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到初家屯汽车配件行南端的那个小子回到汽车配件行的大门外,踅摸踅摸,一看周遭也没啥动静儿,估摸着人已经离开了,就蹿到配件行大门的旁侧,挨着墙,乍着胆子朝配件行的院子里看,哪还有半个人影,只是黑黢黢地一片。到得这时,一时竟没了主意。就自个儿一个人儿,要是蹿到配件行的车间里去问,害怕再吃亏。得,先在这儿找个避风的地儿眯一会儿,等到天儿亮了再说吧!这个时候就这么回去,那肯定不行!说自个儿的那个同伴也不知被个啥人给掳了去,那上峰抽咱嘴巴是轻的,真要是责怪下来,后果不堪设想!也是该着这小子福大,就在配件行车间与院墙之间的过道儿有一大垛烧柴,这小子也就悄悄地钻进那垛柴火里眯着去了。
被石垒和万仓两个人扔在初家屯南二三里地远荒地儿里的那个小子,在荒地里躺了一会儿,就被嗖嗖吹着的小北风给吹醒了。那小子睁开眼睛一看,四周寂静无声,一片黢黑,也不知这是个啥地。勉强站起来,顿觉眼冒金星,左脑门子上刀割一样地疼!伸手一摸,一手的血,顺着脸往下摸,脸上硬梆梆地,那血从脑门子上流下来,已经凝住了。再四周瞅瞅,到处漆黑。风一吹,头脑就有些个清醒了,想起了这之前发生的事儿,想来,自个儿是被也不知个啥人给打昏后扔在这荒郊野地了!别在这儿挺着了!估计这一左一右的也能有个人家儿啥的。这样想着,那小子就冒蒙儿朝北走下去了,还好,居然还能知道哪儿是北!别说,还真让那小子给蒙对了,走了也就不到一里来地儿,就看见前面有了灯光。实际上,他到的这儿,已经是初家屯儿的周边了。那灯光处,确实是一所房子,是户人家儿,也是一户豆腐坊。全家就一口人儿,以做豆腐卖豆腐为生。做豆腐得有好水,这地儿水好,这人就拣了这地儿开起了豆腐坊。做豆腐卖豆腐得起早,刚巧,这豆腐坊主人刚起炕,正在往那磨盘上拴驴拉磨。驴这种畜牲脾气有点儿倔,使唤驴得顺着驴的脾性。这豆腐坊的主人一边往那驴眼上蒙块黑布,一边儿还时不时地呵斥两声,软硬兼施。给驴眼上戴蒙子一来防那驴偷吃磨盘上的豆子,二来也是害怕那驴一圈儿一圈儿地转,别转迷糊了。这个时候的豆腐坊主人就分不出心来照看外面了。
豆腐坊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豆腐坊主人一回头,被吓了个半死。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满脸是血,血都淌到脖子上去了!这一宿,跟人家拼了半天的命,接下来又咋了?自个儿这时也说不清,只是觉得口渴得厉害!那小子可是日本人!日本人在满洲国这块地儿那也是耍横耍惯了!那小子并不说话,可能他也知道,就是说话,人家也听不懂,干脆就不说了!进了屋,先把那屋里用眼睛扫了一遍,看到了放在一边的一口水缸。到了这时,也用不着啥家什了,把带着的棉帽子一摘,血葫芦一样的脑袋一下子就扎进了缸里,在那缸里晃了几晃,既是洗了脸了,也喝了水了!可惜满满的一缸好水,可就全给祸祸了!那进来的人脸也洗了水也喝了,这才从那缸里把头抬了起来。这一抬不要紧,又把那个豆腐坊主人吓了一跳!这一回吓得比刚才还厉害!刚才是一脸的血,看不清是个啥人,这回一抬起头来,那脸上的血也在那水缸里涮得差不多了,露出了真面目!那豆腐坊的主人一看,血水顺着那人的脸往下淌,一边儿的脑门子上还一个窟窿!脸儿煞白,分明是个日本人!那豆腐坊主人吓得“啊呀”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身后的那个日本人,这时候那人的本性基本也没多少了,几乎全是畜牲的本性了!在那豆腐坊主人的身后就吼了一声,大概是站住,或者是,混蛋!你还敢跑!那豆腐坊主人没有停住脚步,已经出了门。这时,他身后的那日本人顺手就从烧火熬豆浆的大铁锅旁的灶台上捞起一个长把儿的铁笊篱,照着那豆腐坊主人的后脑就甩了出去!那笊篱打头儿一端的外圈儿是粗铁筋拧成的,跟木柄相接的地儿是用熟铁打成的,那笊篱的木头手柄也有三尺多长,一经甩出,就走了直线,那笊篱的头儿正击中豆腐坊主人的后脑,那人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向前仆倒了,仆倒时,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在后的那只脚离门槛也就不到三尺!要说一个笊篱,尽管是铁筋铁丝编造,那还能要人命吗?这,可就得看是啥人使了!那日本人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正经八百的特务,那甩出去的笊篱的飞行速度,那力道已非寻常可比!
初家屯南端住着的一些个人家儿,有的看到了那家豆腐坊着起了大火的时候已是鸡叫三遍。这上半夜儿镇子上就响了一顿枪,这个时候南边儿的豆腐坊又着起了大火!漫天的大火,如何救得!远远地看着那豆腐坊烧趴了架,直到烧成了灰烬!
石垒和万仓把那个小子扔到野地儿之后,就又回到了他们先期到过的那个初家屯北边儿的林子里。那地儿四不靠儿,就是荒郊野外,相对安全,俩人儿一直靠到了天要朦朦亮的时候,这才趋车上路,奔了奉天。
第三天的头晌儿,奉天省警察厅接到初家屯派出所报来一宗失火案,说的是初家屯南一里半地的一家豆腐坊失火,豆腐坊主人被烧死。听到这个案子,石垒和万仓惊得是一时动弹不得!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那两个特务回到了特务机关,两个人那可是一个口径!按照上峰的命令在初家屯汽车配件行附近蹲守,发现了两个可疑人,发生了接触。枪战中,有过一段儿近身肉搏,敌方利用地利占了点儿便宜,但也没占太大便宜,我方一人头部受创,敌方逃逸!
王儒听了这个战报,高兴了!这一段日子以来的心中的阴霾散了一些个,但还没有全散! 这才是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战士,这才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战士,这才是天皇的战士!虽然敌方是些个啥人报告没有提及,只说是可疑人,但王儒心里可是清楚楚儿的!那还用说嘛!不就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那些个熊人儿嘛!你们占着地利得点儿便宜,但你们想的那些个滥事儿,也让咱给搅和了!咱就是想搅和你!咋?你没想想,就咱大日本关东军想用点啥,那不是想上哪儿拿就上哪儿拿!用两个破车轱辘还用到啥配件厂?咱就是从那好车上卸下两只轮胎,你能咋?真有意思!其蠢无比!
高兴过后,王儒心里那股子郁闷劲儿又有点儿要上来!省警察厅特务科的那些个熊人儿,竟然敢同咱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人相搏!这胆子也太大了!这要不是到得今日,这个事儿还得是秘密地进行,看咱使出啥招子收拾你们这些个熊人儿!
冷静下来之后,王儒心里就有些个不安起来,他咋想咋觉得近些个日子以来发生的这些个事儿,跟大日本关东军的开山计划有关系!这开山计划可是绝密级别!此时的王儒真就感觉到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在同大日本关东军掰腕子,在同大日本帝国角力,在同天皇相扑!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绝对不能允许!此时王儒心里的声音极其粗野,有点儿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