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了个车, 直奔医院。
虽是深夜,一路上车来人往毫不见冷清。子期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只是忐忑。既想着快点到医院, 又想着最好永远不要到。可是不管她怎么想, 路程永远那么点, 该到达的, 还是会到达。
子期下了车, 看着灯火通明的医院,拢了拢衣服,又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来回转了几圈, 终于鼓足了勇气。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尖,子期按着指示牌寻找着科室病房。
楼梯盘旋着, 子期匆匆的走着, 扶着扶手的手一片冰冷。
313, 到了!
这是间独立病房,开着门。子期站在门口, 看到病床边站着三个人,两个穿着白大褂,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护士,还有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正是徐子翊。只是他憔悴了好多, 胡子拉碴, 一脸疲惫。
被墙隔着, 子期看不到病床上的人, 又不敢走近, 只好站在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感觉到医生护士要出来了, 子期忙闪到边上。等到他们离开,才又站出来。
门依然没关紧。
徐子翊站在床头,看着病床上的那个人,表情是心疼,是无奈。
“你干嘛这么糟蹋自己?”徐子翊说。
子期等着病床那人开口,可是那人只是沉默。
徐子翊走了过去,于是子期只能看到他半个身影。
“你好歹吃点东西,我不走,不会走。你说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就重新开始。”徐子翊哄着,小心翼翼的哄着。
子期听着,却只觉冷的慌。手中的那枚戒指被紧紧攥着,仿佛要嵌入肉掌。
许久之后,那个女人才开口道:“你怪我吗?怪我用这个方式留住你?”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哭了很久的缘故,同时也有些无力。
子期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是谁的。
“怎么会。”徐子翊试着让语气轻松,“我不会怪你,我只是想你以后不要再做傻事。”
“我也不想这样的。”声音哽咽了,“听她说你向她订婚了,我就很难过,再也无法自控。新年的那三天,我们那么好,我们是可以那么好的,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不想再永远失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想再失去你了。来,乖,把粥吃了,等你好了,我们就重新开始……”
病房里传来喂粥喝粥的声音,一片温馨,可是子期倚在门口,心上杂草丛生。
她已听出这个声音是谁的了。是荀唐艺,是荀唐艺!
想到荀唐艺曾经告诉自己的那些故事,想起尹丰年曾经说的徐子翊的那些事,子期突然觉得好笑。
原来,徐子翊就是荀唐艺念念不忘的那个人,而荀唐艺,就是徐子翊心中谁也无法取代的那个人!
他们早该知道自己处在中间是什么地位了,可是他们谁都不说。不,他们虽然不说,可是都在无形间表露出来了,怪只怪她莫子期后知后觉,什么都没发现!
那天他们见面之时的表情变化,之后徐子翊的反常,还有他不停让自己换工作的事。去出差,怪不得他会失魂落魄心不在焉,是因为见到荀唐艺了吧!
三天,新年的三天,他们是在一起的!
子期觉得脸上一片冰凉,等到有什么东西滴落时,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了。
他们都知道,却只瞒着自己。一个季品君劈腿了,抛弃了她,现在一个徐子翊,还是脚踏两只船,背着自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不对,是他们才是一对,自己才是后来加入的!他们彼此相爱,念念不忘,她莫子期,不过就是多余的!
子期觉得自己好失败。
抹干眼泪,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戒指,子期轻轻一笑,小心翼翼的走进门,将戒指放在墙边桌上的显眼处,然后看了病房里的两个人一眼,转身离开。
等到回到家,眼泪已被风吹干。
子期埋在被窝里,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她不知道徐子翊看到这枚戒指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来找她,可是不管怎样,她都作出了决定。
灯已熄灭,手机已关机,夜也已深了。
第二天依然上班,抹了厚厚的粉,试图遮盖红肿的眼睛,可是再怎样,镜子里的那个女人依然是一脸憔悴。
强打起精神,扯出一个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
上班时候小心询问新的负责人是否长期在这,得到的回答是暂时不知。于是子期想着自己是不是当真该换份工作了。
这次的决心比以往都大。不管荀唐艺回不回来,她莫子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怕自己又会犹豫,子期干脆拟好了辞职报告,并在下午时候递交了。新负责人一脸诧异,他实在不知道这个做得好好的员工为什么在他上任没几天就要走人。看着子期去意已决,他一脸烦恼。新环境依然未摸熟,业务还有不知之处,如果这位莫子期走了,当真是不便的很。最后磨了半天,新负责人让子期再上一个月班,同时再好好考虑去留问题。
子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想要松一口气,可是松了这一口,还有无数口吊着。
看着周边的环境,曾经在这里为着这份工作抱怨了无数回,想拍拍屁股走人了无数回,可每次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犹豫而作罢,谁知现在会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原因而离开?
子期深吸一口气,想着自己该去祈福了,流年太不利了。
回到家时,洛华刚洗完澡出来。看到子期红肿的眼,吓了一跳,赶紧询问。
子期没料到洛华竟然在家,不想让她知道,只说是工作上的事。
“被新波士喷了?”洛华揣测道。
“嗯。”子期也不解释。
“为什么啊!”洛华不解。
子期挤出一个笑,胡乱道:“波士么,总是难测的,一点小事都会放大。”子期觉得新负责人有点委屈,不过为了不让洛华追问,只能这样说了。
果然,洛华信以为真,骂道:“算了,反正你那工作做的累死了,辞了拉倒!”
“嗯,我已经辞了。”既然洛华这么说了,子期也就顺下去,省的到时候再说辞职的事显得突兀。
洛华没料到子期这么干脆,还以为她是开玩笑,可是见她一脸正经,只好相信,“子期,你霸气测漏了!”
子期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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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翊打来电话是两天后了。子期看着那串陌生数字还不知道是谁,等听到电话里传来的那个熟悉的疲惫的声音后,手颤抖了。
“子期。”徐子翊说。
“……”沉默。
“……”徐子翊也不知该说什么,也沉默着。
子期暗暗吸了口气,打破了沉默,“戒指,你看到了吧?”
“嗯。”徐子翊应了声,想要解释些什么,可终发现言语在这一刻是那么苍白无力。
子期笑了笑,“不用解释什么了,好聚好散吧!”
“子期——”徐子翊有些急。
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再说什么,看着有人进了办公室,子期挂断了电话。只是看着送来的文件时,精神再难集中。
徐子翊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有些失神。他未曾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刚才电话里,虽然莫子期试图让语气轻松,可是他还是听出了她的悲伤。徐子翊知道,他伤害了一个很好的女人。
只是他不知道子期怎么会来的医院,但是这个问题目前还没功夫思考。放下电话,交还给这两日已然混熟的大夫,说了声“谢谢”,折身回到病房。
他的电话早在那天晚上就被荀唐艺扔掉了。想起那晚的事,徐子翊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没想过荀唐艺会来找他的,说好了就这么结束了,纵使心里依然牵挂,也决定割舍了。本以为荀唐艺骄傲如斯,断不会放下身段再来联系,更不会纠缠至此,可是很显然,徐子翊看到了她表面的骄傲,却看不到她内心的执着。
那天晚上的那通电话里,荀唐艺说我在你家门口,我等你回来。徐子翊本来还说着自己有事,回不去了。他是不想再这么纠缠下去了,既然选择了莫子期,那么就要坚持自己的选择。可谁知荀唐艺却哭了,她说你不回来,我就不走。徐子翊听出她好像喝多了,情绪很不稳定,他有些担心,但还是让她回去。徐子翊知道,如果自己回去了,也许辛苦维持的心境又要打破了。荀唐艺自是不肯,苦苦哀求着,她说了很多很多话,说得自己痛哭不止,满心绝望,也说得徐子翊肝肠寸断,说到最后声音打颤,不停犯呕,到最后突然断了声息。徐子翊打过去,电话却一直关机状态。他有些急了,想着她这样一个人,若不是爱到至极,也不会这样苦苦纠缠,而且又是夜里,她一个人在过道里等着,说不定会走,可是她喝多了,谁知会发生什么事。越想越不放心,便告别的众人,匆匆离去。
回到家,看到荀唐艺蹲在自家门口,蜷缩着,似是睡着了,脸上依然挂满泪痕。徐子翊看着她这般模样,心疼了。可是顾念着子期,便不想再把她带进屋。扶着她打了车,回到她自己家中,看她情绪渐安稳,便想离去,谁知荀唐艺抱着不让他走。
她吻着他,缠着他,哭着说爱,让他不要离开。徐子翊虽然动容又动心,可是理智告诉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他推开了。这么一来,荀唐艺更绝望了。
她想自己都这样了,为什么徐子翊还对自己那么冷漠?她不相信他对自己已经没有感情了,这样的打击她承受不了!
荀唐艺很骄傲,很矜持,她放下所有自尊,跑到跟前挽留着,可是遭到冰冷的拒绝,她的情绪便在一瞬失控。
最后,在徐子翊离开后,拿起刀片割了腕。
徐子翊本已离开,可是想着她最后那一眼里的绝望,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所以让司机调转了头回到了她家中。
推门而进,便看到她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地上,一滩血……
徐子翊站在窗台,看着风吹动着窗帘,想着那个血腥的画面,心里莫名沉重。烟瘾又上来了,可是他不能离开。荀唐艺不知何时会醒来,如果醒来时看不见他,情绪又会失控。
回过头看着病床上的她,徐子翊突然觉得好陌生。
他不知道荀唐艺怎么会变成了这幅样子,蓦然的,他想起了当年穿着裙子站在深秋的夕阳里的那个女孩,彼时都是一派纯挚,而今各自沧桑。
真的还能重新开始吗?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徐子翊看着那张苍白的美好的容颜,觉得这个问题是如此深奥,深奥的,也许再耗十年也无法解答。
渐渐的,那张容颜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模样。徐子翊深吸一口气。莫子期已说了好聚好散,难道真的就这么散了?
你到底爱谁呢?
当这个问题翻腾在脑海,徐子翊有些心颤。
爱荀唐艺吗?
爱。
若不是爱,怎么会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爱莫子期吗?
……
徐子翊摇摇头,这个问题他依然无法解答。
之前只是因为到了适婚年龄,只是因为她突然就是那么一个合适的人,所以才会想着在一起。这段时间,半真半假着,似乎渐渐用上心了,但到底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也许是因为习惯,也许是因为在潜意识里默认了这么个人便是相伴一生的那个人,所以到现在,自己才会迷惑吧!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那么一个软弱、没什么主见、得过且过、却又是那么单纯认真的一个人,难道真的没有在心底留下一个位置?
到底是自己太混账了!
徐子翊叹口气,听到荀唐艺在睡梦中轻咳了一声,顺手关上了窗。
等到什么时候,好好解释下吧。徐子翊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