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王颂之总是会在开课前替我把铅笔削好,每次从他手里接过干净整齐的文具盒时,我都会欣喜非常。
他是为数不多的认真学画的孩子之一。
我实在是没有画画的天赋,基本都是去打发时光的,跟一群像我这样大年纪的孩子笑闹成一团。
在一开始画静物画水果的时候,我还能逼着自己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到后来老师拿着人物石膏像出来的时候,我完全失去了兴致,尤其是看到那些像尸体一样的模型的时候,让我恶心极了!它们没有皮肤,能够完整地看到人体的肌肉线条走向,就算我知道那只是模型,不是真的尸体,但是还是让我觉得恶心。
王颂之学得很认真,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这让我诧异不已,我问他:“你怎么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呢?”
“我想做一个外科大夫,学一学这些总是有好处的。”
我半知不解地看着他。
他耐心地解释道:“有没有听过一副叫做《维特鲁威人》的画?”
我木然地摇摇头,他接着往下说道:“是达芬奇的作品,他是一个画家,白天画画,晚上解剖尸体,据说他一共解剖过30多具人体,并且以一位美术家的观察力和超凡的绘画技巧,描绘了人体骨骼、肌肉、肌腱、神经、脉管和主要脏器,绘成了近200幅解剖图,即使用现代医学标准审视,这些画稿也是相当准确的。”
“达芬奇我听过,就是画鸡蛋的那一个,你是因为崇拜达芬奇所以才学画画的?”
他认真思索了一番之后,才说道:“其实我现在也分不清楚了,究竟是因为热爱医生这个行业才学画画,还是因为被达芬奇所感染才想学医,不过这些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说完之后他皱着眉笑了笑,轻轻咬住了下嘴唇,似乎在思索一些东西,样子好看得一塌糊涂,我的心“砰砰”地跳得很快,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我的嘴巴里跳出来。
“我说得你能明白?”
其实我不明白,但是我还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他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自己也抓不住那种很玄妙的感觉,算了,不说了,越说越乱,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在我跟王颂之小声讨论着达芬奇的时候,美术老师还在讲台上认真地讲解着人的脸部构造,我大约听了个“眼轮匝肌”“口轮匝肌”“笑肌”之类的。
美术老师姓陈,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似乎很赏识王颂之,上课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绕到王颂之的身后来,对他的画进行一番品评,然后再提出自己的指导意见。
我一般都是不吭声地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反正我也不是真心来学画画的,装装样子就行了。
今天,毫无意外地,陈老师讲完课之后便让我们自己临摹,然后踱着步子绕到了王颂之的身后。
一股清冽的香气袭来,我眨着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的陈老师,然后说了一句:“您今天身上的味道比昨天的好闻。”
陈老师转过身,看着我,似乎不认识我一般。
确实,坐在王颂之这么一个金光闪闪的大金砖身边,我实在是太没有存在感了,王颂之咳嗽了一下说:“这是我们班新进来的解斓。”
“嗯,我知道。”说完之后陈老师还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接着说:“这一款香水是我女朋友亲手调的,谢谢你说它好闻,你能说说它好闻在哪里么?”
“具体说不上来,但是我闻到了一股很清爽的味道,闻着像是薄荷,可是细闻又不完全像,好像还有一点绿茶的味道,总之很适合夏天用。”
话说,我那会儿才十五岁,跟香水这种东西隔了有十万八千里,我只能凭着我鼻子的感觉去感受那些味道。
“其实说实话,你不太适合画画,但是我可以介绍你给我女朋友认识,可能香水师更适合你。”
“不要,我只想画画。”
其实我不想画画,
但是我对香水师也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就只有王颂之而已,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就这么简单。
后来我还是结识了陈老师的女朋友,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们的画室生涯也结束了,王颂之帮我背着画板跟我一起下楼,阳光把他的白衬衫照得晃眼。
“啊……”
一声尖叫从我们身后响起,一个冒冒失失的女孩子从上面的台阶上滑了下来,我慌乱地往后躲闪,还是没躲得掉,被她装了一下,后背撞上了楼梯扶手的栏杆。
王颂之一把揪住了那个女孩的腰带,以免她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女孩因为求生的本能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他的白衬衫,衬衫的纽扣落了一地。
女孩扶着王颂之的胳膊慢慢地站了起来,脸色红扑扑地说:“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
王颂之笑得温和,衬衫已经完全敞了开来,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一路从他的脸颊上滑下,滑过他的锁骨,滑过他的胸膛,我的眼睛很快从他的皮肤上移开,气呼呼地看着攀着他胳膊的那只手,那只手的主人浑然未觉地笑眯眯地看着他,看得我一肚子火。
王颂之弯腰去捡自己的纽扣,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抽开,我看到那个女孩略带点失望的脸,立即就乐了,不顾自己受了伤的腰,走到他俩人中间,轻轻地把那个女孩挤到一边,说道:“颂之哥哥,我帮你捡纽扣!”
女孩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亲昵的我们,咬了咬嘴唇,眼睛愤恨地盯着我,我冲她做了一个鬼脸后,立即很欢乐地跟王颂之肩并肩地走到一起去了。
我把纽扣交回到王颂之的手上,挽着他的胳膊准备一起回家,通常他都会让司机先送我回去,但是今天就在我们准备上车的时候,那个楼梯上撞到我的女孩也一起跟了过来,她瘸着一条腿,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们说:“我脚受伤了,能不能带我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