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这桩婚事,乔锁微微有些愣,只见夏侯坐在她对面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也不言语,夏老将军说道:“这事原本我们便说好了,今日上门来一是为了拜年,二是为了这桩婚事,我们也挑个好日子把这事办了,孩子年纪也不小了,我也想抱重孙了。”
乔老爷子见夏家主动提起这件事情,便笑着点头道:“这自然是极好的事情,是该定日子了。”
说着便让乔臻去拿老黄历来。
两个老头忙得不亦乐乎,唯独夏侯一直看着乔锁的面部变化,她一直都没有说话,坐在那里没有动,连眼神都没有变化。
乔锁的安静让他有些不安,他起身,笑眯眯地说道:“小锁,你带我参观一下院子吧,我刚进来时看见茶花开的挺好的。”
乔锁看了他一眼,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客厅,站在院子里。
院子里的茶花确实开的很好,各色品种,白里透红,很是可爱。
夏侯见她这般不说话,有些讨好地说道:“小锁,你是不是怪我之前跟没有跟你说,是老爷子想要抱孙子了。”
他有些嬉皮笑脸地解释着,绝口不提之前乔锁说要分开的话语。
乔锁看着他,这个男人无论是相貌还是家世都是极为出色的,根本就不愁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对不起,你知道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乔锁看着他,低低地说道,“之前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为了逃避而答应你的求婚,夏侯,你值得更好的姑娘。”
夏侯见她这般说来,脸色有些黯淡,神情不自觉地紧绷起来,他看了看院子里树叶上结着的冰霜,有些沉郁地说道:“这事你单方面悔婚是不行的,如今夏乔两家都为了婚事筹备了许久,小锁,这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更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别说我不会同意,你们家估计也没有人会同意的。”
夏侯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叹气道:“你说你遇到了当初那个男人,可是他能够娶你吗?如果他出来跟我明目张胆地争夺你,证明他是真的爱你,那我才心甘情愿地退出,否则我绝对不会答应你的悔婚。小锁,我希望你幸福,但是我担心你会再一次被他伤害。”
乔锁闻言抬眼看了看他,他的眼神很真挚,神情很担忧,这个男人是真心为她好的吧,只可惜他们遇见的太晚。
“我只是称述一个事实,其实你娶我不会幸福的,我不会爱上你。”乔锁低低地说道,这些话她说的有些麻木。
夏侯抓住她的胳膊,低低笑起来,他笑的很是欢畅,乔锁微微愣住,这男人是抽风了么,她都说了她不会爱上他的。
“乔锁,你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所以我见了你几面之后就想把你娶回家了。傻丫头,谁说结婚的人一定是相爱的两个人,很多人都是仅仅不排斥对方便走到了一起,我喜欢你,你不讨厌我,我们的起点已经比别人高很多了。”夏侯低低柔软地说道,“我知道你爱那个男人,可是你觉得快乐吗?我不认为你快乐,否则你现在应该是微笑的,而不是这副表情,小锁,你何为不选择另一种人生,换一种思维模式,跟我结婚,那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你,他会想方设法地追回你,如果不爱,你为何还要继续错下去,为何不选择跟我生活下去,我会满足你一切的需求,让你过上你喜欢的生活。”
乔锁被他的言语震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说的极有道理,他没有逼迫她,他是为她考虑,如果乔谨言真的爱她,想到了两个人的未来,他会有所行动,而不是让她一味地等待,一味地生活在黑暗和挣扎中,如果乔谨言不爱她,她还要继续走下去吗?她原本便恨他不是吗?虽然因爱生恨为了报复而嫁给另一个男人,可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乔锁久久不能言语。
“乔锁,如果爱情能修成正果那就勇敢去爱,如果不能,为什么不给自己给别人一个机会?”夏侯垂下面容看向她,说道,“我愿意接受你所有的过去,我们会比任何人都幸福,你会明白,最长久的情感是相濡以沫。”
他说的煽情,娓娓动听,乔锁的目光如同乍破的湖水,荡漾起了一丝的涟漪来,她偏头看向客厅的方向,乔谨言站在窗前沉默地看着他们,他永远都是这样,在人前从来不参与他们之间的事情,永远被动地等待下去。
乔锁低低一笑,也许乔谨言对她真的只是喜欢而谈不上爱,也许他恨她喜欢看她这样挣扎,无论是哪种假设,她都看不见未来,而夏侯则给她指了一条光明大道。
她抬眼看向夏侯,有些不确定有些迷茫地问道:“婚姻真的能救赎一个人吗?”
夏侯微笑着点头,沉沉地说道:“能,如果你嫁给我,那么就是你救赎了我。”
“半年,我需要半年的时间。”她开口,目光氤氲。
“我们可以先订婚,半年后如果你反悔,我会祝福你。”夏侯温暖地笑着,他的笑容深深地暖进了乔锁的内心,令她有了一瞬间的痴迷,多么温暖的男人啊,她都想靠近他,她爱乔谨言,爱的太累,恨又太伤。
她轻轻地抱住了他,低低地说道:“我怕会伤害你。”
“我也怕会伤害你。”夏侯低低地回应着,话里的意思意味深长,将她抱得更紧。
窗前,乔谨言看着这相拥的两人,想起凌晨时分她还穿着大衣偎依在他的怀里,不禁脸色冷了几分,她在报复他,在逼迫他,亦或者她真的爱上了夏侯,可无论是那种结果她都想伤害他,阿锁,再也不是以前的阿锁,她变了,变得冷漠而无情,她将自己的心层层地包裹起来,拒绝任何人接近,然后再也不信任任何人,她伤的太深了,所以学会了伤害别人。
乔谨言猛然皱起了眉头。
“大哥,日子挑好了,农历十六就是个好日子,爷爷问你有什么意见没有?”乔臻微笑的话语从身后传来。
乔谨言转身,看着他坐在轮椅上和煦地笑着,只觉得有些刺眼,淡漠地说道:“你们做主就好,无需问我的意见。”
“那太好了,我们家小锁也算是终于要嫁出去了,我突然之间还有些不舍呢。”乔臻看着他的脸色,笑道。
大哥,这些年装的可真算是极好的,就连乔锁要嫁人了都能忍得住,忍吧,忍吧,忍住了,往后便别在肖想小锁,忍不住与夏家结仇,顾家那里他想要看看大哥怎么收场,倘若顾家知晓他爱上了自己仇人的女儿,法律上还是兄妹关系,这日子又该精彩了。
只是如此一来,小锁伤痕累累只能到他这里来寻求治愈了。
至于夏侯,乔臻微笑,垂下脸,掩去了眼中的笑容,知道太多秘密总是令人不安的,他如今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侯牵着乔锁的手进来时,夏乔两家已经将日子定好了,就定在了正月十六,刚好过了元宵节,摆酒很是合适。
夏侯适时提出来,先订婚,两家人都没有意见,便都忙碌了起来,将这桩婚事提到了行程之上。
因为日期很赶,就算一切从简也要匆匆忙忙地忙碌起来。
两家人分工,各自忙一部分。
凌婉忙着负责新娘礼服的事情,乔臻忙着新闻发布的事情,其他的场地以及一应的事情都是夏家负责。
乔锁被凌婉拉到一边,低低地问道:“小锁,你真的要嫁给夏家那个子弟?”
乔锁点了点头。
“你知道这事一旦开了头便不能中途喊停的。”凌婉看了看她。
“嫂子,你嫁给我大哥,是因为爱情吗?”乔锁突然问道。
凌婉微微一愣,看了看坐在客厅里的乔谨言,那么多的人,他坐在其中依旧是格格不入的,异常的清高矜贵,乔谨言身上自有一股气场,当年她嫁给他时,不过是被他说服,与爱情无关,这几年来,跟乔谨言接触的多了越发觉得,爱上这个男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让这个男人爱上却是极难的,幸好,她爱的人不是他。
“不算是因为爱情。”凌婉说道。
乔锁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你看,很多人没有爱情依旧可以结婚,我为什么不可以,更何况无爱则更长久。”
凌婉见她说的很是淡漠,身上竟带有了一丝乔谨言才固有的那种清冷,微微吃惊,他们两是相互影响吗?这些年变得越发的相像了。
凌婉原本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想到他们兄妹两的这种关系,如今乔锁好不容易想要嫁人,走出来,她倘若说了不该说的话,导致这件事情有了变化,只怕也是不好的。
当日乔谨言为了乔锁将她丢给莫冬勍的时候,她便确定了乔谨言对于这个妹妹有着不同寻常的爱慕,可是在她看来,乔锁嫁人是正确的,夏侯看上去会好好对待她,总比跟着乔谨言博个兄妹乱伦的名声好。
凌婉想了想,便什么都没有说,只微笑地说道:“那行,嫂子会帮你定制新娘礼服,让你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乔锁笑了笑,凌婉握着她的手,似有所指地说道:“小锁,夏家各方面都是不错的,女人最幸福的事情不是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而是嫁给爱你至深的男人,嫂子希望你能幸福。”
“谢谢嫂子。”
两人说了一些话,进了客厅便见厅子里一片讨论声,众人都在商议着这婚礼怎么办,一片喜气洋洋的情景。
乔锁见状,不知为何有些酸涩难忍,也许他们说的对,很多时候婚姻与爱情是无关的,倘若今日她跟乔谨言说要结婚,只怕会是漫天的谩骂和鄙夷的眼神。
中午两家人高兴,夏家留下来吃饭,下午两个古怪的老头又喝茶下起了象棋,年轻辈的倒是各自散了。
夏侯让乔锁带着他参观乔家,乔锁便给他介绍了一下乔家大致的格局,目前因为只住了老爷子和她,大部分的房间都是空置的,两人上了楼顶,站在阁楼内看着外面的天空。
这座小阁楼乔锁好些年没有来,一来是昏暗,一来是记忆里的东西太多,也不知怎么的,小阁楼的灯座开关在里面,很难找,白天来倒是极好的,有天光从窗户里照射进来,很是慵懒。
“你家居然还有这样的小阁楼,真心很有味道。”夏侯笑道。
“听说这小阁楼是后来建的,以前大夫人喜欢晒太阳看书,便在楼顶建了这座小房子,里面的一应东西都是以前大夫人留下来的。”乔锁将小阁楼的锁打开,乔谨言以前给了她钥匙,是以这座阁楼她也是可以进来的。
打开门,里面散发出一种腐朽的气息来,这里很久都没有人来了。小阁楼其实空间很大,临近窗户的地方摆放着日式的榻榻米,榻榻米上随意地散落着一些书籍和小玩意,楼里一应的东西都俱全,几尊工艺花瓶,一些画板,上面还有未完成的画作,一边的柜子里都是画作和书籍,想来顾妍生前是极喜欢来这里作画看书的。
夏侯看了看里面的环境,笑道:“更像是个工作休闲的工作室。这些画是你画的吗?”
乔锁摇头,道:“你知道我一直想学,但是不是很会,这些都是大夫人生前遗留下来的,她是个极有才华的女子。”
夏侯点头,榻榻米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是不能坐了,乔锁将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看着这些熟悉的一切有些感慨,她以前跟乔谨言是经常来的,他们喜欢在晚上窝在榻榻米上看着外面的夜空,那时候城市也没有星星,乔谨言只是根据书籍上记载的方位告诉她星宿的位置,她喜欢听他用一种极为低沉的声音说着话,沙哑的如同绸缎,她听着听着便会睡着,那时候乔谨言总会捏着她的小脸蛋把她吵醒。
“你以前都是在这里玩耍的?”夏侯捡起地上的画作,将他们收起来,问道。
“恩,我那时候性格内向懦弱,不敢去人多的地方玩,便喜欢跑到楼顶上来玩。”还有一个原因是,那时候她自卑,经常被乔建欺负,后来便不喜欢出现在人前,默默地将自己隐藏起来。
乔锁以一种很是平淡的语气说着,就如同说着别人的事情。那些过往终究是变成了记忆里的老照片,她再也回不去了。
过了这几年想来,当初不过是养在温室的小花朵,不知世间险恶,没有经历人间疾苦,才会自卑而懦弱,如今她再也不会自卑只是觉得人生充满了无奈。
夏侯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我倒是很难想象你小时候内向懦弱的样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鬼灵精来着。”
乔锁扑哧一笑,也不反驳,夏侯一贯有这个能力能让人心情愉悦,她也不过是听听,这个男人舌灿莲花,什么好听的都能说得出来。
“其实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也会画画?只是画的不好。”夏侯看着她,突然蹦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乔锁愣住,有些怪异地看着夏侯。
夏侯猛然拍腿羞涩地叫道:“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果真被你鄙视了,大男人就不该去学绘画。”
乔锁笑道:“谁逼你学的?”
“自然是老爷子,他那时候要强,见别人家的孩子会什么,回来就逼我学什么,我被摧残了一年之久,后来有次想了一个辙,跑去跟隔壁家的胖子打架,把手给弄脱臼了,鬼哭狼嚎的,说不能画画了,老爷子这才放了我,还险些没抽我一顿。”夏侯龇着牙笑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小时候特别的顽劣?”
乔锁有些羡慕,摇头道:“是精力充沛,可真是让人羡慕,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做过什么疯狂的事情,现在想想,觉得空白的很呢。”
“你别动,我给你画张画像。”夏侯让她坐在小阁楼的凳子上,摆好姿势,拿着阁楼里有的画笔和纸,给她画起画像来。
乔锁见他专注的模样,微微一愣,也就没有说话,看着窗外发起呆来。世事变化真真如白云苍狗,当年她跟乔谨言在小阁楼里恩爱缠绵,却不想多年后她会带着另一个男人回来为她作画。
乔锁坐着没有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脖子都酸了,夏侯才笑道:“好了,你看看,画的不是很像,学艺不精,莫怪老爷子当年要拿棍子抽我。”
他画的并不精细,但是很是生动,乔锁结果画像,看着里面的自己,她穿着大衣长裙坐在昏暗的小阁楼中里,侧脸看向窗外,娴静而美好,眼神透出淡淡的忧郁来。
乔锁将画按在了自己的胸前,低低地说道:“可以送给我吗?”
夏侯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我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都拿去吧,就怕你嫌弃呢。”
她浅笑,起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幅画夹紧柜子里的一本画册里,然后看见里面的画微微愣住,那本画册里满满画的都是一个少女,落款处是“谨言”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