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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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来覆去,心有所想,故难安睡。索性起身出房,子敬候在门外,见是我,忙低头问安。

“昨日那人安置何处?”

子敬左眉一挑:“爷要见他?”

“有何不妥?带路。”

子敬一点头,前面引路,却是将我引至庭继房中。正巧他在,见是我,忙的行礼。

“老蔡真是仔细人,放你房里,我都没想到。”呵呵一笑,拉他起身。

“三王爷亲自吩咐了的,怎敢大意。”庭继垂首低眉,看不清是何脸色。

“哦?我的吩咐麽,蔡大人是堂堂尚书,何需受我辖制?较真儿的话,还是刘锶的不是了。”

庭继猛地抬起头来,见我面无表情,不由一叹,跪下叩首:“三王爷息怒。”

使个眼色,着子敬出门护卫,才不咸不淡道:“蔡大人,这一跪,刘锶可受不起,还是速速起身为好,叫南宫他们看见了,只怕不太妥当吧。”

庭继身子微颤,不敢抬头:“三王爷言重了,此事,此事是武圣的意思,庭继…”

“蔡大人,为官之道,无非揣摩上意。父王甚是看重你,想来你为官有道啊。”说的反话,谁不知道蔡庭继以铁嘴直谏著称。

“三王爷…庭继自知开罪了三王爷,还望赎罪。”庭继一挺腰板,拱手肃声,不卑不亢。

倒是条汉子!心里更敬了他几分,起身上前,轻轻一托,欲拉他起身:“蔡大人请起。”见他面有疑色,不由一笑,“开罪我?你开罪父王几多,也不见父王如何,我小小一个王爷,能把你怎样?”且再激他一激。

庭继面色一白,定定跪住,毫不示弱:“三王爷人中龙凤,他日必有作为。若庭继能苟活至三王爷功成名就之日,也是造化。至时,三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眼下,王爷还没有处死朝臣的权力!”

“好!”一把将他拉起,满眼欣慰,“不愧是父王看重的人!蔡大人,莫怪方才刘锶唐突一试,想来蔡大人也知三人成虎啊。”这话却是诈他了,且看他信是不信。

“原来如此。”庭继一脸了然,额尔叹气,“庭继自知性子刚直,难免得罪权贵…”

“蔡大人!”紧紧一握庭继之手,“蔡大人放心,父王又怎是糊涂之人,且宽心。”

昨日刚送了疑似秦莘之人到他处,今日就引我去灵恩寺见沈莛,庭继性子刚直,断不会这般费事。而能让庭继如此别扭行事的,天下也没几人。只是想不透父王此举所谓何来。故而假怒庭继,套些话也好。

庭继果然颜色稍霁:“累三王爷挂心,庭继该死。”

浅浅一笑,拉他坐下:“蔡大人一心为国,心无旁骛,刘锶佩服得紧!”

庭继抬眼看我,见我面色慎重,不由眼波一柔,轻声道:“三王爷…”

“蔡大人,忠君爱国故是应该,但刘锶不才,想送蔡大人八个字。”我亦柔声,眼中尽是怜惜关怀。

“三王爷请说。”庭继亦不复先前硬气模样,谦和有礼。

我一点头:“戒躁行忍!”

庭继目光一闪,我接着道:“那是对臣,若是对王,还请‘日进一言’!”

庭继愣得半晌,突地跪下:“三王爷这般回护,叫庭继何以为报?”

“不敢不敢,”忙拉他起身,“卫国有蔡大人,实是社稷之福。至于其他,刘锶尽力而为!”

“三王爷,庭继直言只怕得罪不少权贵,何必…再说为上者自也忌讳诸子结党…”

一摆手打断他:“蔡大人若是害怕得罪权贵,有怎会赢得‘小魏征’之名?若是担心刘锶,大可不必,好歹是王子身份,那些个脑满肠肥的庸人能奈我何?至于结党之说…”言于此,深深望庭继一眼,才缓缓开口,“为国为民洁身自好者心怀一致,何来党派,何需经营,何罪之有!”

庭继愣在当下,一言不发,我拍拍他肩膀:“莫要多想,朝中有父王在,你且畅所欲言,民之幸事,国之幸事啊!”

庭继眼波流转,自是心内松动,本只想套套父王计划,若是收服庭继,倒也是益处多多,别的不提,单是他一言切中要害,又不惧权贵一点,就该奉为座上宾!

思及此,也就一笑,顾左右而言它:“不知那人醒了没有?”

庭继这才回过神来:“秘密找大夫看过,只说没几日好活的了。”

“怎会如此?”一皱眉,还没问出甚麽来,怎能让他死了。

“他武功被废了,又被刑囚过一段,能留住性命就不错了。”庭继引我至床前,拉开帷幔,“就算醒来,也是废人一个了。”

那晚事态紧急,也不曾细细看过此人,现下一见,倒吃了一惊。却是快四十的年纪,满脸血污洗净,一张脸生得面善,颇有些似,似…

庭继察我脸色有异,低声道:“三王爷也觉得了?”

一点头,心头疑问解开一个,却又多一个:“他是秦莘吧,父王的意思是如何?”

想是方才那一番话已然奏效,庭继也不瞒我:“武圣的意思,若是先找着秦莘,就杀了沈莛;若是先见到沈莛,则…”

“则逼着沈莛交出秦莘,将两人带回东也,必要时,也可杀了沈莛。”我叹口气,如此方是父王作风。

庭继一愣:“三王爷怎麽知道?”

我一笑,联系那三封信函,也不难想,只不便说与庭继,轻松避过此节:“若不是我临时起意混入白槿府上,误打误撞见到秦莘,你打算怎麽作?”

“这个…”庭继面上一红,“武圣只告知在灵恩寺能找到沈莛,并未说秦莘在白槿府上…”

莫非父王起始就只打算要沈莛的命麽?

与庭继目光一交接,始知两人所想并无二至,不由一摇头:“蔡大人打算如何回禀父王?”

“自是如实回报。”

我轻轻一笑:“若真如实回报,只怕蔡大人无命回卫国了。”

庭继脸色煞白:“三王爷,这是何意?”

“告诉蔡大人也无妨。那个沈莛曾在父王登基之前,做过四大秘侍,有饕餮卷云纹腰牌。”见庭继脸色愈白,不由更小声道,“再看这个秦莘,这眉眼之间,倒有几分与父王相似啊…”

庭继浑身发软,摇摇欲坠,我忙扶住:“蔡大人小心。”

庭继嘴唇一抖:“此事可大可小…”

“正是!可大可小啊。”我一眯眼,“事涉王家隐秘,我也不便多言。只是蔡大人是聪明人,总不能因为如此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把有用之躯给赔了吧?”

庭继想了片刻,才颤抖着哑道:“此事,此事全凭三王爷做主,庭继这条命,就交给三王爷了!”

到底沈莛、秦莘与父王有甚联系,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居然能借此制住庭继,倒也是意外收获了。遂一点头:“蔡大人,刘锶的意思很简单。只用告诉父王一半实情就可。”

“一半?哪一半?”

我微微一笑:“沈莛自杀的这一半。”

庭继面露疑色,我耐心解释道:“沈莛确实提到秦莘关于白槿府上,但随后沈莛自杀,在白槿府中地牢,也没有发现秦莘的踪迹。线索至此断了,无法追查。蔡大人以为如何?”

庭继想了片刻:“武圣会信麽?”

我朗声一笑:“这就要看天意了。”

“天意?”

“希望父王只告知你一人此事。”不忍看庭继脸色又变,只得安慰几句,“此事非同小可,父王又怎会弄得人尽皆知?”想了想,又道,“若蔡大人以为不妥,何妨告知父王,沈莛供出秦莘关押之所,额尔自杀,但自白槿府上救出秦莘时,秦莘已奄奄一息,最终不治。”

庭继勉强道:“庭继觉得第二种说法可信些。”

我亦点头:“蔡大人莫怪刘锶多言,告知父王时,无论如何要说秦莘始终昏迷,不曾开口发一言!”

庭继惊疑不定,见我面色慎重,才点了头。

我也就不再多言,坐于床侧,细细摸脉。这一按,眉头紧锁。脉搏微弱,浮而不实,真是命不久矣。放下手腕,轻轻将棉被拉开,一捏颈侧,脉动微弱。肩骨曾被刺穿,双手腕骨皆被重手法脱臼过多次,膝部曾被重创,就算救活,只怕下半生也不能自如行走了。浑身鞭打、火烙、针刺痕迹密布,新新旧旧,大大小小,数不胜数。

暗叹口气,除非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只怕方才所言就是全真了。

“蔡大人,子敬送此人来,有几人知晓?”

庭继略想片刻:“当只有三王爷、子敬与庭继知晓,哦,南宫亲自替我请的大夫,他也知道。”

“南宫知道此人身份麽?”

“庭继并未提过,只说此人关系紧要罢了。”

点点头,南宫也是父王心腹之人,是找个机会试探为好,或是…突地起个念头:“庭继,若南宫再问此人,一定要说此人已不治身亡了。”

“是。”

“还有给他看病的那个大夫,要是还没有被南宫灭口,马上抓回东也,说不定他还能救蔡大人一命。”

“是!啊,南宫为何…”

我不禁失笑:“蔡大人,就此事而言,刘锶与大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断不会加害于你的。至于南宫,刘锶只敢言三成把握。”

庭继似有话要说,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

我点点头:“此人暂且劳烦蔡大人了,刘锶自会寻访名医。此事要紧,请蔡大人千万仔细,你我性命事小,若是动摇国本,刘锶死上百次千次,都不够啊。”

庭继被我一吓,连连点头。

有话直说,敢于进谏,为人有气魄胆识,庭继为谏官无可挑剔,但作谋臣,只怕比连之都不如,父王莫非就是看重此处,才如此信任他麽?

摇摇头,现下不是揣测父王心思之时,也不是太过关注秦莘之时。时辰不早,唤子敬替我沐浴更衣,骑马向雅顼楼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