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谨言到了顾家时,夜幕都降临了,顾家人都用过了晚餐。老爷子坐在壁炉前听说书,他进去时才听见说的是水浒传的故事,林冲棒打洪教头,顾家老爷子背靠着他,听得很是传神。这些年,年岁大了,兴趣爱好少了,老人家便专注地喜欢一些老一辈的东西。
乔谨言上前去,低低地喊了一声:“爷爷。”
顾家老爷子回头过来,见是他,愣了一下,说道:“原来是谨言啊,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柏林呢。”
“柏林在外游学,说暂时不回来。”乔谨言柔软地说道。
顾家老爷子点了点头,笑道:“那小子倒是越来越野了,对了,你过年没有回去,有没有给你奶奶多上一炷香?”
“有的。”乔谨言低低地说道。奶奶去世好些年,爷爷也没有再娶,每回见到他们这些晚辈叨唠的都是那一句话。
老爷子见状继续听说书,他如今的状况是安度晚年,甩手做个闲云野鹤的人。
乔谨言坐在老爷子的对面,低低地问道:“孙儿有些事情不明白,想要请教爷爷。”
老爷子见他回来是有事的,便关了收音机,喝了一口热茶,低低叹气道:“我回来时,小雪已经说了一些,那孩子总是执迷不悟苦了你好些年,谨言,我看你找个时间回家来吧,乔家的事情都不要过问了。”
顾家老爷子就算不问事也是高瞻远瞩的,知道乔谨言要说的就是乔家的事情。
乔谨言苦笑了一声,如今他哪里能抽身,别的不说,光是乔锁在乔家,这其中的牵扯恩怨便说也说不清了。
“乔东南已经入狱了,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过我怀疑乔家老爷子他们都是知晓的,我隐隐间有些不安,想要请教爷爷。”
顾家老爷子起身,示意他等等,然后便进了一楼的书房,老爷子摸索了半天,拿出了一个牛皮包装的严严实实的牛皮包来,他走起路来有些蹒跚,岁月和风霜在这位老人身上都渐渐地显露出来,加上中年丧妻、老年丧女,大女儿又不理解他,顾家老爷子纵然过的是闲散的日子,多少是有些虚度时光的,好在后来乔谨言领养了一个孩子,倒是也增添了很多的生气。
顾家老爷子将牛皮纸丢给他,叹息道:“所谓姜还是老的辣,你这些年做的是极好的,换了旁人未必有你做的好,只是乔家那只老狐狸是出了名的狡诈,别说你设局让乔东南入狱,那只老狐狸只怕很早之前便知道了你的意图,他离开乔家多年在外居住也算是借着你的手来把乔家的这颗毒瘤拔出,那个大儿子,乔家老头是一早就打算放弃的,他看中的是乔家那个孙子,他唯一的孙子呀。”
顾家老爷子示意他打开牛皮纸来看。
乔谨言微微愣住,低沉地说道:“虎毒不食子,他就算再毒也不该放弃自己的儿子。”
顾家老爷子低低笑起来,说道:“谨言,可你也见到了,最后还是他自己递了证据上去舍掉了大儿子保住了小儿子。并非所有人都像我们顾家人,血脉亲情在利益面前是不值一提的,那乔家老头野心大着呢。你也算是谨慎机智,不需要我提点你便自己回来了。这牛皮纸里的资料都是这二十多年来的一些资讯,我是不爱看的,知道的太多也于事无补,你看了便知道了。”
乔谨言打开厚厚的牛皮纸,最上页的是母亲和姨母的一些消息,他往后翻,最后翻到了他自己的那页,然后身子猛然僵住了。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了他和阿锁这些年的事情。
乔谨言没有细看,猛然抬头看向自己这个时常不说话,住在乡下祖宅的爷爷,感觉手脚有些僵硬。
老爷子喝了口茶,靠近壁炉坐着,低低地叹息道:“你和乔家的那个小姑娘不要再来往了,她会毁掉你的。”
老爷子一句话轻描淡写,说尽了他和乔锁多年来的爱恨纠缠。这些年,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甚至都娶了凌婉,来吸引大部分人的眼光,可是爷爷一早便知道了,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这事,您告诉过母亲吗?”乔谨言感觉声音有些颤抖,如果爷爷不同意,他的路将更加的艰难。
老爷子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很是和蔼地说道:“你母亲是个固执的人,这些年一直怨恨我造成了你姨母的悲剧,对乔家那般仇恨,倘若知道了你爱上乔家的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还能活的下来吗?”
乔谨言松了一口气,爷爷总算是理智的,倘若母亲知道了,这事就难以收拾了。
“爷爷,你也知道,感情的事情不是说放手便能放手的,您爱了奶奶那么多年,奶奶去世后一直没有再娶,您应该最能理解我。”乔谨言沉稳地说着,试图得到老爷子的支持。
顾家老爷子摇头,叹气道:“你这孩子,知道拿你奶奶来说服我,你今日回来找我,定然是知道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你与那个小姑娘的事情老头子能知道,别人为什么不能知道?你这傻孩子,这些年你能算计别人,别人为什么不能算计你,那个小姑娘就是你的定时炸弹呀。”
乔谨言身子紧绷,眉眼深沉了几分,一字一顿地说道:“您的意思是,我跟阿锁的事情乔家一早便是知道的,这些年不过是利用阿锁来对付我,对付顾家?”
老爷子起身伸展了一下胳膊腿,一边转动着手上的太极球,一边说道:“你和那个小姑娘的事情我也是去年才知晓的,大错已经酿成,无法挽救,去年乔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外面都说是我们顾家做的,顾家已经被黑得不成样子,哪里想到是他们乔家人在自导自演,自断手臂,如今乔家老头让那小姑娘跟夏家的孩子结婚,一是拉拢夏家的势力,一是设局挖坑让你往下跳。事到如今,你只能看着那个小姑娘嫁入夏家,否则到时候兄妹乱伦的丑闻出来,他们乔家再往顾家身上泼一些脏水,我们数百年的清誉还要不要?更别说你母亲那里怎么处理,难不成非得逼死那个小姑娘?到时候我顾家又要添上逼死人的罪名来。谨言,那个小姑娘,你还是放手吧。”
老爷子叹息,任何的爱情在家族利益面前都是牺牲品。那个小姑娘早已被乔家当做了最毒的利剑,谨言和那个小姑娘是不会有善终的。
乔谨言的薄唇猛然抿起来,感觉到了彻骨的冰凉。他突然之间想通了这些年发生的所有的一切。
他和阿锁都是受害者。
四年前,那个孩子注定是活不下来的,有人知道了他和阿锁的事情,害死了孩子,这几年来,虽然他送走了阿锁,但是从阿锁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他们都被人算计,跳入了新的坑中。
乔谨言猛然闭眼,想起是夏侯接乔锁回来的,是他和乔臻联手吗?还是他也是乔臻的棋子,让夏侯去奥克兰见到阿锁并爱上,此后这个局才会越来越深?
乔建的入狱不过是开胃小菜,他多年来生活在乔家,不学无术,而乔思根本就不是乔家的孩子,毁掉这两个人,赶走薛梅,除掉乔东南的这颗毒瘤,他乔家所有的污点都被泼到了乔东南的身上,剩下的一脉则从里到外都洗白了,不仅如此,更是借助这些事情来污蔑了顾家,这应该是第一步吧。
第二步便是夏乔两家的联姻。
乔谨言打了个冷战,如果他和阿锁任何一个人失去一分的理智,毁了这场婚礼,乱伦的丑闻适时地爆出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爷爷,如果乔家放出了乱伦的丑闻,后面会怎样发展?”乔谨言看向老爷子。
顾家老爷子慢悠悠地转着太极球,眯眼说道:“到时候,你姨母的事情也会被人挖出来,顾家便从里臭到外了,数百年的清誉都毁于一旦。你知道活了这些年,祖辈辛辛苦苦攒下的这些家族名声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到时候母亲那性子,也许会逼死那个小姑娘,而你若是跟你母亲反目成仇,我顾家也算是四分五裂,彻底毁掉了。这便是乔家人设计的毒计啊,孩子。”
乔谨言有些艰难地闭眼,感觉浑身都浸在了冰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