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向照顾她的表姊生日,麦薇薇特地安排一天休假,请表姊吃buffet,这家的buffet段泽豪带她来吃过,她觉得值得介绍给表姊,好东西当然要和表姊分享嘛!

卓妍的胃口向来奇佳,这里的菜色丰富,有冷盘区、热食区、自煮的日式小火锅,还有生蚝、寿司、台菜,几乎想得到的料理,全都一网打尽。

很想全都的菜色都尝一些,但是吃到小火锅时已没有肚子塞,寿司根本吞不进肚子,连美味的水果和甜点卓妍都没有办法再吃上一口,她瘫在椅子上。

“薇薇,叫救护车。”卓妍。

“食物中毒?”她笑问。

“不,我要灌肠、洗胃。”

“我一直叫你浅尝即可。”

“平日都在节食,突然看到这些好吃的东西……”她唉唉叫个没完。“你故意要陷害我,就算我生日,你请我吃个卤肉饭或是蚵仔煎也就算了,干么非要来吃大餐,我肚子说不定会爆开!”

“下次你生日,我叫人送一片葱油饼给你怎样?”麦薇薇损回去。

“葱油饼你送得出手?”

“你不是要减肥?”

“怪了,”卓妍专心的研究起表妹。“平时你最讨厌大吃大喝,一向吃得清淡简单,但是你在这里……好像识途老马,什么东西放哪你一清二楚,你来过这里对吧?”

“来过。”她不否认。

“和谁啊?”卓妍不是挺认真的问。

“段泽豪。”

一听到这个名字,卓妍全然忘了自己吃太多的不适,双眼瞪得比牛眼还大,仿佛听到薇薇是和台湾最有钱的男人闹绯闻般,全身备战状态。

“你和段泽豪?!”

“是。”

“那个段泽豪?”

“就是那个段泽豪。”

“你们一起来吃大餐?”

“没错。”

“你……吃得下去?”

第一次和他一起吃饭时,她也以为自己一定食不下咽,但在他的哄骗、介绍、半威胁之下,她吃了,而这一吃,她才发现食物可以多可口、多美味、多精致、多令人食指大动,之后顺理成章。

“我一星期和他吃两次晚饭。”麦薇薇不想瞒骗表姊,因为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两次?”

“就是吃饭。”她特别强调。

“你们在谈恋爱吗?”卓妍没头没脑抛出一句。

“表姊!”她大声抗议。“我一直在强调只是吃饭而已,你为什么要扯到恋爱这么可笑的事?他内疚、他良心不安、他怕我会因为悲伤过度而营养失调,所以他……强迫我吃东西。”

“我也强迫你吃,你怎么不吃?你大小眼喔!”

“表姊!”

“一个星期两次?他这么闲?”卓妍知道段泽豪的事业做得很大,他一星期居然可以抽出两个晚上伺候她表妹,真是太教人感动了。

“早知道我就什么都不说。”麦薇薇觉得面子挂不住。“请你吃大餐还要被你侮辱。”

“你原谅他了?”

“才没有!”

“那么……”卓妍就想不透了。

“表姊,我不会因为和他吃过几次饭就忘掉我爸妈的死,但是他那么有诚意,吃饭又是那么平常的一件事……是的!我面对他时吃得下去,而且还吃得不少,你没发现我‘壮’了些?”表情有丝无奈。

“你看起来是健康不少。”卓妍点头同意,然后更加细心的打量起表妹。“薇薇,你们这样下去……”

“又不会一直到永远。”她打断表姊的幻想。

“那要到什么时候?”

“想停就停啊!”

“这么不拖泥带水?”卓妍不信。男女之间的相处或是关系都是这么简单、纯真就好。“你是说,当你不想再和他吃饭时,你们之间就一刀两断、恩断义绝,像是曾经一起吃饭的事根本不曾发生过?”

“表姊,你讲得好复杂。”

“薇薇,你到底把段泽豪当什么?”卓妍的胸大无脑是装出来的,其实她心思细腻。

麦薇薇张口欲言,但竟答不出来。

“朋友?”

“不,段泽豪不是我的朋友。”她直接否定。

“仇人?”

“我和他没有仇,我只是……”她有点烦躁。“不能谅解他、对他有敌意,但是我和他之间没有深仇大恨,撞死我爸妈的是他弟弟,不是他,我只是气他为什么纵容他弟弟,为什么不大义灭亲!”

“所以你是有可能喜欢上他?”卓妍大胆假设,不怕表妹把刀叉朝她丢过来。

“卓妍!”麦薇薇震惊的吼道。

“地球是圆的。”

“我绝不会喜欢上他!”她否认得又急又快又凶。

“绝不会吗?”卓妍小心的又问。

“祝你生日快乐!”她负气的想打断这个话题。

“我不快乐是没有关系,”卓妍发挥搞笑的本领。“以后你们俩不快乐,比较严重。”

旧金山

涂强是段泽豪的好哥儿们,也是他生意上竞争又合作的伙伴,他们可以同时抢标一个物件,也可以携手接下一件大case,互相支援,但若把生意的事放一边,他们是可以脱光衣服洗三温暖、聊心事的至交。

来到国外,心情自然比较放松,尤其是生意谈成后,那种高亢的情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俊帅的东方男人来到小酒吧,不只吸引金发美女的注目,连男人都对他俩阳刚、纯男性的魅力所慑服,谁教旧金山是同性恋的大本营。

涂强的人生观是及时行乐,他看似不经意的喝著小酒,其实早已锁定几个可能目标。

“泽豪,我今晚可是不会一个人回饭店房间喔!”涂强预告。

段泽豪回他一个哥儿们的笑容,他不会去管涂强今夜要怎么过,但他自己来酒吧只是想喝一杯睡前酒。

“没你看上眼的?”瞄瞄四周,涂强以为是货色不够好。

“我只想睡觉。”

“泽豪,才三十出头,你没那么老。”这么早就上床睡觉。

“我也不承认自己老,但是一夜情……”他摇摇头。“涂强,我不会假道学的阻止你,但安全防护措施一定要做好。”

“怕爱滋病啊?”

“还有性病。”不可不防。

“你真扫兴!”涂强斜睨他一眼。“不趁现在身强体壮时放纵一下自己,难道要等到七老八十时才看著美女流口水吗?帅哥,现在只要你勾勾手指头,就会有一票波霸扑向你。”

段泽豪仍是一脸没兴趣的表情。

“怎么?你是带发修行,改吃全素了?”

他知道自己绝没出家当和尚的打算,更清楚自己是正常男人,他有,会想和女人上床,但是现在──

想到的女人只有麦薇薇。

他一点也不想和酒吧里那些心甘情愿、花枝招展、想要一夜情的金发波霸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

“泽豪,你在想什么想到魂不守舍?”涂强推了哥儿们一下。

“你知道我把浩威送到纽西兰的事吧?”

“他酒驾肇事,虽然我不是很赞成你的做法,但是,”涂强耸肩。“我可以谅解。”

段泽豪开始说到麦薇薇,说到她的孤单一人、她的伤痛失落、她什么都不要,再又讲到他的不忍、他的付出、每星期带她出去吃两次饭,对哥儿们,他毫无保留。

“难怪在台湾的你,几乎每天晚上都没有空。”涂强现在终于了解。

“我自己本身的事就多,购并来的公司要加以整顿、经营,即使有专业经理人,即使我可以每家公司给它一个ceo,但还是得花我很多时间,一星期七个晚上我都嫌不够了,现在又……”不是抱怨,他只是在说自己的情况。

“那你陪她一个晚上就好嘛!”涂强向来实际。“你是真的有想补偿、赎罪、替你弟弟负责。”

“她看起来是……那么不堪一击。”语气充满怜惜。

“现在还是吗?”

“现在不会了。”

“那你就可以抽身了啊!”涂强拍拍好友的肩。“泽豪,你已经仁至义尽,可以放手了,你又不是闲人,哪那么多美国时间陪她。”

他的反应却是不语。

“怎么?难道还有其他内幕?”涂强开始觉得事情不太对。

“我想她。”简单三个字却吓到好友。

“什么?!”

“我想麦薇薇。”

“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想‘上’她”涂强基本上不相信爱情、婚姻、永恒那一套。

“涂强!”段泽豪瞪他一眼,“你不能想点正常些的吗?”

“嗯……你喜欢她?”

“我说我想她!”

“你是说了,但是……”涂强皱著眉头。“有什么特别意涵吗?我是一般正常男人,搞不懂你说的这种虚幻的东西。”

“我现在人在旧金山,却希望自己身在台北,可以照常带她去吃饭、吃冰淇淋、吃甜甜圈,才离开台湾几天,我却觉得好久、好久……涂强,我都无法分析自己的鞋。”段泽豪轻叹一声。

“完了!”他忍不住翻个白眼。

“完了?”什么东西完了?

“你自己不觉得吗?”

“觉得怎样?”

“你已经被那个女人勾住了。”他摇头,一副寡妇死了儿子般的绝望神色。“你的生命中已经少不了她。”

“你这么认为?”段泽豪表情一凛。

“难道你以为你真抽得了身?”拍拍好友,“你酒喝一喝,回饭店睡你的大头觉,至于我……”他拿起自己的酒杯起身,“我的夜晚才正要开始呢!”

段泽豪瞪著自己的酒杯,麦薇薇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他真的完了吗?

台北

车子彬平常可没有送麦薇薇回家的机会,因为麦薇薇不给,她一向独来独往,加上父母车祸过世,她更加的封闭,竖起一面高大、无形的巨墙,把自己和外界隔开,孤独的缩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果不是要查一笔帐,如果不是金额出了问题,全银行的人都要留下来加班,那么也不会因为时间太晚,主管要求未婚、没有男友接送的女行员,一定要由同事护送回家。

麦薇薇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护送,但是主管都已经开口,而一些未婚男同事也都乐意时,她便不再说什么,还好只是短短的车程,一下子就到家了。

一路上她几乎是有问才有答,不在乎车子彬是否觉得自己无趣,反正大家只是同事,只需在上班时见面,她不是太在乎他的感觉。

车子彬就不同了。从麦薇薇一进这银行上班,他就注意到她,但她总是一副冷若冰霜、和人很有距离的表情,害他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今天这个机会,真是老天爷给的礼物。

即使麦薇薇表现得再疏离,他还是决定下车陪她走到她家门口。

“谢谢。”她客套说一句。

“明天晚上一起吃晚饭好吗?”不趁这时说,他怕再没有机会。

“我刚好有事。”吃晚饭?这个礼拜少了段泽豪的“骚扰”,耳根子清静不少,只是不知为何,她的食欲似乎变差了。

“后天晚上呢?”他的话拉回她游离的思绪。

“我有插花课要上。”她不禁佩服自己的反应能力,谎话竟能说得这么流利、自然。

“我不知道你在上插花课。”车子彬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骗他,至少她的回答没有任何停顿,好像是真的一般,没有破绽。

“我对插花有兴趣。”她淡淡的道。

“那你哪一晚会有空?”既然头都剃了,就要剃个干净、痛快。

“我大都做了安排。”因为每天上班会碰面,麦薇薇并不想树敌或是和他撕破脸。“你也知道自从……”

“你父母的事,我很遗憾。”他替她说话未竟的话。

“所以我晚上尽量都安排事做,我也学日文、学绘画。”谎话愈扯愈大。

“你每晚都排了事?!”

“几乎都没空。”

“那你怎么会有时间交男朋友?”车子彬技巧的把话题带到自己和她的身上。“想要追你的人怎么办?”

“我现在哪有可能谈恋爱。”她暗地里拒绝,表面上给他留了面子。

“先做好朋友也可以啊!”

又不是脑残,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但她指了指他停在巷口的车子,生怕会挡到其他车辆的进出。

“你该回去了。”

“麦薇薇,我想……”他迟疑了下,自己这时候说,不知道得不得体。“我想追──”

“时间真的晚了。”她插嘴打断他。

“如果你晚上没空,那──”

“我假日都要到阿姨家陪她,我母亲对她而言非常重要,如今我母亲骤然离开人世,假日我都要去安慰她。”麦薇薇比他更快的说。

“麦薇薇,这是拒绝或是你真的没空?”车子彬一向是个温和的人,可是被她这么一再的说no,表情有些沮丧和不悦。

“你可以自己回家想。”面对质问,她不为所动。

“我对你印象一向很好。”

“谢谢。”

“你是个好女孩。”

“马马虎虎。”她冷笑自嘲。

“而我……自认为是个条件、外在,各方面都不差的男人。”车子彬怕她不知道似的吹捧自己。“我有硕士的管理学位,我家人口简单,只要我结婚,我父母会送我一幢房子。”

麦薇薇想打呵欠,想告诉他就算他父母会在他结婚时送上保险库或是一座金山,她也不想接受他的追求!她对他没有任何感觉。

“麦薇薇,我──”

“我很累了。”她转身,拿出钥匙要打开大楼的大门。“明天还要上班。”

情急之下,车子彬却猛的抓著她的肩,想要她再听他说,突然──

几声刺耳的喇叭声响彻整条巷子。

麦薇薇边甩掉他的手边回头,此时的她,心中有丝窃喜。是他吗?

段泽豪?他回台湾了?!

陪著麦薇薇进到屋里的人是段泽豪,这是他第一次踏进她家。

车子彬不认识段泽豪,但是他的气势“吓”到他,当段泽豪走出宾士休旅车,带著一种千军难挡的气势来到他和麦薇薇的面前时,他居然落荒而逃。

麦薇薇并没有邀段泽豪回家,时间都这么晚了,是他绷著脸跟她走了进来,反正他又不能对她怎么样。

“怎么会这样?!”他发飙,眼神冷冽。搭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然后一路由桃园机场赶到她家,却看到她和某个男人在大门口纠缠不清。

“怎样?”

“他想干什么?”语气充满质疑。

“他是同事,只是送我回家。”

“他看来不是只想送你回家!”他边说边脱去皮夹克。

看著他的举动,麦薇薇情绪有些复杂。她高兴他回来了,可是另一方面,他凭什么把她家当作他家,她好像是他的,她和他可没有一点关系喔!

“段泽豪,他怎么想是他的事,但是你有资格跟我要‘交代’吗?”麦薇薇超不爽的。

“他为什么要送你回来?他在追你吗?”

“要你管!”

“你要让他追?”

“这是我的事!”

“麦薇薇,你现在会想谈恋爱?”

“不行吗?”

“不行!”段泽豪大吼。他不曾和任何女人真正谈过恋爱,在这之前,他不知道吃醋、嫉妒、被女人摆一道是什么感觉,而麦薇薇……他认为她是受他“照顾”的。

“你说不行就不行吗?”

“麦薇薇,我──”

“你是上帝啊!”连她父亲都不曾吼过她,他凭什么?

“我当然不是上帝,我只是不能接受你的行为!我下了飞机不是回家、不是去办公室,而是先到你这里,而你呢?现在几点了?你还和同事在大门口拉拉扯扯。”

“那不是拉拉扯扯!”她严重抗议。

“我担心你,你呢?”

“谁要你担心。”

“我一直在想这星期你有没有好好吃晚饭,结果呢?原来除了我,还有同事会照顾你!”他没发现自己话里充满醋意。

“银行对帐到太晚,主管要求有车的男同事送女同事回家,这离谱吗?”不容被误会,麦薇薇大声捍卫自己的名誉。

真的是这样?

“他想约我,但我努力拒绝。”不自觉的,她仔细交代经过。

“你真的有很努力拒绝他吗?”他需要知道。

“你管!”

“麦薇薇,不要欲拒还迎,你的拒绝要让他很清楚、很明白的感受到。”

“我要怎么拒绝他是我的事!”她都说清楚,他还想怎样?

段泽豪突然在沙发上坐下,瞄了瞄她的家。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三、四十坪大的房子,简单不奢华,整洁但少了温馨,感觉有些冰冷而且凄凉。

一个念头在他的脑中形成,而且愈来愈强烈。

“麦薇薇,嫁给我!”段泽豪看著她说。

麦薇薇续快一拍,整个人后退一步,像是看到疯子般的看著他。他在说什么鬼话啊?

“嫁给我!”

“段泽豪,你真的该去做心理检查。”莫名一些红潮爬上她的双颊。

“我想娶你。”

看著他表情坚定如一,他不是在说著玩,她心底竟有异样的骚动。

“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我要照顾你。”

“那你干脆帮我找个安养中心,我可以在那里住到死。”照顾?不是因为爱她?麦薇薇突然有种被戏耍的感觉。“我不需要同情、照顾,我才二十六岁!”

“但我不要你一个人这么孤单、寂寞的过日子,守著这个没有温暖的屋子,这不该是你的人生!”段泽豪感性的说:“麦薇薇,嫁给我!只要你答应嫁我,我什么条件都依你。”

“都依我?什么条件你都肯?”

“嗯,都依你!”他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