情,让刘教授亲自找上我。
“我来是想问问你关于项链劫犯的事情。”刘教授说道“我看了你的笔录,案犯郑则宇是直接把你从医院接走的是吗?”
我点了下头:“是的……其实这件事都是我个人的错,他一路上说了很多暴露他自己的话,但我都心不在焉没去注意,才会导致那种结果……”
“不。”刘教授抬手制止了我“你不用自责,谁也没必要二十四小时都保持警惕状态,没看出来才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