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的边沿是洁白的大理石砌成的,虽及不上白玉温润名贵,但在这热气熏缭之下,加上这飘扬的轻纱,倒也显出些仙韵缥缈,别有情趣。
锦月手掌交叠放在氤氲的大理石上,屏风的另一面,有清幽悦耳的洞箫缱绻飘出,绕着氤氲水汽,绕着缥缈轻纱,绕着雕梁画栋,让人忘乎所以。
锦月将精巧的下巴靠在手背上,蒙着水雾的眸子透过绘着寥寥几笔墨菊的屏风,模糊之中能窥见一抹手持洞箫,衣袂乘风的剪影,那剪影透着一份山谷里不染世俗的纯然幽静,恰如那九重天上望尘莫及的仙。
初遇那日,他便是在那蔷薇花道的风涧亭里,持着一支紫玉洞箫,映着一池的碧水。一身厚重的白裘,偏偏能穿出飘逸乘风之感。那天籁之音,不但迷了她的心神,也醉了天地万物,引来了百鸟朝凤的气势。
冥冥之中的机缘巧合,是如此的让人费解,她跟鸣谦也是在那蔷薇花道内,有了令她终生难忘的惊鸿一瞥。
细算起来,那并非是她首次见他,那条他从朝堂回府必经的街道,她也曾在沿路一家茶馆的阁楼上,偷偷的看他的轿撵经过,到也看过不少女子,给他递情诗,为他弹琴,邀他下棋。
峥嵘四君子并无主次排名之说,因着身份,算上性情,鸣谦算是世人相比之下,较容易接触到的一位,有这趋之若鹜献殷情的女子,倒也不足为过。
但在民风如此守旧的临都,也能对此种不合礼数之事,听之任之的习以为常了,由此可见峥嵘四君子,在天朝女子心中是何其的有影响力。
悠扬的萧声绕梁不绝的同时,锦月察觉到自己泡在药汁中,肌肤上的每个毛孔,似是张开了一般,有一股清凉的气韵在经脉里流窜,说不出的放松与舒适,在这动听的声乐中,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
在睡梦中,锦月恍然觉得自己,卸下了一身的重负,变换成了一片没有重量的花瓣,随着温软的清风,漂浮在九重天的浮云里,看到了朝霞万里,看到了孤鹜齐飞,看到了重楼宫阙,看到了夕阳月韵。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那时她还趴在浴池边沿,青鸾静待左右,绕在身旁的药汁依旧温热,锦月眸光轻轻一闪,心想这院子真是奇特,没想到隐藏着一个天然的温泉。
“醒了吧,你准备一下,我要开始施针了。”
锦月轻声回答了一个好子,便被青鸾搀扶着从浴池中爬出来,身上的薄衫湿漉漉的贴在肌肤,被青鸾伸手揭下来,换了一件干爽的。
浴室里放置着一个美人榻,榻上铺着细软锦被,青鸾走过去,将锦被掀起半面,锦月躺上去后,便将锦被盖在腰部以下的位置。
“南宫公子,可以进来了。”
南宫霖一直是背对屏风而立,经青鸾轻声一唤,在外方迟疑了一会,方缓缓转身,从屏风后绕了过来,走到榻前放置的凳子上坐下,青鸾将小几上放置的布包展开,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针,并排整齐的插在其中。
“我要开始了。”
锦月趴在踏上,回眸给了南宫霖一个安抚的笑,随后青鸾将锦月身上的那件,仅存的薄衫褪下到腰部的位置。
即使先前有了那么长的心理准备,南宫霖依旧还是条件反射的别过了视线,心突突的开始紧张起来,俊逸的面容上浮出些羞赧之色。他行医多年,还真没遇到过此番进退两难的情景,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唐突了。”
锦月用余光窥见了南宫霖的不自在,仅是清浅一笑,知道他定然很是为难,便温声对南宫霖安抚说道。
“医者眼中无男女,月信你。”
南宫霖愕然一怔,她又说了句信他,不管是否出自真心,都让南宫霖察觉到自己如此避讳,足以说明,自己本身存了别样的心思,实属不该。
“有些疼,你且忍上一忍。”
南宫霖将小几上的针包拿起,搭在了自己的腿上,青鸾将小几上的蜡烛点燃,便退到了一旁。
“月不怕疼,你尽管放手去做就好。”
南宫霖点了点头,抽出一根细长的针,在烛光上燎了燎,视线移到锦月的背上,整个人依旧震了一下。
哪无暇白皙的背部,仅在脖颈跟细腰上系着贴身肚兜的乳色带子,温润柔美的似美玉精雕细琢的一般完美,多一分则丰,少一分则瘦,在这氤氲水汽之中泛着些红晕的绯色,看的让人心跳加速,头脑不清。
“月信你,月信你,月信你。”
锦月方才那句话在耳中突然回荡了数次,让南宫霖立马敛住了心神,捏紧了手中的细针,朝着锦月背部的肩井穴缓缓扎了进去。
人体有几个穴道刺进去会极其的痛苦,南宫霖下针之前拧着眉心很是谨慎,但他下手的过程中锦月纹丝不动的趴着,连面色都是一贯的轻松淡然。
若不是她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跟几根神经绷紧的冒出来,南宫霖或许真错认为,她感觉不到痛,只她一向隐忍,却也聊不到隐忍到如此地步。他记得曾经给一个健壮的汉子扎过这几个穴道,当时那汉子叫的嗓子都失声了小半月。
“若是疼,你喊一喊也无妨,无需强忍着。”
锦月额上的汗顺着鬓角流下来,嘴角却挂着舒缓的淡笑,眸光轻闪的点了点头,但南宫霖再扎比较难忍的穴位时,她依旧默不发声,只是身体微微发颤了一下。
南宫霖轻叹了一声,将最后一根细针扎上,神色凝重的,将空了的针包从腿上放回在小几上,起身将点燃的蜡烛吹灭,他记得她不喜欢这烛火燃烧的气息。曾几何时,她的一切习惯,不知不觉的记得这般清除了。
“两刻钟后,我再来帮你取针。”
针虽然都扎了进去,但依旧有不易忍耐辛苦,南宫霖不忍心再看锦月在此种情况下,还对他保持着舒心的笑颜。
“好~”
南宫霖默声迈步出去,步子有些许沉重,锦月脸上的笑在敛眸之间收尽,背部犹如一会乳火烤,一会如冰浇水,她辨不清这是烫还是疼,是寒还是热,只觉得身体每个毛孔都在战栗着,让她苦不堪言。
南宫霖从房间里走出来,一直觉得苍灵的日光温软,在此时却觉得有些刺眼的明媚,院子里栽植着一颗有些年头的木槿树,郁郁葱葱的枝叶间,零星开着些红硕的花朵。
月上中天之时,他总是不得眠,便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他真的好生怀念,在潋滟谷与她锦笺传送的日子,那时还不知道她是并蒂之凤,那时对她仅是怀着几分欣赏,那时他们之间还不存在鸣谦这个屏障。
“玉菊公子~”
轻灵的声调将南宫霖从沉重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他暗暗讽笑自己,回忆再美好,终将是个过去,时光不会等人,过去替代不了如今,该出现的,该发生的,到底还是发生了。
“原来颜小姐还在。”
转身回眸之间,脸上凝聚的愁云融散在清风之中,那攀花的廊下,灼灼立着一个,犹如朝阳一般明媚的女子,韶光如炬傍在左右,不同于那人有些清寒的月晕,却也着实的惑人与无形。
“方才的萧真是妙绝,是玉菊公子吹奏的吧?”
弦阳自廊下翩然漫步而来,无暇的笑颜在面上绽放,看上去至纯至真,人畜无害,南宫霖雅然而笑,等弦阳下了廊下的石阶,方才回声应答。
“乐声粗鄙,让颜小姐见笑了。”
弦阳在音律的造诣颇高,就如锦月那一手无人可超出的锦绣小字,在这天朝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琴声南宫霖还不曾听过,但她曾在那荷叶田田上的一舞,至今想起依旧历历在目。
“若是玉菊公子都自谦乐声粗鄙,那弦阳日后,怕是就不敢再抚琴了。”
方才在这四方的小院逛了逛,觉得乏味了些,本想着离开,却突然听到清越的萧声,透过竹叶亭廊入耳,极清极幽。抚琴者可从音律悉琴心,吹箫着亦然,浮生这些年,她还是第一次闻到,如此悠然静谧的音律。
“颜小姐过誉了,听闻颜小姐琴心无双,不知何时能有机缘,让我一饱耳福。”
曾有人用琴心无双赞过这位颜小姐,足以见得,她奏的音律定然非寻常可比,南宫霖这话说的也并非全然做假的寒暄。
“会有机会的,不知弦阳可方便问一句,锦月这隐疾玉菊公子是否真能去了根?”
弦阳盈盈的双眸透着关切的微光,南宫霖知道,弦阳跟锦月不像外方传言的水火不容,事事争锋,但也没有她们表面上展现的亲昵,弦阳如此的问他,一半的关切还是存在的。
“锦月这隐疾虽然棘手些,但还是可以根治的,颜小姐无需忧心。”
弦阳盈盈一笑,犹如明艳的花开一般,美不胜收。即使心存那人,南宫霖也不得不承认,若是让他去比较并蒂名姝那个更优胜一些,还真是无法做出评断。
“那就好,玉菊公子费心了。”
弦阳这声致谢让南宫霖觉得有些不合适,虽然锦月也曾多次跟她道过谢,但他跟锦月之间丝丝缕缕的纠缠,早已经用不到这个谢字了。
“既为医者,救死扶伤便是分内之事,颜小姐这份谢,我还真是受之有愧。”
南宫霖回答的谦卑有礼,弦阳不知该如何接了,便在面上露出明媚纯净的笑容,南宫霖身上过于缥缈纯净,总让你觉得他很近亦很远。
“不知弦阳还要等上多久时辰,锦月才可以回去?”
经过弦阳一问,南宫霖心里估摸了一下自己出来的时间,觉得是时候回去把锦月身上的针取出来了。
“应该半个时辰足够了,颜小姐先回前厅再喝杯茶,锦月哪里我需要去看看。”
弦阳笑着点了点头,南宫霖拱手做礼后,便转身离开了,看着那一抹飘逸的玉色在眼前消失,弦阳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她记得曾经有一个人也喜欢穿一身玉色长衫,在左相府的亭廊里抚琴,淡笑的问她。
“琴心合一,音律方可触动他人,完不可跑神,记住了吗?”
恍然回神,弦阳有些落寞的笑了笑,从前那般日日相伴,如今也只得在每年灼灼桃花绽放之时,跪在佛前上一炷香,虔诚的在心中默默念上一句。
“先生,弦儿很想你。”
她不知是否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也不知自己这惦念的方式,那人可否能感受到一二,他生前自己没曾透漏出一个字,如今生离死别,她依旧不会给他徒添负担,就像他说的,她只会是他唯一的,最得意的学生。
锦月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了下午,此时弦阳正在前院的竹林里,蹲下身逗着一只米黄色的小猫,看到弦阳时,锦月有些讶异,毕竟这长达三个时辰的等待,不像弦阳以往的行事作风。
“怎么还等在这里,不觉得乏味吗?”
弦阳给小猫瘙痒的手掌一松,本翻着肚皮四脚朝天的小猫,利落的一个翻身后,抖了抖身上沾染的泥土,傲娇的挺着脊背走掉了。
“锦月,你出来了,果然面色好了许多,潋滟谷的医术果真是名不虚传。”
弦阳起身,笑脸盈盈的去抓锦月的衣袖,锦月立马侧身躲开,弦阳伸出的手,抓了个空,可怜兮兮的看着锦月。
“去洗静了手再抓我。”
弦阳很喜欢小动物,在天水榭便养了不少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知道的那是她的闺房,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什么妖怪的洞府呢。
“知道你爱干净,我这就去洗好吧。”
弦阳不情愿的撇了撇嘴,便带着朱雀真去净手了,锦月回到前院的石卓前等着弦阳,好一道回天水榭去,还南宫霖一片幽静。
— — — — — — — — — — — — — — — —
又熬到了很晚,错别字找的真是辛苦,亲们看的同时发现错别字,麻烦留言告诉小韵一声,拜托拜托。
阡陌留谁候 第二百三十四:竹石如山不敢安
从南宫霖所在的小院子里出来,锦月跟弦阳寻了一个亮堂的茶寮用了些饭菜,又听了茶寮说书先生几段书,快到日落时分。方才回了柳家。
因着不想大动干戈的惊动柳家人,也因为天水榭那院子距离后门近了些,并且道路清幽,少有人走动,无论进出,锦月跟弦阳都习惯性的走到后门去。
柳家的后门只有一个老仆人守着,不像前门选的是精壮年轻的小伙充当门面。行至门口青鸾上前扣几声门,便静待着,因为那老仆人着实有些上了年纪,动作很是迟缓,若再去频繁的扣门,怕是他着急之下摔了自己。
都说青鸾为人清冷不通人情,但有些细微的小事上,不难看出,她本性的细致跟良善,比大多数人都强出数倍,只是她总是冷着一张脸,让人察觉不到她的善意之举。
门在一盏茶后方被打开,那老仆人笑的温和慈目,弯着腰恭敬的对着锦月跟弦阳道出一声。
“颜小姐,慕小姐回来了,让两位小姐久等了。”
每到此时,锦月淡笑的颔首,而弦阳却笑脸盈盈的,从朱雀手中接过一个食盒,塞在了那老仆手中。
“听闻老伯爱用甜食,这些糕点是从街上买的,老伯尝尝好不好吃。”
老仆人接在手中,自然是千恩万谢,看弦阳的目光也更加的慈爱而欣喜,他在柳府有些年头了,府中公子小姐不在少数,却没有一人如这两位刚住进来的小姐,对他这老人家,这般尊敬照拂着。
他这半截黄土埋身的人,如今才算是悟出来了,越是身份高的有本事的人,越是谦逊通情理,不像这些小门小户的,没见识不说,还总是喜欢打肿脸充胖子。
柳府的小道上多种植些过人头的乔木,有些会开出些小花,有些只是长着宽大的枝叶,才拐过两三个弯,距离天水榭还有一段距离,一向幽静无人之处,突然传来男女交叠的喘息之声,锦月跟弦阳同时驻足停下。
“美人,你长得真是好看,本少爷爱死你了。”
“赵郎,你真的觉得我好看吗?”
“本少爷从来不说假话,你比那个没情趣又假正经的柳盈不知好上多少倍?”
“我已经是赵郎的人了,赵郎娶了我好不好?”
此时那男子似乎顿了片刻,显然是犹豫了,或者是醒悟了。
“美人,你放心,本少爷一定会娶你过门的,但得等那柳盈过了门才行?”
“啊,你让我作妾。我不依,我不依。”
“美人,你也知道,这婚事是我家老爷子定下的,我若不娶那柳盈,肯定会被逐出家门的,我怎么忍心让你跟着我要饭呢。你放心,即使她为正妻,你为妾,我肯定是加倍疼你的,再说,就她那上不了台面的姿色,你还怕我变心不成。”
不知那男子做了什么。女子咯咯笑的妩媚娇嗔,接着便是更清晰的娇喘跟淫荡之声。
这寥寥几句的对话,不难听出,被这乔木隐藏着的一对男女,是赵庆跟楚晴,锦月早就知道这两人早晚会勾搭在一起,却不想如此的快。
锦月侧头看了弦阳一眼,她虽然面露怒色跟鄙夷,却也没发出什么声音,于是锦月伸手拍了拍弦阳的手背,弦阳回看了锦月一眼。
锦月跟弦阳本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刚走出了两三步,将那拐角走出,却看到乔木之下,有一身影泪光闪闪的呆立在哪里,是柳盈。
她也看到弦阳跟锦月,惊怔了片刻,用手捂这唇,匆慌得跑走了,虽不知她到这里多久,听到了多少,但看她方才的表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锦月跟弦阳快步离开了赵庆跟楚晴纠缠之处,走到天水榭门前,弦阳懊恼的跺了一下脚,愤愤的说道。
“盈表姐待楚晴那样的好,她真是没良心。”
刘盈待楚晴好,柳府上上下下怕是除了楚晴自己,各个心里都知晓的。
前日锦月在柳府亭子里看书时,便听到楚晴在灌木下似是在偷偷祭拜自己的母亲,那时她或许以为四下无人,便哭的分外委屈的埋怨道。
“娘亲,女儿明明比刘盈生的好看,比那姚乐双性子好,怎么就这般的命苦,给别人当侍女,请娘亲跟爹爹在天上保佑女儿,让女儿遇到一个身份高的良人,带女儿离开这个鬼地方,到时女儿一定光明正大的给二老立牌位供奉着。”
一个只知将自己的优点拿来跟他人的缺点去比的人,目光何其的短浅可想而知,不然她也不会,将赵庆那样品德低下的人,看作可托付终身的良人。
“你也无需气,赵庆见异思迁的品行,你又不是不知,想来日后那楚晴也没什么好下场。”
弦阳撇了撇嘴 ,面上有些难过,她自然知晓楚晴日后会被赵庆抛弃,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可能连进去赵家门的机会都没有呢,她之所以生气,是为刘盈。
“可盈表姐方才真的很伤心,锦月,盈表姐一直敬重你的才华,不如你劝她两句好不好?”
柳盈虽然面貌生的平凡,但确实有些才情,心高气傲自然是有的,被人方才说的一无是处,一个是她交心的好姐妹,一个是跟她有了婚约的未来夫婿,这事落谁身上,都不会好过。
“我……”
虽然对柳盈有些许欣赏,对她嫁给赵庆那样的人,也心存惋惜,但毕竟是别人的事情。她向来不爱多事,更何况她也并非善于宽慰之人,弦阳此番要求,着实让锦月有些许为难。
“好锦月,盈表姐性子执拗,遇事不容易转过弯来,我真怕她想不开。”
弦阳撒娇的抓着锦月的衣袖,好一番摇晃请求,锦月拧了拧眉,看样子她若不答应,弦阳怕是会念叨她几天了。
“那月就去宽慰她几句,若是不管用,你可不准怪月。”
弦阳捣蒜似的点头,笑盈盈的对着锦月的脸颊吧嗒亲了一口,娇嗔道。
“就知道锦月最好了。”
锦月无奈的拿斯帕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好在四下无人,否则弦阳这番举动,不知会不会引来各种风言风语出来。
“你且回去等着,月去看看。”
锦月将自己被弦阳攥着的手臂抽出,便带着青鸾去寻柳盈去了,弦阳欢天喜地的回了天水榭。
柳盈是匆忙跑出去的,锦月去了她所住的云梦筑却扑了个空,最后不得不召出听风楼在柳家的线人,方才知晓了柳盈的去处。
锦月找到柳盈时,她坐在柳府一方水塘的磐石上,被几个长高了的荷叶遮挡着,下人来来回回也不曾看到她,看来是她常来之处,到是有些趣味。
锦月吩咐青鸾隐身在暗处瞧着,她自己走了过去,陪着柳盈一道坐在了磐石上。柳盈察觉到动静,用一双哭肿的眸子惊愕的看着锦月。
想是很伤心,就算此种情况下,眸子的泪滴,噼里啪啦的顺着脸颊流淌到了池塘中,打在了水面上,荡出小片的涟漪。
看到柳盈此番的面容,锦月突然有些心疼这个神韵秀致,文气逼人的女子,若不是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中,或许她能寻到一个欣赏爱慕她内在的良人,真是可惜了。
“慕小姐,让你见笑了。”
柳盈忙用衣袖去擦面颊上的泪水,锦月浅淡的对她笑了笑,将手中的丝绢递给了柳盈,柳盈犹豫了一下,将锦月递过去的丝绢接在手中。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什么值得去嘲笑的。”
柳盈攥着丝绢的手恨恨的收紧,红肿的眸子里有着不甘,有着委屈,有着气愤,还有着彷徨不安。
“慕小姐,是不是这天下的男人,都喜欢貌美的女子,像我这样没有姿色的,就活该被人厌弃。”
第一次见面,柳盈就知道赵庆是个胸无点墨之人,她本就看不上,但父亲执意要她嫁,还说她这样的容貌,能入赵家的大门,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还挑什么。
“或许这天下的男子都觉得,只有贤妻美妾兼得,方可算得上圆满吧!”
柳盈徒然一愣,这慕小姐显然是来宽慰她的,她如今道出这般自暴自弃的言语,本以为她会说些冠冕堂皇宽慰的话,如。
“肯定也有慧眼识珠的人,喜欢你这样的。”
最不济也该是一句。
“你也不差呀。”
但怎么也不该是这样一句更让她伤怀绝望的贤妻美妾兼得吧,不过她这句话显然要比自己想到的那句真实些。
“月不太会宽慰人,也不善于说自己都不信的话,柳小姐见谅。”
从柳盈错愕的表情里,锦月便可察觉到她想的是什么,她方才那句话,虽然是不争的事实,但此时说,的的确确不太合时宜,但她心里清楚,在大多数男人眼里,女子若非貌美如花,便难去了解你是否内秀如竹。
“没有,慕小姐这句话很对,可惜我柳盈空有一身傲骨,却也不得不听从命运的摆布,去做他人的贤妻,去容忍自己夫君的美妾,真是可悲至极,望不到边的绝望。”
她的婚事已成了定局,势必要成为爹爹攀附髙枝的棋子,兄长仕途的踏脚石,今日只不过是一个楚晴,日后还有无数个如楚晴的女子,要她去容忍。
“顺也好,从也罢,万事看开一些,放过自己一些,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锦月依旧温笑,但柳盈却觉得那温笑了,有很沉重的因素存在,可她有着绝世的美貌,有着过人的才情,又有什么可伤怀的。
“慕小姐日后是做贤妻,还是美妾?”
锦月依旧是轻缓一笑,碧色荷叶之下,一张白皙无暇的面容散着盈盈的月晕,看的柳盈惊了惊,恍然觉得自己这问题问的有些傻,能得她这般的女子相伴,怎还有其他女子可入眼。
“若是不爱之人,做什么不都一样,若是爱的人,这两样,怕是月都做不来吧。”
锦月声调底底的答了柳盈,做人的贤妻首先就是不能妒忌,做人的美妾就要懂得讨好逢迎,对不爱之人生不出妒忌,对爱之人,方可能低下身段讨好逢迎。
“慕小姐说笑了,如你这般姿容才情,那个男子得了,还能觊觎别人。”
锦月望着池塘中接连的荷叶,跟红鱼游过荡起的波纹,沉沉的笑了笑。这世上还真有一个人,正想方设法的要她做一个不妒不忌的贤妻,而且那人还是九五之尊的天子,让她拼尽全力,也没有挣脱的把握。
“希望吧,人不就靠着一份希望活着吗,船到桥头自然直,万事总会有个活路的。”
或许是锦月的面色过于凝重,看的柳盈一头雾水,万事总有活路,那她的活路是不是安心做好贤妻,安心做好爹爹跟兄长的踏脚石。
“能不能请教慕小姐一个问题?”
锦月轻缓的垂眸颔首,敛去面上的忧思,静然的等待着柳盈的下文。
“你问?”
柳盈不安的咬了一下唇角,想到了自己娘亲悲苦的一生,其实娘亲在勾栏中有一个倾心的书生,只是那书生太穷,替娘亲赎不了身,才不得已跟了父亲,如今娘亲还总在无人时,看着她跟那书生的定情信物,默默垂泪。
“我想问一问,若是慕小姐是我,当如何做?”
锦月静缓的放远了视线,此时的东方落霞万丈,静谧的夕阳普照,让人想起了那从古传到今的一句话,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于这苍茫的乾坤流转相比,个人起伏得失显得太过渺小。
“随遇而安吧!”
其实她一直以来的处境并不比柳盈好,可以说更加的艰难,因为与她为难的不单单是人,还有难改的命格。
“可否请慕小姐明示。”
柳盈虽然聪慧,却依旧没听懂锦月那句随遇而安该如何去做,但这关系一生的命运走向,明知是为难别人,她还依旧是问出了口。
“说的浅显通俗些,便是无论处在何种情境下,为自己寻求最大的利益。”
— — — — — — — — — — — — — — — —
哎!有个能查找错别字的软件就好了,小韵真的尽力了,如果还有错别字,亲们多担待一下。