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华停战,与此同时,南楚宫内。
“探子来报,李文只从被人劫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多数已经——”顿了顿,那大臣又道,“且同时北华因为欧阳皇帝的无心朝政,已经乱成一团,朝中大臣纷纷自保。”
“嗯。”陆熔临窗而站,淡淡的应了声。
“李文乃北华宰相,此时消失定然和边关之事有关,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做的。”那大臣又道。
“嗯。”陆熔依旧漫不经心,他面朝窗外的树林,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那大臣说的话。
“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毕竟此次南楚损失十分大,临近北华那一片想要重建恐怕……国库因为玄月阁的事情已经入不敷出,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南楚会很危险……”
“知道了,你下去吧。”陆熔背对着大臣挥了挥手,驱逐的意思不言而喻。
“皇上,您是不是该上朝了……”那大臣有些迟疑,“恕老臣直言,您已经几个月不曾上朝……”
“滚!”陆熔衣袖一甩,一声厉喝。那大臣惊得立刻俯□去跪在地上,只是他依旧没有离去的意思,“皇上,南楚这个关头,容不得半分差池,还请皇上三思呀!”
“来人。”陆熔唤道,门外立刻走进两个侍卫,“把他拉出去。”陆熔依旧没有回头,可是语气中却已经多了几分疲倦。
那大臣在侍卫的手中不断喊着皇上,说着和以往一样一成不变劝诫的话,甚至是连被扔出去之后说的那些话都是以往听腻了的内容。
陆熔深吸一口,然后又长长的吐了口气。心中污秽沉重的感觉却依旧没有消失,他只觉得越加烦躁。
窗外的景色已经由秋末转为初冬的萧瑟,自从那之后,陆熔便让人不再搭理这花园。少了人的打理,这一院子的牡丹变得七零八落,只是花却开得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繁盛。像是讽刺一般,大朵大朵的牡丹下,是因为来不及拔出而滋生的野草。明明是初冬时节,那些野草却发了疯似的冒头、然后成长。
这一处与宫中任何地方都不搭调,更是没有丝毫美感,陆熔却是每次在这里一站就是一整天。
“出来。”陆熔收回落在牡丹下最新滋生的草叶子上的视线,对着空荡的屋子内说到。
话音才落,身后便立刻有了动静,一袭黑衣的暗卫垂首立在陆熔身后。
“皇上,已经确定北华发生的事情,劫走李文的那人——应该是那人。”黑衣人像是不怎么擅长与人对话,声音有些沙哑。他低垂着头,完全不看陆熔,而陆熔则是在听到‘那人’两个字之后,身体明显一顿。
“什么叫做应该是?”陆熔不察觉,可是黑衣人却能够清楚的听到陆熔声音中的颤抖。那颤动十分轻,仿佛被陆熔竭力压抑着一般。
“那人所有武器、与身形、声音都与那人有十分相像。”黑衣人道。
“只是这些?”只是这些的话那也有可能不是那人,毕竟那人是亲眼死在他面前的。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脸色惨白……
黑衣人有些迟疑,显然是怕被陆熔责怪,沉默一会儿,那人才试探着开口道;“玄月阁的人也在探查此事,他们最近正在往北华查。”
“废物。”陆熔一掌震碎了身侧的茶椅子,脸色已经青紫。玄月阁,又是玄月阁。
“是。”那黑衣人只露出上半部的脸色惨白,眼中也是惊恐,“属下这就继续追查。”说着没那人就往门外走去。
“等等。”陆熔皱了皱眉,磨蹭了一会儿手上的木屑之后开口,有些妥协又有些无奈的味道,他道;“你跟着玄月阁的线索去查,或许会有所线索……”陆熔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在这夜里几乎让人听不到。那声音似有若无,里面包含的无奈和气馁却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听得出来。
对于司空摘星,他确实是不曾了解,比不上颜无也比不上欧阳毅,就算是他派出所有暗卫明察暗访依旧毫无线索。对于司空摘星,他完全的是陌生的……
不知道他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他下一步的目的,哼……冷哼一声,陆熔嘴角的苦涩更甚,他更是不知道,为什么司空摘星就觉得他有那个利用的价值,用他来宣告自己的死亡……还是说,在司空摘星的眼中,他就是真的那么想要置他于死地?
不,或许在此之前他本就是想要置他于死地,只是当司空摘星真的没有呼吸的躺在他面前的那瞬间,陆熔心中所有的却只有惊恐和悔恨。
看着司空摘星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腿在颤抖,有些站不住,身旁有人想要伸手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的往院子中走去,蹲在司空摘星面前,陆熔气息不稳,喃喃的念着,“不可能……”
手始终不敢伸过去探查司空摘星的脉搏,陆熔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变得模糊,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才缓缓移动手掌向着司空摘星的脖子而去,毫无脉动的冰冷脖颈让入陆熔在此之前建立的心里建设瞬间崩溃。
他低垂着头无措的愣在原地,思绪完全停止,连呼吸的本都忘却。直到面前的尸体不见了踪影他从那黑色的沉寂中才反应过来。看着颜无带走司空摘星的尸体他想要站起来却步履有些蹒跚,这才走了十几步,眼前的景象便一阵模糊。
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是有关司空摘星的一切,初见时两人箭弩拔张的不满和之后自己对他的针锋相对,以及各种各样以前从来不曾记得的画面……
他记忆中的司空摘星,会动会笑,虽然大多数时候那些都并不是因为他,但是那时候的司空摘星却是确确实实的活着,活着……
看着司空摘星被人带走,陆熔的身体力道一松便往下滑去,跌坐在了地上。身边有人伸手扶他却被他挥开,“滚。”
“皇上。”
“滚,不想死就都给我滚,滚远一点别再让我见到你们!”陆熔咆哮着说道。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了过来,看清楚陆熔满脸的失魂落魄之后大家神色各异,但是谁也没再说话,纷纷离去。陆熔独自一人不知道在空荡的花园中坐了多久,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干涩的眼睛受不了阳光的刺激陆熔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书房的,陆熔驱逐了附近所有的人,丫鬟太监甚至是连暗卫都驱逐离去,直到这整间屋子就只剩下他一人。跌坐在靠窗的墙角,陆熔轻抿嘴角再次开始发呆……
他让所有人都不得动这里半点东西,就算是最基础的清扫也不必。
他让所有人都不的靠近这里半步,擅闯者格杀勿论。
他独自一人跌坐在这个安静的地方,仿佛一切都能够维持在那之前,仿佛一切就没有发生过。
如今,陆熔独自一人看着花园外这院子中细微的变化,皱着眉头,闭上眼睛,揉着额头痛苦的轻吟,“司空呀司空,你到底想让我拿你如何……”
那夜,他在黑暗中慢慢起身,双手握紧,一步步迈向这书房。
以往的一幕幕纷纷闪现在眼前,马车飞快的前行、夕阳、他对颜无时温柔的笑容,仿佛回到以往一般陆熔的心也随着马车的速度漂浮起来,屏住了呼吸,瞬间的窒息让狂跳的心脏舒缓了疼痛,只是时间短暂,那之后心脏更是像是被人狠狠捏住了一般的沉闷……
剑与剑相交的打斗声刺耳犀利,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就算是不愿意记忆还是不断飞逝,直到——隔着夜色,他清楚的看着在血泊中安静躺着的人,扩散的瞳孔中映出了黑暗的气息。那瞬间他害怕了,不顾一切的跑上前去,嘴边一遍遍的低喃,“不、不……”
是人,都有私心,它是刻在人类灵魂深处的罪孽,洗脱不清。陆熔不否认自己是自私的,只是他的自私却并没有想要害死司空摘星,所以他才会在行动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不能伤了司空摘星……
思绪有些混乱。黑暗中,陆熔抱着双腿,脊背靠着身后毫无生气的墙壁,头顶便是司空摘星之前来时进来的窗口。伸手便能够触碰到。不过那里也只是冰凉一片。冰凉得更让人揪心。
耳侧的碎发无声的垂落下,陆熔无力去理会。
不想离开这里,也不想说话,陆熔像是找了魔似的整天整天大呆在这书房里不出门。最多的时候便是望着窗口发呆。荒废朝政,朝中大臣大多人都来这里谏言劝诫,只是陆熔只是沉默的任由那些老头子在外面吵闹,闹完了,那些人依旧会回到自己家,然后吃饭、睡觉……
一切毫无变化,就算是他不理朝政夜依旧如此。
此时南楚正值危险时期,朝中的事情被竭力压制了下去,但是南楚皇帝荒废朝政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在这本就动荡的南楚更添一笔。只是陆熔却没有心思去理会……
暗卫一直在监视四处的动静,也曾传来裴一叶的消息,陆熔却是一道密旨,让他自己看着办。直到之后暗卫在北华说发现了异样,他只是无声的听着,却在暗卫的口中逐渐理出了条理。
他不明白司空摘星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选择了他来演这一出戏,一个真实且在理的可能性却让他心如刀绞。
因为在司空摘星的心中他想要置他于死地,而且对他的死并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